日落西山的時候,謝淮海帶著居委會一班人晃晃悠悠地來了。父親沒在門外迎接,這是他的心理使然,請客也怕招外人眼。因為請客,我們幾個子女像遇到過節一樣高興,在大屋子裏從大到小一字排開想湊份熱鬧,沒一個願意跑到外麵玩的。客人一進屋父親就攆我們滾蛋,隻把大姐留下。但大姐隻是羞澀地衝客人笑笑,就到後麵廚房幫母親忙菜去了。我哪裏也沒去,我在家是最不聽話的一個,今天我要好好觀察謝淮海這個大人物模樣,父親忙著接待客人,無暇顧及我的存在,我得以做一個旁觀者。
其實,謝淮海和我家住在一條街上。我家住南頭大街邊,他家住北頭巷子裏,相隔不過三、四百米。雖說距離不算遠,但他從未到過我家,我也是頭一回貼身看到謝淮海。過去看到他大多是在遠遠的距離上,偶爾擦肩而過,瞧得也不甚仔細。印象中他向來背著手挺起胸,頭昂得高高的,像個大人物。今天瞧來,另有一番模樣。他長得瘦精精的,一雙細長的眼睛就像一條被填得差不多的臭水溝橫截在長滿麻雀斑的臉上,加上鷹勾鼻子,尖嘴,不由地讓我想到我的獵物――麻雀。最顯眼的是他左腮幫上的一顆叮著幾根粗毛的瘊子。由於有這顆瘊子的存在,占著這個小小的位置,他整個臉部的平衡和對稱被打破,使人覺得左邊擠右邊空。我真不明白,一位統管著幾百戶居民的領導怎會長成這等模樣。我下意識地將目光移向點頭哈腰的父親。父親雖不是魁梧剽悍之人,但長得結實墩厚,五官端正,尤其是黑裏透紅的臉膛,像尚未完全退紅的鉻鐵,似乎敲一下就能發出錚錚有力的聲響。我暗忖,如果父親和謝淮海打一架,恐怕父親一拳下去就能將謝淮海打倒,但為什麼謝淮海能呼風喚雨,而父親在外總是低三下四呢。
客人吃得很開心,至少我們全家這麼認為。在酒桌上,謝淮海每杯酒下肚隻在胃裏打個旋,就變成滔滔不絕的話出來了。用不著父親套近乎,他幾句話就將兩家數十年的疏遠一下子拉近了,什麼遠親不如近鄰啊,兩家上輩同飲一湖水比頭碰疙瘩還親啊,等等,說得父親頭點得如公雞啄食,居委會一班人齊聲附和。酒過三巡時,話題自然引到了在建的漁網廠上。這時,謝淮海更來勁了,他說,他抓起碗裏的雞頭說,我們這漁網廠可是鎮裏重點扶持的工業項目,就連縣革委會頭頭眼睛都盯上喏,你們不要看它現在是居委會辦的小集體,以後就是大集體,說不定縣裏會收去呢。忽然,他放下啃了一口的雞頭神秘兮兮地對一桌子人說,他有一個偉大的想法,在不久的將來,他要在這個廠裏織出一張全世界最大的漁網。多大呢,他也說不出具體的尺寸,他隻用沾著油膩的右手在半空中比劃著,似乎他的指尖有一道看不見的射線穿出我家牆壁,劃過外麵漆黑的夜空,在整個居委會邊緣畫了一個圈。他說,這張漁網要是撒到湖裏去,那還了得,一次足夠全縣幾十萬人民飽餐一頓。那時,全國工業學大慶,農業學大寨,漁業還不學我們,說不定毛主席老人家親自接見我呢。
最後,我認為,不是謝淮海酒喝多了,而是他大話全部說完了,肚子裏的大話全沒了他的身子就空虛了,就東倒西晃的似一張經不住風吹的白紙,就這樣子了他還連連擺手說沒喝多呢。他搖搖晃晃地被手下人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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