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生活在繼續(3 / 3)

沈磊含糊笑道:“不用這麼興師動眾吧?”

沈琳說:“必須的。你不知道,沈誌成哥倆兒回老家把你說得簡直——離死就差一口氣了。我得讓他們看看,我弟弟好好的回來了,他隻是去外地散了散心。”

老那給那雋打電話,說沈磊回來了,沈琳張羅著給他接風洗塵,要他帶著李曉悅一塊兒來。

“沒問題。”那雋道。

晚上,小區的餐館,大家陸續到齊。那雋和李曉悅最後到。推開包廂門走進來的一瞬間,李曉悅看到沈磊,臉色刷地變了,腳步遲滯了一下。兩人各自快速地移開眼睛。原本他們是不想避開的,避開得這樣急,任誰也會覺得不正常,可又承受不了對方的眼神。那雋泰然自若,喚道:“李曉悅,進來呀,坐。”

李曉悅頓了一下,走進來,坐到那雋身邊。那是沈琳特地給他們倆留的位置,正好坐到了沈磊與那雋中間。

沈磊微笑道:“曉悅,你好啊,有些日子沒見了。”

李曉悅勉強道:“沈磊你好。”

那雋饒有興致地看著兩人。他們說著話,眼神卻閃爍不定,不太敢直接對視,表情很不自然。李曉悅感覺到那雋的審視,沉住氣,反被動為主動道:“你怎麼也沒說沈磊回來了呢?”

那雋揚眉道:“怕你不敢來呀。”

眾人正說笑著,聽這話大有深意,不由愣了,互視。沈氏兄弟一聽又有八卦,眼睛一亮。李曉悅心中暗暗叫苦,那雋以不想讓哥嫂和母親知道兩人分手為由,讓她一起來吃飯。李曉悅平素與老那夫妻關係那麼好,也常在一起吃飯,想想來一趟也沒什麼大不了,一口應承,沒想到這竟是鴻門宴。

沈琳老那隱約覺得不妙,難道三人在終南山發生過什麼?

席間一片安靜,那卓越那子軒姐弟兩人湊著頭用IPAD看動畫片,劇情帶出乒乓的聲響,更襯出這安靜的尷尬。幸好服務員及時推門上菜,打破這尷尬,菜一道道上,啤酒一瓶瓶打開,一杯杯斟滿,喝空,氣氛漸漸活躍了起來,大家暫時把剛才那個疑點放過去。

沈誌成兄弟倆問著沈磊在山上的日子,沈磊不得不把說過很多遍的話又大致說了一遍。看著他們若有所失的眼神,沈磊知道他們心裏的想法:原來他流浪隱居的日子也沒有那麼窮困潦倒。沈誌成這些人倒不是心地險惡,而是有著人本能高估和低估他人的劣根性。如實接受事情本來的樸素麵目,這樣不夠過癮。路人們最熱衷的事情,就是在平淡生活中尋找戲劇性。如果沒有,他們不介意親自編。

盤問完沈磊,他們又問那雋李曉悅新房住得怎麼樣?裝修的質量可還行?沈誌成熱情地挨個分發著新公司的名片,要大家給介紹活兒,尤其那雋,多介紹幾個富人朋友,裝修一個大平層,頂裝修三套兩居室啦。說著說著,話題自然引向了李曉悅那雋什麼時候結婚。裝修完好幾個月了,味兒也該晾完了,索性婚禮和喬遷新居雙喜合一,趕緊辦了吧。氣氛把兩人擠到了牆角,李曉悅後背都出汗了,非常懊惱自己被騙來吃這頓飯。那雋隻是一杯接一杯喝著酒,帶著淡淡的笑,似乎並不在意大家的逼婚。也是,負心的是李曉悅,他擔心什麼?說不定他正是想悠悠之口,逼她給他一個交代。

婆婆一直忙著給那子軒喂飯,沒有留意到席間氣氛的微妙,隨口問道:“卷卷,你爸問什麼時候和曉悅回老家領證?”

那雋幹了一杯啤酒,放下杯子道:“問李曉悅啊,我隨時可以。”

所有人齊刷刷看著李曉悅,殷切的目光帶出逼迫感。李曉悅在窘迫中生出怒氣,同時還有一種釋然,他以為集合所有人的力量,就能脅迫她,這真是天大的誤會。他對她誤會至此,可見分手是對的。

李曉悅仰脖把一杯酒全喝了,放下杯子道:“我們已經分手了。”

舉座震驚,沈磊目光炯炯看著她。

李曉悅回望著他,這是今晚他們第一次公然的目光接觸:“很抱歉沈磊,今晚是你的主場,我搶戲了。”她笑了笑,拿起包起身走了。

婆婆要那雋趕緊追過去,那雋悶頭喝酒,一聲不吭。沈琳打圓場說年輕人鬧點別扭,分分合合很正常。別在氣頭上硬杠,等過幾天氣消了,再去調和,說不定效果會更好,要婆婆別擔心。

“你們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嘛?”婆婆根本沒把沈琳說的話聽進去,著急地問道。

那雋道:“這就要問沈磊了。”

大家又一愣,沈磊表情平靜,道:“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

那雋喝道:“終南山一天一夜,你和李曉悅嘀嘀咕咕眉來眼去說個沒完沒了,敢說你們倆之間沒有發生點什麼?”

沈磊愕然:“你們倆遠道而來,是我的客人。我熱情招待,給你們做飯,帶你們爬山,這也有錯?再說到發生點什麼,全程你都在場,能發生什麼?”

那雋怒視著沈磊。他的確沒有看到兩人有什麼逾矩之舉,隻是嗅到了一種氣息。他無比相信自己的直覺,直覺先於事情發生之前告訴他,沈磊李曉悅之間必將天崩地裂,天雷勾地火。而最最可恨的是他們不露痕跡,這使所有指控淪為誣陷。這才是世界上最淫蕩的奸情,他們僅靠眼神就完成了媾合。

沈琳不安道:“那雋,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那雋道:“不是誤會,回來之後李曉悅就跟我提分手,而他在李曉悅去了之後也回到了北京,怎麼就這麼巧?”

沈磊喝了一口酒:“那雋,一個人想離開另一個人,原因絕不在外部,是你們倆之間出了問題。如果你不認識到這一點,以後無論和誰在一起,都不會幸福。”

那雋氣瘋了,他要淪落到聽一個廢柴講人生大道理?他吼道:“好,那你敢不敢發誓,這輩子永遠不會和李曉悅在一起,否則天打五雷轟死全家。”

婆婆喝道:“卷卷。”

沈琳非常不高興,心想你失戀了,怎麼還要拉著我姓沈的全家躺槍?但見那雋臉紅脖子粗,眼睛都紅了,瞪著沈磊,卻又害怕事態擴大,暗暗期待沈磊發個誓,把他糊弄過去得了。

沈磊見眾人都看著他,這個可笑的誓竟是不得不發。他想起那雋在終南山那居高臨下的輕視,黑暗中對他的憐憫神情,不由起了逆反心理。他熱情招待那雋,怎麼在那雋看來是他這個失敗者在仰望和跪舔成功人士嗎?他早就討厭那雋半死不活中滿滿的優越感了,更早一點,他討厭那雋這種渾身物欲的奮鬥狂,他和他的前妻都是一類僵屍。

沈磊道:“我就不發這個誓,你又能把我怎麼樣?怎麼李曉悅和你談過戀愛,就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被你壟斷了她餘生的戀愛解釋權了?你XXX以為你是誰呀?”

舉座皆驚,他們從未見過沈磊爆粗口。沈磊心裏冷笑,他們如果看到自己曾經暴懟科長、拳打路傑的一幕,就會對自己多尊敬一些。他斯文麵對世界,並不代表他軟弱可欺。這個可惡的世界,為什麼總是給臉不要臉呢?

那雋喝完杯中最後一口酒,站起身,一拳揮向了沈磊。沈磊早有防備,往後一躲,卻連人帶椅子倒地。沈琳大驚,去拉那雋,卻被他一揮手,帶得踉踉蹌蹌,差點摔倒。沈磊起身,一拳回敬在那雋臉上。兩個孩子嚇得哇哇哭,沈琳大喊著,要婆婆趕緊把孩子先帶回家。兩人摔倒在地上,滾來滾去,沈誌成兩兄弟加上老那才勉強把他們分開。起身以後,兩人都鼻青臉腫氣喘籲籲。這時有人敲門,是警察,服務員居然報警了。沈誌國趕緊敬煙,寒暄,說沒事沒事,喝多了,為了搶買單打起來了。

警察問:“調解還是去所裏?”

沈琳連忙道:“不用調解,不用去所裏。我們都是自己人,沒事沒事。”

警察看慣了這種小場麵,瞪著兩個人,訓了一頓,走了。大家訕訕地各自散去。沈琳看著沈氏兄弟,心裏叫苦。此時九點,最晚不超過十二點,沈家村全村人就都能知道這樁小舅子和小叔子搶女朋友的奇聞,明天父母又要在電話裏捶胸頓足了。

沈琳要帶沈磊去醫院檢查,沈磊卻輕描淡寫說沒事,皮肉傷而已。反倒是那雋要小心了,他曾經一拳把謝美藍的奸夫路傑打暈。那雋身體剛剛養好,希望他不會半夜在床上口吐白沫抽搐起來。沈磊腫著眼睛,嘴唇破了一塊,還在滲著血。他擦著血,咧嘴一笑,帶出沈琳從沒見過的幾分猙獰,說沒想到此生居然有兩次為了女人打架的機會,從前他最討厭這種事了。

沈磊叫了車,兩人站在路邊等車,沈磊問她知不知道李曉悅和那雋分手,沈琳說不知道,他們本來都快結婚了:“他們的事不賴你,但我還是想知道,你和李曉悅是不是真的好上了?”

“沒有,什麼都沒發生。”沈磊道。

沈琳釋然,她相信弟弟的為人。她生氣道:“我回去要讓老那好好教訓一下那雋,太欺負人了,憑什麼捕風捉影啊?”

沈磊道:“但是她分手了,我非常高興。”

沈琳愣了,剛想再盤問下去,他叫的車來了。沈磊上了車,車往前開,他搖下車窗,向沈琳搖手,一邊大喊:“我太高興了。”

沈琳意識到了點什麼,撐不住也笑了。沈磊被愛情傷透了心,又被另一份愛的希望給治愈了,或許這才是他下山的理由。不管如何,隻要她的弟弟幸福起來,她才不管小叔子怎麼想呢。愛情大戰中守不住地盤,能怪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