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沈琳苦笑道:“我一天從早忙到晚,根本沒時間。我——”
白寒寧輕蔑打斷:“我付你錢了,你忙是應該的,不用在我這裏邀功。我隻是告訴你,你一個月嫂,應該注意和男主人保持距離。不要在雇主的家庭中製造矛盾。”
如果說從前沈琳還對白寒寧雇傭自己感激不已,對丁家母子那樣為她打抱不平,那麼此刻這種感情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憤怒。
沈琳強忍著,剛要起身走出臥室,白寒寧厲聲問:“你幹嗎去?”
沈琳道:“我去浴室吹頭發,剛才你老公在,我不方便。”
白寒寧嗬斥:“不許去,誰知道他還會不會再回來?就這麼睡吧。”
沈琳瞪著白寒寧,怪不得當年她們會在公司吵翻,原來她果然就是不喜歡這個女人。兩人氣場就是不合,她曾努力過,然而還是無法克服骨子裏的厭惡。她就不該努力,今日的下場就是在懲罰她往錯的方向努力。
沈琳躺下,怒火在心中蔓延。這個地方是一秒鍾也不能再待下去了,然而就這麼翻臉,接下來的工錢掙不到不說,白寒寧一定會在給公司的月嫂評價中打低分,而這會嚴重影響自己接下來在這個行業的發展。豈有此理?她吃了那麼多苦,不應該得到這樣的結果。
第二天,沈琳在客廳遇到了丁鬆濤,視線相對之際,她趁人不備,衝他嫣然一笑。丁鬆濤愣了一下,隨即自得地笑了。世間之事,難逃俗套,而他是多麼喜歡這些俗套。俗套是被世人反複驗證過,既有效又便捷,才會反複被用,成為俗套的。晚上,沈琳在廚房給白寒寧做點心,丁鬆濤走進廚房倒紅酒,身子又不經意地往沈琳那邊湊過去。沈琳往旁邊一錯,開口道:“丁先生,你為什麼要這樣呢?”
丁鬆濤道:“怎麼了?”
沈琳道:“那天晚上,你在客廳,突然摸我的手;上周五,你在這裏,說要抱抱孩子,手從我的胸口插下去;昨天晚上,我在洗澡,出來之後,你又故意在我身上蹭來蹭去的。你這樣,我很難不產生一些想法。”
丁鬆濤靠在灶台,搖著紅酒,喝了一口,饒有興致地撩了一下沈琳紮起來的馬尾。這女人真是越品越有味道,她略帶嬌嗔地說“想法”,簡直就是欲拒還迎:“你有什麼想法?”
“我覺得你在騷擾我。”沈琳笑眯眯,盡量把話說得委婉,聲音放得溫和。
丁鬆濤一拍她的屁股,彈性十足。能和家中風韻猶存的月嫂有一些這樣的時刻,真是人生一大樂也。他聲音放低,相信這樣會讓聲線變得喑啞因而顯得性感:“那你喜歡嗎?”
“誰會喜歡性騷擾呢?”沈琳笑得嫵媚。丁鬆濤受到鼓勵,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沈琳身形一扭,走出廚房。丁鬆濤看著她的背影,心癢難耐,隻是家中耳目眾多,他要怎麼樣才能把那件她不喜歡的事情進行得更深入呢?
沈琳走進臥室,強抑製住怦怦跳的心,對靠在床頭的白寒寧說:“你老公一直在對我進行性騷擾,我不想幹了。現在我就想走,結賬吧,必須結清一個月的。”
白寒寧不意沈琳突然一反平時的溫和,變得這麼強勢,愣了,上下打量著沈琳,道:“你憑什麼說我老公性騷擾你?”
沈琳道:“昨晚你不是看見了嗎?”
白寒寧冷笑道:“我認為你在勾引他。”
沈琳倒吸一口涼氣,本來還想不撕破臉,和平解決此事呢。她尖刻道:“你老公獐頭鼠目,賊眉鼠眼,也就隻有你張得開嘴,掰得開腿和這種又老又醜的男人下崽子。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樣淫蕩,什麼貨色都不挑嗎?”
白寒寧被她這樣猛烈的攻擊驚到了,反應過來之後臉漲得通紅,使盡渾身力氣罵道:“你一個老女人,全身上下唯一願意讓我請你的理由就是老,足夠老。我同情你到了這個年紀還要靠出賣勞動力掙錢,才賞賜你一條生路。像你這樣的底層女,無貌無才,到底有什麼值得我老公騷擾的?”
沈琳一揚手,播放手機裏方才的錄音。剛才她提前把手機放在灶台麵上,用抹布蓋上,錄下她與丁鬆濤的全程對話。錄音非常清晰,白寒寧瞪著眼睛,靠在床頭一動不動聽完。
沈琳淩厲道:“我老,我出賣勞動力,那也比你四十二歲了還要出賣色相,才能在老公的指縫裏討口飯吃強。警告你,我已經把這段錄音發到QQ郵箱,設為定時發送。我有任何不測,郵件就會自動發給我老公和公司,他們會替我報警。你現在馬上給我滾到丁鬆濤那裏拿錢給我結賬,少一分錢,我立刻撕破臉。光腳不怕穿鞋的,大不了我不幹月嫂了,但你老公馬上社會性死亡。我很容易就能查到他們公司的公郵,我微博粉絲也有好幾千。”
白寒寧渾身發抖,喘息著,連靠在床頭都無法坐穩。沈琳這一連串的操作雷霆霹靂,炸蒙了她。她終於回憶起當年她被沈琳開除時兩人在會議室對罵的場麵。是的,這個女人不是什麼善茬,她怎麼就忘了呢?
沈琳開始收拾行李。她的手掌心已經出汗了,與人激烈衝突極耗心力,何況現在已撕破臉,這個地方就是龍潭虎穴。萬一丁家人不怕她的威脅,她被打一頓甚至有生命危險,也不是沒有可能。白寒寧下床,走出臥室。沈琳渾身都繃緊了,眼睛緊張地四處巡視,想抄點什麼順手的東西,萬一丁家人對她不利,她好自衛。台燈?椅子?梳妝台上瓶瓶罐罐的化妝品?還是那台加濕器……她的眼睛看到了嬰兒床,孩子在床上衝她笑,咿咿呀呀地揮舞著小手小腳。她看出來了,他想讓她抱。她瞬間眼圈發紅,那股飽漲的驚慌殺氣如氣球被刺破般,一泄無餘。相處二十多天,她已經和這孩子產生感情了。這很沒必要,但她沒有辦法。生在這樣一個扭曲的家庭,且生下來就背負著奇怪的傳宗接代的包袱,這孩子長大了也不會快樂的。何止父母和奶奶不愛他?他的兩個姐姐也非常排斥他。也許她們早已感覺到有了這個弟弟,她們在父母心目中隻是邊緣角色,提前成了潑出去的水。
孩子沒等到她抱,嚶嚶哭了起來。沈琳抱起孩子,哄著他。一會兒,沈琳聽到兩口子在客廳驚天動地地爭吵。白寒寧歇斯底裏地大吼:“你是泰迪嗎,見女人就發情?你到底想把這個家毀到什麼程度?”
丁鬆濤吼道:“她說什麼你都信啊?一個老女人給我使仙人跳,就是想訛點錢。你個傻X不信我,隻信外人?”
婆婆也被吵醒,加入了爭吵中,大喊著要白寒寧閉嘴。
沈琳哄著孩子,他咯咯笑著。和外麵喧囂的戾氣比,眼前這張臉多麼溫柔啊。一會兒白寒寧婆婆鐵青著臉走進來,對沈琳說:“手機交出來。”
沈琳播放錄音,婆婆聽著,丁鬆濤兩口子也走了進來。
丁鬆濤氣急敗壞地要去搶手機,沈琳手指著孩子:“你就不怕我摔一跤磕著你家香火?”
婆婆大叫不要,丁鬆濤同時止步。
沈琳把孩子放到床上,道:“郵箱我設的是一個小時以後發送,現在馬上給我結賬。”
白寒寧道:“給我八千塊錢。”她手機裏一分錢也沒有,她每花一分錢,都要向老公要。
丁鬆濤點著手機,白寒寧很快把錢轉給沈琳。沈琳拉著行箱走出臥室,路過他們時,他們各自往後退一步,毫無必要的一大步。沈琳往外走,他們在後麵跟著,徒勞地,卻又不甘心。
沈琳臨出門前回頭道:“知道給公司的服務表怎麼打分吧?你們要有一點讓我不滿意,立刻魚死網破!”她一揚手機,惡狠狠地一笑。
三人站在客廳,呆若木雞。
沈琳拉著行李箱走在午夜十二點的北京街頭。她本想叫老那開車來接自己,又一想,決定不折騰他了,另外也是怕他知道事情經過後,一時衝動,衝進丁家交涉。她寧可回家添油加醋地把自己的智勇雙全描述一番,讓這件事從頭到尾隻有勝利,而無那些煎熬及痛苦。她叫了滴滴,等在路邊。幸好是初春,風仍冷冽,但棱角已柔和下來,這使這件事的慘烈程度減輕了不少。
車來了,沈琳上車。車裏暖氣很足,她感到溫暖而安全,心情平複了許多,因緊張而僵硬的身體放鬆了下來。她打開手機,看著到賬的八千塊錢,嘴角開心地挑了起來。太好了,她又能掙錢了。一個養家糊口的頂梁柱,什麼事情都頂得住。這樣被雇主性騷擾,羞辱,午夜離職,隻是好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