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次她的鞋跟隻是踢中了地麵。詰草立即躍起身向往後跳開的『速水』追去。不過,對方這時候已經伸手由腰際拔出另一把預備好的槍,並扣下扳機。子彈急射而出,那強烈的衝擊力道擊中詰草腹部,讓她嬌小的身子在空中轉了幾圈。
——才這種程度而已!
身上所穿的夾克具有防彈功能。詰草忍住哀鳴落地,她以四肢著地的姿勢趴在地上,撐住了落地時的衝擊,在還來不及感到麻痹的狀態下又是一個彈身衝擊。詰草超乎常人的反應讓『速水』一時來不及反應,扣下扳機的時機已經遲了。
連續三發子彈劃過詰草的臉頰。
她猛力以一記正拳打中了『速水』的胸口。接著再來一個宛如重槌般的衝撞。『速水』忍不住翻了白眼。
贏了——詰草很確定。
這念頭讓她露出了破綻。
詰草攻擊『速水』胸口的手腕被抓住了。
「咦?」
『速水』抓住了詰草的手腕——同時以極快的速度翻起上半身。
他狠狠地往詰草額頭施以一個頭錘。
咚,這股振動引發強烈的腦震蕩,詰草隻覺得整個視覺都為之歪斜。
——啊啊……又來了。
我又要輸了嗎?結果我誰也贏不了——歪斜的視線中,似乎還飆出了眼淚。
「啊、啊啊啊啊……」
氣死人了。
我不想輸啊。
——我不能再走回頭路了。
——這雙手早已沾滿了汙穢,我也隻能繼續屠殺下去啊。
「我贏了。」
『速水』的宣告聲飄進了耳朵裏。
在連續槍響的衝擊下,詰草的腦袋已經一片空白,再也無法思考。
***
『速水』將子彈悉數用盡,全身虛脫地跌坐在地板上,手槍被他當作是垃圾一般地扔到了一旁。
全身關節痛到讓他忍不住呻吟出聲,就連走一步的力氣也沒有了。
「……我錯了嗎?」
倒在一旁的詰草忽然開口說道。她的防彈夾克上滿布了子彈撞擊過的痕跡,同樣也是一副筋疲力盡地倒在那裏動彈不得。
『速水』瞄了她一眼之後回道:
「什麼意思?」
「結果我誰也贏不了,就連姊姊都背叛了我。」
「為什麼妳會認為她背叛了妳?」
「……我不知道。」
「那我又怎麼會知道。」
對方說的十分決絕,詰草忍不住反唇相譏:
「我真的很討厭你。」
「謝啦。」
煩死了,這幾個小鬼都一樣煩。
尤其是那個叫作五十嵐鐵平的小鬼。
「我……停下來了。」一切都完了。詰草閉上眼睛說道:「我的雙手早已沾滿了血腥……如今全部都白費了。」
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詰草哭著說道,淚水滴到了腳上。
不能讓這一切白費——詰草就是靠著這個信念才能支撐到現在的。
和姊姊一起發過的誓。姐妹倆為了實踐誓言而讓雙手沾滿了血腥。其實她一直都知道姊姊是痛苦的,而且就連她自己也覺得很痛苦。
可是,正因為如此才不能停下來。
現在停下來的話,那之前為什麼要如此殺害那些生命呢?又為什麼要讓自己的雙手沾滿血腥?一切都將變得毫無意義。所以詰草才會一直麵帶笑容,以笑容來蒙蔽心靈、避免讓自己去麵對內心的掙紮,才能不斷地進行殺戮。
但是卻被五十嵐鐵平給看穿了。
『那妳為什麼笑?為什麼哭?又為什麼要——』
『為什麼妳們臉上的表情都顯得如此地痛苦!?』
輸給了五十嵐鐵平,真的讓自己覺得很不甘心。
沒想到現在還成了『速水』的手下敗將。詰草完全停了下來。
「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
『速水』看著詰草……
——真是麻煩。
光看就覺得心煩。
每個小鬼都是這副德性。你們到底想要怎樣啊?『速水』忍不住在心裏埋怨著,不過終究還是開口了:
「妳到底想怎樣,自己好好地想清楚,不要問我。」
「……真冷淡。」
「我過去也曾經一度徘徊過,所以……」真氣自己老是被這些小鬼給打動。「我知道不管從什麼地方開始,一定都有機會可以重新出發。」
就像自己選擇以『速水真事』這個身分活下去一樣。
「如果妳還是堅持要貫徹自己之前的個性,就去找那個小鬼再打一架吧。」
『速水』感覺詰草正盯著自己看,不過他毫不理會地繼續說道:
「……隻要我贏了五十嵐鐵平就行,是這個意思嗎?這樣我就能繼續前進了是嗎?」
「不是。」
那小子才沒有這麼了不起,隻是——
「揍了他妳會感覺爽一點。」
「……什麼啊?我又不是笨蛋。」
『速水』對著詰草的抗議嘖了一聲。
順便瞄了她一眼。
詰草此時的表情,讓人看不出她究竟是帶著什麼樣的情緒、內心又有怎樣的糾葛與掙紮。『速水』當然也不打算向對方追問。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此時的詰草臉上表情雖然略帶苦澀,但卻露出了微笑。
4
不知道究竟是過了多久的時間。一小時、半小時、或者連十分鍾都不到……?在這種情形下,沒有人可以正確地掌握住時間的感覺,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大家都十分地疲憊不堪。
如今的小緣隻能選擇當個旁觀者。
紫露草正專心一意地應付著黑衣人毫不問歇的攻擊。由於對方的人數實在是太多了,因此她無法徹底地將一個人打倒,隻能反複地將不斷逼上前來的敵人一一擊退。拳打、腳踢、摔擲,周而複始,不停地重複著一樣的動作。小緣等一行人一開始的時候還會甩著酒瓶穿插攻擊,不過最後全部都退到了一旁,看著露草一個人專心地對付敵人。
那一連串的動作宛如舞蹈般充滿了美感。露草就像武術表演般地將那些逼近自己身邊的黑衣人一一擊退,她以最小幅度的動作確實地和敵人迎戰——那利落的身影著實有如跳舞般地賞心悅目。
事件結束得非常突兀,警方的巡邏車總算是注意到了這邊的異狀,警笛聲頓時響徹了商店街上方的夜空,之後的結局就好像退潮般地快速。那群黑衣人一發現騷動已經引起了注意,顯得焦急異常,立即進行撤退行動——不消片刻的功夫,商店街的中央就隻剩下露草一個人站在那裏了。
「結束了……嗎?」
站在居酒屋門口的亞希兒渾身癱軟地坐倒在地上,柚子則是在文七的攙扶下,好不容易才站穩了腳步。
本來還一臉茫然站著的小緣,一下回過了神往露草的方向跑去。
「紫同學!」
露草轉過了身,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
「……古都緣。」
露草看到小緣過來,膝蓋一彎就要跪坐下去。「哇!」小緣見狀連忙伸手抱住了她。接著隻覺觸手所及都是濕的,這才發現露草全身上下布滿了汗水。
露草將頭靠在小緣的肩膀,整個人都癱倒在她身上。
「我……保護了大家對吧?」
「當然!」
太好了。她小聲說著,隨即肩頭微顫啜泣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詰草。」
剛才的奮勇迎戰仿佛是一場幻覺似的,渾身虛脫的露草邊叫著妹妹的名字、邊迭聲地道著歉,她不停地哭著,小緣隻是默默地抱著她。
——謝謝妳。
看樣子,露草似乎是不惜背叛了很重要的事物來保護我們。雖然她是奪定我們這群人記憶的團體中的一份子,可是如今她確實是保護了我們,這是個不爭的事實。
——不過我還是……
「紫同學。」
……要提出這個請求。
「可以請妳——恢複我們的記憶嗎?」
露草聞言全身震了一下,她不停地搖著靠在小緣肩膀上的頭。
「不行、不行啊……雖然我很想要這麼做……可是這麼一來,我就真的……」
真的會變成孤單一個人了。露草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並不是因為覺得不妥,而是有其它的原因。
因為她聽到了小緣的笑聲由耳邊傳來。
「那就算了,沒有關係。」
咦?露草發出了一聲細微的疑惑。
小緣更用力地抱緊了露草,她溫柔地說道:
「我就不再為難妳了。」
「為什麼……」
「因為妳不是瀧本的朋友嗎?」
而且妳不是還盡心盡力地保護了我們?
「妳都已經付出這麼多了,我怎麼可以再繼續強求呢?更何況就算沒有妳的幫助,我的記憶也在逐漸恢複當中。我會靠自己的力量取回全部的記憶,連藤森還有其它人的記憶也包括在內。」
對吧?瀧本學妹。小緣回頭對著站在一旁的文七和亞希兒。以及柚子說道。
露草的臉上涕淚縱橫,她緊張兮兮地抬起頭來,看到柚子正微笑地看著自己。
「露草妳一定也很痛苦吧。」柚子走到小緣的麵前說道:「不隻是今天,就連校慶時,還有在那之前也是,我一直都沒察覺到妳的心情——真的很抱歉。」
明明是朋友卻沒有發現,我真是太遲鈍了。她邊說邊抱住了露草,隨即哭了起來。
「對不起,露草……」
「妳、妳不要跟我道歉啦……」
露草看到她這樣忍不住又開始哭了起來。
啜泣聲和遠處的警笛聲在安靜的商店街裏回蕩著。
「——哈囉!」
全部的人被這一聲喊叫嚇得紛紛回過了頭。
啊……小緣發出一聲輕微的驚叫。
亞希兒則是訝異地抬起了一隻腳,一隻玩偶站在那裏。那是隻看起來一臉愛困表情的貓型玩偶。小緣記得牠的名字。
「小目玉……?」
呼!呼!呼!在小目玉的背後,一名女性正以雙手撐著膝蓋、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對方留著一頭黑色的長發、戴了一副黑色的上框眼鏡,嘴角有顆痣,不知為什麼,懷裏竟然還抱著超市的購物袋。
「大目玉姊姊?」
出現在眾人麵前的,正是讓小緣和鐵平吵架的元凶——寵物飼主二人組,聽鐵平說,前者是叫作哪麻貓的動物,奸像是別的世界的寵物。
「大目玉姊姊!?原來妳沒事啊?」
亞希兒似乎認識那名女性,隻見她大叫一聲快步跑了過去。
「這是什麼?玩偶嗎?」啊!玩偶動了!」「什麼!還會哪麻哪麻地叫?」「天啊!今晚簡直就是恐怖懸疑片的大驚奇嘛!」依舊搞不清楚狀況的文七,則是不停地對著那玩偶發出意義不明且驚奇的讚歎。
「你跑來這裏幹嘛啊?」
呼!呼!仍然喘不過氣來的大目玉對著小目玉問道,小目玉則是像在回應這句話般往露草的方向走去。
「妳就是紫露草吧?」
牠開口講話了。
……咦?
牠講話了?
「講、講話了!?」
「這、這這這這這這這玩偶剛剛是不是開口講話啦!?」
小緣將目光轉向大目玉試圖尋求答案,不過對方隻是一邊喘著氣、一邊搖了搖頭而已。
小目玉仰起臉看著一臉茫然的露草,繼續說道:
「我的名字叫作小目玉,工作是那邊那位大目玉小姐的寵物。」
「啊、喔……?」
露草也隻能作此反應了。
「雖然我的工作是大目玉小姐的寵物,不過其實我曾經被槍之嶽小姐改造過。」
露草聽到這句話睜大了雙眼,小緣雖然不懂牠在說什麼,不過一聽到「改造」兩個字還是頗為詫異。
「我的說話機能平常時是處於受製約的狀態,必須在滿足特定條件的情況下,槍之嶽小姐的改造才會啟動。因此,之前接觸到未達必要條件的五十嵐哥哥與古都姊姊時,並無法啟動我的說話機能。」
小緣等一行人簡直是聽得目瞪口呆。
「槍之嶽小姐為了保護大目玉小姐的記憶,曾經給了她一個能夠防止記憶遭到控製的裝置,那是一個戒指形狀的物品。」
柚子和亞希兒互看了一眼,總覺得這句話聽起來很耳熟。
「而我被改造的理由……則是建立在大目玉小姐最終仍舊是不幸失去了記憶,或者是生命受到了威脅之上。因此。我的機能還不到足以恢複大目玉小姐的記憶,或是解救她的生命那麼高的層次。我唯一被賜與的機能,隻能將我的主人帶到像露草姊姊妳這種人的麵前而已,在這之前我隻能靜靜地等待,等待像妳這樣的人出現。」
不隻是小緣,全部的人都張大嘴巴聽著小目玉說話,其中也包括大目玉在內。看樣子,就連寵物的主人都難以理解眼前的狀況。
「啊……順帶一提,我在內世界一般是被當作寵物來飼養的。由於本身就是機械構造的機器寵物,因此改造起來完全沒有生命倫理上的問題,請不要擔心。況且在內世界中,『會動的物體』=『生物』,在這樣的認知之下,我就一直被當作生物來看待了。」
小目玉並未特別針對誰,隻是若無其事地淡淡補充說明著。
「所、所以說……?」
現場唯一知道所有事情的露草開口詢問了。原本受到感動而湧出的淚水,在麵對這個突發狀況後硬是吞了回去。
「你現在和我接觸的用意到底是……?」
「很簡單,請妳解開我的主人,大目玉小姐遭到《封印》的記憶。遇到『能解除遭到《封印》記憶』的人,正是啟動我說話機能的必要條件。」
聽到這裏,大家全都想到了同一件事:
——剛才的眼淚都白流了!
「夠了,不要再逼露草了!」柚子用力地抱住了露草,她瞪著小目玉說道:「我們會靠自己的力量找回記憶的,大家都會一起努力,這樣子就夠了。」
小目玉露出一臉為難的表情。
「可是這麼一來,我就會失去存在的意義了……身為大目玉小姐寵物的股價就整個都下跌了。」
「聽不懂啦,不要開這種奇怪的玩笑。」
「咦?不是……那我的存在意義……」
站在一旁的小緣忽然開始同情起小目玉了,柚子原本還打算繼續抗議下去——不過卻被露草給阻止。
「咦……」
露草將手放在柚子的肩膀上,微笑著對她說道:
「沒關係,我來吧。」
「可是……唔。」
沒關係,柚子聽到露草那平靜的口吻後便不再堅持。
「妳不要露出那種表情嘛。」
「可是……」
「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我有一個妹妹。她雖然很愛逞強、頭腦又不知道變通,但對我而言卻是最重要的妹妹……有機會的話。我想帶她和大家認識,希望你們能和她當好朋友。」
柚子詫異地瞪大了雙眼,不過隨即便拚命地用力點著頭。
露草笑了,她環顧了周圍眾人的臉之後,點了點頭。
「我現在就來恢複你們的記憶吧。」
聲音裏已經不再有一絲絲的迷惘。
5
在來到這裏之前,已經不知道經過多少次的交戰了。鐵平以隨身攜帶的武器與殘存的體力一一應付著敵人,而槍之嶽也不時地舉槍應戰。鐵平邊忍受著因為缺氧而導致的暈眩厭、邊擊退接踵而來的敵人,終於——
來到了機構之中的最深處。
「這就是目標的那個房間了嗎?」
「雖然還無法斷定,不過就這個機構的規模來說,可能性非常地高。」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扇兩人並肩進出都還綽綽有餘的門。門上鑲著一個小小的名牌,上頭刻著『管製室』三個簡素的文字。
把手搭在鐵平肩上的槍之嶽,來到這裏之後,不知怎麼地呼吸又開始急促了起來。鐵平雖然早已經不知道明示、暗示地勸過她多少次,不過槍之嶽就是異常頑固地聽不進去。
「……我還是要再說一次。」
「沒有用的,我也要進去。」
還是老樣子。
沒辦法,真要有個萬一,也隻好邊保護她、邊戰鬥了——鐵平在心裏如此盤算著,他大略地檢視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雖然仍舊十分疲憊,不過身體目前並沒有什麼大礙,經過了長時間的激烈運動之後,還是可以行動自如,武器與子彈的數量也還算是充足。
他作著深呼吸,試圖讓心跳平穩一點。
——上吧。『決戰』了。
之前為了讓身體有休息的機會,而采取且戰且走的策略,以致花了不少的時間才來到這裏。雖然不知道到底經過了多久的時間,不過現在絕對不是猶豫的時候,讓一切在這裏結束吧。
「準備好了吧?」
「早就準備好了。」
好!鐵平伸手碰觸了眼前這扇門,滑動式的門板立刻向旁滑開。
門打開之後,出現在眼前的是……
「——咦?」
舉著槍口對準兩人的五寸釘。
鐵平因為這突發狀況而一時楞住,他趕緊奮力往旁邊跳開。雖然不至於摔倒卻也踉嗆了好幾步——接著槍聲響起。
鐵平經由眼角餘光捕捉到有個人呆若木雞地彈飛了出去,接下來又輕輕鬆鬆地摔落下來。
「啊?」
他連忙回過頭一看……
槍之嶽的身體已經摔落在地……
她橫躺在地板上,一動也不動。
「啊……咦?」
鐵平一臉茫然地說道:
「……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