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他的話比誰都多,可是現在他卻會一整天都不說話。
休息的時候,玉葉交給他一包藥。
小小的藥丸,晶瑩剔透,像珍珠一樣。
“吃了它會好一些。”
玉葉的神情裏仿佛有很多話要說,然而她隻說了這麼一句。她畢竟已不是一個很年輕的女子,感情已不會那麼衝動,她知道很多事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
穆天很感激,從心裏感激。
所以他立刻就把一顆藥丸放進嘴裏。
那藥極苦。
而且那苦味十分熟悉。
穆天怔住。
他自己也精通藥理,如果他不是劍客,他甚至也可以成為一個高明的藥師。所以,當他嚐到那種苦味,他立刻就明白了。
但是他什麼也沒說,很多事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
玉葉一直看著他,似乎也在等待他開口,但是最終隻是輕輕歎了口氣。
暗紅色的夕陽沉入了西方的地平線。
暗紅色的月亮從東方的地平線升起來。
月亮和太陽有著同樣的光,卻完全沒有太陽的溫度。
陰冷的夜又到來了。
大家都圍在火堆旁,可偏偏有人卻好像不怕冷。
那人獨自站在樹下,好像不願讓人看見似的整個人都站在樹影裏。夜風吹過,那人身上的衣裳飛揚,颯颯輕響。
那身影一動不動地站著,看上去是那麼脆弱,好像隨時都會被風吹散。
玉葉走過來,看了一會兒,輕歎道:“你為什麼不自己把藥交給他呢?”
靜夜寂寂,沒有人回答她。
玉葉又說:“他是個很聰明的人,我想他就算此刻還沒猜到,很快他也就明白了,到那時你就算不想麵對他,也一定要麵對他的。”
那人依舊沒有說話。
玉葉就像在自言自語:“我知道你始終不能夠忘記當時的那一切,可是,如果你看見過他的樣子,他為了盜精石,受了那麼重的傷,可是他唯一還記得的就是你……你……真的就那麼恨他麼?”
颯颯的夜風中,還是沒有任何其它的聲音。
玉葉歎口氣,她也不明白自己莫明其妙跑過來說這些話幹什麼,人家還根本不打算理會,唉,獨角戲可真不好唱。
她轉過身,要走,背後的那人卻又開口。
很低,帶著奇怪的語調,一時間甚至讓人無法聯想起祭師冷淡的聲音:“這裏陰寒太重,精魅的舊傷會發作。你告訴他,如果舊傷發作,不要運法力抵擋,他的法力純陽,越催動會越痛苦。”
玉葉站住,回頭答道:“你還是自己去對他說吧!”
暗影中沉默良久,才飄來淡淡的一句:“那就算了。”
玉葉覺得胸口有點發悶,她喘口氣,決定不再理會,真的,絕對不再理會。
可是,背後的人忽然又說了一句話:“玉葉,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前世是什麼樣子的?”
玉葉怔了一下,但她不是那種別人問也不肯搭理的人,習慣性地就回答:“沒想過。前世什麼樣子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流玥說:“是啊,沒關係。”她那麼低的聲音,被風打散了,聽來就像一聲歎息。情不自禁流露的痛苦,像細碎的冰霰,飄在風裏,讓聽見的人都覺得心會抽痛。
玉葉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於是,她又站住。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做什麼,常聽有男人說,女人的心思難以捉摸,別說他們,她連自己是怎麼想的都不清楚。
當然,她不喜歡流玥。
可奇怪的是,她也不討厭她。雖然,有的時候她也忍不住會想,為什麼會是這樣一個冷冰冰的女人?
也許是因為她知道,無論怎麼樣,都不會是她自己了。
嫉妒歸嫉妒,編個夢讓自己住進去,這種事她早已經不會再做了。
也好,這樣至少是坦然的。
她回過頭,可是卻忽然發現她也不知道要怎麼說,結果,她隻是陪著流玥一起發呆而已。
“做個選擇。”過了很久,玉葉還是說話了,“總要做選擇的——”
她停下來,因為發覺自己說了一句廢話。
痛苦,大多是因為需要選擇。
有人說,我很痛苦,因為我別無選擇。那是胡扯。說自己別無選擇的人,通常都是已經做出了選擇的人。
如果真的別無選擇,隻能一條路走到黑,可能很無趣很沉悶,但是不會很痛苦。
痛苦都是因為,其實還存在別的選擇,隻不過,選擇意味著必須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