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agment 8
——好懷念啊!
啊,閃電泡芙是我的!木莓奶油凍我訂了!皮球女士滿麵笑容地望著四人圍著她帶來的慰勞品展開糕點爭奪戰。
——懷念?
四人中看來最為內向的辮子妹妹似乎事關蛋糕便會性格大變,隻見她獨占了垂涎已久的卡門貝爾泡芙,嘴唇四周沾滿了白色粉末。
——「少女超人」嗎?
——不,不是,是這個地方。好幾年前的校慶,學生們也是選在這裏拍外景;回想起來,那時我也帶了這家店的蛋糕來慰勞她們。
——嗯,那時也是這家店的蛋糕啊?原來老師還挺沒創意的。
——哈哈哈,說不定其實是老師自己想吃!
對於甜甜圈的口無遮攔,皮球女士豪爽地一笑置之,自己也吃了塊草莓蛋糕,並把見了底的紙盒與手提袋塞進長椅附近的垃圾桶。
——「好幾年前」是什麼時候啊?
眼鏡姊橫眼瞪著甜甜圈,不知是因垂涎已久的蛋糕被奪而懷恨在心,還是譴責她對顧問的無禮語氣。
——呃,這個嘛……應該是四、五年前的事吧!
——那時是拍什麼作品啊?
——是什麼作品呢?都那麼久了,一時之間想不起來。真是的,看來我也上了年紀啦!
——既然是在這裏拍的,會不會是「少女超人」啊?
——咦?應該不是吧!上映會我有去,記得是更文靜一點的題材。
——那是因為中途變更了。
——咦?中途變更?怎麼回事?
——你看。
眼鏡姊將翻開來的劇本合上,讓皮球女士觀看封麵。
——哎呀!
——對吧?我猜,老師應該就是這一年帶慰勞品來這裏的。
——你們是從哪兒找到這麼舊的劇本?
——從社辦的書架上。你看這裏。
眼鏡姊翻開內頁,指出了其中一頁。當然,從少女的長椅上看不到這些動作,隻是從對話內容推測得來的。
——還有指定到這裏拍外景呢!
——真的耶!這裏還留著注記。
——我們在想今年的參展作品時,參考了從前學姊們的作品。
小蘋一麵吃著閃電泡芙,一麵代眼鏡姊說明。
——然後發現了一本沒留下帶子的劇本,就是這個。
——知道應該是沒采用的企劃。
甜甜圈搶著插上一句。
——所以我們決定看看內容,假如不算太糟,就讓它複活。看了以後,還挺有趣的。
——哦,這麼一提……
皮球女士從眼鏡姊手中接過劇本,啪啦啪啦地翻著頁。
——我想起來了,對,當時拍的的確也是「少女超人」。對對對,我帶慰勞品來時,明明看見演主角的女孩穿著戲服拍片;後來去看上映會,卻變成「某某人的一天」之類的諷刺劇,還覺得莫名其妙呢!
——戲服?
辮子妹妹驚訝地探出身子。
——還有準備戲服啊?少女超人的?
——當然啊!沒穿戲服,怎麼知道哪個演員是少女超人?
——是怎麼樣的戲服啊?
——做得很用心,好像是用韻律服改成的,在這裏有個S標記。
皮球女士在自己豐滿的胸前比劃了一下。
——還穿著紅色靴子,披著紅色披風。
——哇!好正式!
——輸……輸了!徹底敗了!我投降!已經輸在衣服上麵了。
——輸了?你們啊……
皮球女士一臉不可置信。
——照這麼說來,你們打算不穿戲服就拍完整個片子?
——不,呃……
在三人的視線籠罩之下,小蘋哈哈幹笑幾聲。
——其實我是主演兼服裝,我想既然是自己要穿的,自己準備比較快。
——怎麼,那就是有準備了嘛!
——嗯,算是有啦……呃……
——幹嘛神秘兮兮的啊!拿出來讓我看看。
在皮球女士的催促之下,小蘋心不甘情不願地打開了放在長椅旁的書包。
——這…這是什麼啊!
皮球女士張大了眯眯眼,滿臉錯愕。小蘋拿出來的是一塊藤蔓花紋的包袱巾。
這該不會……就是戲服吧?少女超人的戲服?這就是全部了?
——不,這算是披風。
——這算披風啊……?
——然後這算是緊身衣。
小蘋接著取出的衣服並沒什麼看頭,隻是普通的伸縮體操服而已,應該是學校體育課時穿的。
——算了,其實也沒關係。
楞了一陣,皮球女士笑了出來。
——所以你們打算走搞笑路線?
——嗯,算是啦!
眼鏡姊也抓了抓腦袋。
——盡量把變身後的場景減少……
——不過,你們剛才不是拍了那麼逼真的動作場景?
皮球女士征求長椅上男孩的肯定,男孩也分了杯羹,得到了多出來的蛋糕。皮球女士似乎沒期待他的回應,在他反應之前又繼續進擊。
——你們不覺得那個部分會不搭軋?我有這種感覺。
——嗯,應該沒問題吧!那個部分再想辦法處理就好了,對吧?不用想那麼多。
少女獨自在胸中點頭。她漸漸明白了,明白自己「置換」過後所得的「能力」是什麼性質,那就是——當她立定了某個特定目的後,便能將達成目的所需的「關係人」聚集到自己身邊來,而且「當事人」不會有所意識。這就是自己的「能力」。
以眼前的情況為例,目的便是解開五年前的蛋糕與死鴿掉包之謎。「啟示」引導少女至步道上等待,而「關係人」果然也自動聚集而來。
四個高中女生決定讓數年前——或該說鐵定是五年前——沒采用的劇本複活,並不是單純的心血來潮,是少女令她們這麼做的。她的「能力」幹涉了四人的下意識,並在今天將女孩們引至這個地方來。
當然,小蘋、辮子妹妹、眼鏡姊及甜甜圈四人完全沒有被「引」至此地的自覺,她們認為自己是依照完全的自由意誌選了這個劇本並造訪此地,但事實並非如此。
是少女「呼喚」她們過來的。當然,皮球女士也不例外;電影同好會的顧問皮球女士會和五年前一樣帶著蛋糕來慰勞學生們,也是少女促使而成的。皮球女士以為自己是動了懷舊之情才興起前來探班的念頭,但並非如此。
當然,那個看似逃學高中生的男孩,應該也是「關係人」;少女如此確信著。即使今天是百貨公司的公休日,步道上完全不見其他人影,也未免太不自然了。
是少女「排除」的。少女為了方便判別誰是「關係人」、誰非「關係人」,便用她的「能力」將閑雜人等從此地「排除」了。
少女的雙眸突然閃過了一絲困惑。她以為自己明白了一切,卻似乎還有件自己「不明白」的事。
是什麼?「關係人」的確是在自己的一手安排之下而齊聚一堂,但尚有少女未能掌握之事。飄蕩在「現場」的氣氛,究竟是什麼?
突然間,少女明白了自己耿耿於懷的是什麼——四名學生及顧問的對話內容,說明意味顯得格外地濃厚。這真的隻是偶然嗎?
她們五人並非在交談,少女非常明白。她們表麵上采取了交談形式,其實是淺顯易懂地對著少女說明;當然,沒人有此自覺。集結而來的「關係人」受立場而生的義務感影響,下意識地進行說明;問題是,操作這五人的下意識並讓她們說話的,究竟是「什麼」?
少女不認為促使五人說話也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自己的能力隻是集結「關係人」而已,應該不具備引導她們進行說明的幹涉力。少女非常明白這一點,或該說她知道這一點。
但假使如此,這五人為何羅列那些對白,讓「舞台」之外的少女也能輕易理解因果關係呢?這是單純的偶然嗎?不可能,這確實並非偶然。若非偶然,又是什麼在幹涉著五人的下意識呢?
——好啦!蛋糕也吃完了,差不多該回去了吧?
——等一下!
眼鏡姊阻止開始收拾回家的小蘋。
——最重要的場景還沒拍耶!
——最重要的場景?什麼場景啊?
——拜托,虧你還是主角,沒看劇本嗎?這裏啦,這裏!
——咦?
接過眼鏡姊塞來的劇本,小蘋擺出了可憐兮兮的表情。
——要拍這個?真的嗎?
——你在說什麼啊!你以為選這裏拍外景是為了什麼?這可是高潮場景喔!
皮球女士興致勃勃地插入兩人的對話。
——是什麼高潮場景啊?
——變身後的少女超人從噴水池前迅速跑過,受驚的鴿子們一起飛起來。就是這個場麵,幾十隻鴿子同時展翅,轟然飛往空中。怎麼樣?很酷吧?這種畫麵很棒吧?
——別開玩笑了!
小蘋的表情泫然欲泣,與興奮的眼鏡姊成了對比。
——要拍這個,我不就得換衣服?
——當然啊!
——什麼叫當然啊!喂,你要我去哪裏換啊?百貨公司又沒開。
——到樹叢後麵換不就好了?沒問題的啦!又沒人在看。
——那根本不保險!四周都是大樓,要是有人從窗戶偷看該怎麼辦?要是用望遠鏡之類的……不,用望遠鏡還好,要是被用遠鏡頭的攝影機偷拍該怎麼辦?我會嫁不出去的!
——到時候我會負責!快脫吧!
——你要怎麼負責啊?不要、不要!我不要換衣服!
——不然就穿這樣拍吧?
辮子妹妹出言相助。
——先拍穿著製服跑的場景,變身後的鏡頭可以事後再到其他地方補拍。
——不行、不行啦!一定要變身以後嚇跑鴿子!
——哇!不要啦!救命啊!
——囉唆!乖乖束手就擒!
這時,出現了比辮子妹妹還要更為有力的救星——還在獨自啃著蛋糕的男孩。少女早料到,既然他亦是「關係人」之一,也差不多該插嘴了。
——我想還是別拍比較好。我是外人,可能有點多嘴,但真的很危險。
——危險?哪裏危險?
或許是基於顧問的責任感吧,皮球女士如此詢問。
——拍奔跑鏡頭很危險,還是別拍比較好。
——危險?可是……
眼鏡姊似乎無法接受,露骨地表現出「你是笨蛋嗎?」的語氣和表情。
——隻是跑過去而已啊!哪裏危險了?要說危險,剛才在台階上的打鬥場麵才危險呢!
——不,危險的不是演主角的小姐,是鴿子們。
——鴿子?
——你們沒發現嗎?這些鴿子太習慣人類了,不會因為一點動靜就被嚇飛。
男孩說著,略微粗魯地抱起一隻鴿子來;鴿子雖然稍做掙紮,基本上卻是任他擺布。男孩放下鴿子後,又一麵哇哇大叫、一麵衝向其他鴿子,並在衝入鴿群之前千鈞一發地停住腳步;但這次鴿子們依舊毫無抵抗,別說是受驚飛去了,連逃也不逃。
——看吧?懂了嗎?它們就是這副德行。要奔跑穿過鴿群太難了,因為它們絕對不會躲的,活像忘了怎麼飛一樣。要是勉強拍攝,說不定一時收不住腳,會踩死鴿子,很危險;所以還是別拍那種鏡頭較好,真的。
SCENE 8
「為什麼部分學生會認為紫苑瑞枝死了?這一直讓我覺得不可思議。」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暢談衝動;這股衝動似乎是她在心中批判海晴從不自行判斷狀況時突然湧現的,但她無法確定。
「她明明好端端地活著啊!」
被刑警們從兩側支撐的龍膽依然半張著嘴,他的額頭黏附著被雨水淋濕的頭發,呈現蠟雕般的不自然顏色;但他似乎已漸漸從震驚之中回複,凝視著瑞枝的雙眼閃爍著帶有敵意的晦暗熱情。他的繃帶已鬆脫,露出了手上的傷痕,但他絲毫不以為意。
「而且不光是認為瑞枝已死,似乎將她和藤彌生搞混了。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會發生這種錯誤?」「藤」是晃至於母親再婚後的新姓氏——就連在場中腦筋最不靈光的海晴也立即明白了。
「實際上因被迷魂大盜強暴而痛苦自殺的是彌生,卻有人誤以為是瑞枝。哪種人可能產生這種誤解?隻有一種人,就是迷魂大盜。他們不知道前來拿回失物的女人不是瑞枝本人,而是代為前來的彌生,所以一直誤以為彌生便是瑞枝。」
被刑警製住的朱鷺——不,藤晃至狠狠地瞪著龍膽。他頂著慶應碩士的光環,去年從土佐女中轉任至鬧年輕教師荒的土佐女子二專;現場不知道此事的,隻有海晴一人。
「而我也收集到了好幾個證明這個想法的證詞。先是瑞枝高中時代的同學牡丹增子,她也一直以為瑞枝進大學不久後就自殺了;這個錯誤資訊究竟是從哪裏接收來的?就是從迷魂大盜之一的裏葉芳樹。增子也被下藥偷走了財物,她為了討回自己的錢,和芳樹談判,過程中聽他提起瑞枝自殺之事。當事人芳樹都這麼認定了,增子自然輕信不疑。當然,不光是這個因素。增子從安藝高中畢業後便沒和瑞枝往來;而瑞枝的老家在室戶,與安藝有段距離,也是很大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