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7章 Fragment 7(1 / 3)

Fragment 7

小蘋爬下樓梯,或許是緊張吧,她的表情有點僵硬;眼鏡姊提醒她「多點笑容嘛」!於是,這會兒她張開嘴巴,豪邁地哈哈大笑。

——笑得太過頭了啦!

甜甜圈如此提醒,眼鏡姊卻說「不,這樣正好」。要求她擺出更大的動作。

——凡事越誇張越好,放手去演,最好讓人家覺得演過了頭!

眼鏡姊一邊看著綠色的薄冊子,一麵指導演技。令人驚訝的是,她們竟連劇本都準備好了。

——既然凡事都要誇張,光走路會不會太沒噱頭啦?

甜甜圈似乎耗上了,說什麼也得讓自己的意見被采用。

——女孩蹲在噴水池前和鴿子玩耍的構圖,不也不錯?既然是正義的夥伴……

——哦!這個好!

不知是給甜甜圈麵子,或是真心如此判斷;眼鏡姊指示小蘋和鴿子玩耍。

小蘋依言屈身與鴿子嬉戲,但卻完全無法如願。她一伸出手來,鴿子便不理不睬地避開,專注地啄著飼料,教人懷疑它們是否曾注意到小蘋的存在。話雖如此,它們並非完全逃離小蘋,而是依舊在她身邊晃來晃去,更教人頭疼。

——不行啦!它們不跟我玩!

——它們根本不理你嘛!身為正義的夥伴,這樣實在有點遜。

辮子妹妹的眼睛離開了相機取景器,歪了歪腦袋。

——還是光走路就好了吧?

——對了,可以喂飼料啊!

一想到自己的提案將被否決,甜甜圈拚命挽回。

——你看,走過來的時候,不是會停一下嗎?這時候灑飼料,它們總會靠過來吧!

——這個點子是不錯,但要去哪裏找飼料啊?

——咦?當然是去買啊!

——去哪兒買?

——去店裏買啊!去店裏!

——去哪家店?這附近有商店在賣鴿子的飼料嗎?

——我記得那間百貨公司裏有寵物店。

——今天公休。

麵對眼睛姊的逼問,甜甜圈的眼神多了分怨氣,仿佛正訴說著:「為什麼隻針對我一個?」此時,意想不到的援軍出現了。

——飼料我有。

不隻四個高中女生,連旁觀的少女都往聲音的方向回頭;原來是那個貌似逃學高中生的高大男孩。他依舊帶著無邪的笑容,以蜘蛛似的長臂揚了揚袋子。

——請拿去用。

意料之外的外人介入,讓吱吱喳喳的女孩們猶如斷了電般地安靜下來;她們靠在一起打量男孩,宛如在慎重地估價一般。

男孩不知曾否注意到女孩們的視線,隻見他從長椅起身,快步地走向小蘋,將裝有飼料的袋子遞給她。他似乎完全沒想過提議被拒的可能性。

——不好意思,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最先回複平常心的小蘋本人,大概是覺得拿了人家整袋飼料卻一聲不吭,有失禮儀吧!她的語調雖然顯得怯生生的,聲音卻挺大。受她影響,剩下的三個人雖仍帶著猶豫,卻也一一地輕聲道謝。

男孩回到長椅上,揮手示意她們別客氣。他的舉動顯得極為悠哉,總算令高中女生們放鬆了肩膀上的力氣。

——好!那從頭來過吧!

——咦?又要從樓梯上走下來啊?

磨拳擦掌地等著灑飼料的小蘋顯得有些泄氣,辮子妹妹則支持小蘋。

——那個鏡頭不用重拍了吧?事後再剪接剛才拍下的部分就好啦!

——但是剛才拍的手上沒拿飼料袋啊!要是剪接起來,東西憑空出現,很奇怪耶!

眼鏡姊反駁,辮子妹妹卻用力點頭。

——這才好啊!無中生飼料,才像少女超人嘛!

——咦?啊,原來如此。好,這個好!就這麼拍吧!好!那就先擺個從空中變出飼料的動作,再開始喂飼料!

——了解、了解!

就像高舉聖火的跑者一般,小蘋先將飼料袋舉向天空,才開始灑飼料;現實的鴿子們這會兒一蹦一跳地靠了過來。

好、好!繼續、繼續!受到眾人的鼓舞,小蘋轉眼間便灑光了飼料。

——啊,哎呀!糟了,全用光了,怎麼辦?對不起!

——不會,沒關係啦!

小蘋鞠躬道歉,男孩卻比她更為惶恐。

——對了,我有個好主意!請這個人一起演吧!

甜甜圈得意洋洋地說道,顯然自以為是個好點子,但其餘三人卻啞口無言。

——等…等一下,哪有人突然做這種失禮的要求啊?

甜甜圈將試圖阻止的眼鏡姊及辮子妹妹拋諸腦後,快步走到男人眼前。我們是電影同好會的——她自我介紹時,還冠上了學校名稱,彷佛那是個名牌品名似的;若是有名片,隻怕她早拿出來了。

聽了學校名稱後,男孩的態度變得格外地卑微;他的雙眸明顯地——不,甚至可說是過分露骨地出現崇拜之色。那是間有名的貴族學校,一聽見校名便把該校學生視為偶像的男人大有人在,並沒什麼好不可思議的;但女孩們一開始就穿著製服啊!難道在對方報上名號之前,他都沒發現嗎?少女歪了歪腦袋。或許這男孩有點遲鈍吧!

——咦?那我也可以演電影嗎?哇,好感動喔!

——一不,呃,沒電影那麼誇張啦!

麵對男孩的歡天喜地之態,高中女生們疑惑地麵麵相覷;她們對那男孩八成產生了與少女相同的印象。雖然少女對此並無任何感想,但女孩們的反應卻是好惡不一。

眼鏡姊露出些許狐疑之色,甜甜圈似乎正後悔自己的提議;小蘋則決定全權交由其他女孩決定,保持中立。唯獨辮子妹妹那長滿雀斑的雙頰微微泛紅,這男孩似乎是她喜歡的類型。

——那我們要請他演什麼角色?快說嘛!

辮子妹妹興高采烈地催促眾人,卻沒人反應。在眼鏡姊及小蘋瞪視之下,甜甜圈隻得負起提議的責任。

——唔……比方說,既然是男生,呃,那還是演壞人比較好吧?

——咦?

辮子妹妹不滿地嘟起嘴來,她的全身以憋尿似的動作表達反對。

——不能演壞人啦!絕對不適合的。

——啊!沒關係,我可以演壞人啊!

男孩打圓場。無論是哪種角色,隻要能和崇拜的高中女生們一起演戲,他便欣喜萬分了。

——這個小姐是正義的夥伴吧?所以我隻要被她摔出去就好囉?

——嗯,是沒錯啦,但你做得到嗎?

在這種地方?眼鏡姊帶著這般言下之意,瞥了紅磚地一眼。

——是啊,不能在這裏,因為有鴿子。

他讚同眼鏡姊的意見,隨即卻又說了句出人意表的話。

——去剛才那個台階吧!

——到那裏去?有點危險吧?

男孩將尖聲反對的辮子妹妹拋在腦後,催促小蘋爬上台階。

——來練習一下吧!

男孩征詢同意後,便開始對小蘋下指示。我會從旁邊襲擊你,到時你抓住我的手臂往這邊扭……對對對,接著就……呃,試圖把我摔出去,然後我反擊,你就往這邊閃,朝我的下巴踢上來——這樣如何?

——踢上來?

——穿裙子不方便嗎?

——不,沒關係,但我可以真踢嗎?

——唔……可以的話,還是請你做個樣子就好了。那開始吧!

結束了與其說是練習、倒不如說是動作指導的討論後,男孩打了個信號。辮子妹妹雖然擔心,但終究抵擋不住好奇心,也重新拿起攝影機。

男孩先藏身於一旁的樹叢後,待小蘋走近時便襲擊她;小蘋依照剛才的討論,抓住男孩的手臂,試圖將他摔出去,而閃躲後的男人正好背對台階站著。

小蘋的裙擺翻飛,一腳往男孩的下巴踢去。當然,她這是假踢;但男孩的身體卻像真的被踢中一般,仰天傾倒。

咦?女孩們驚訝得抽了口氣,男孩的身體輕飄飄地漂浮於半空中,以那巨大身軀毫不相襯的輕盈動作轉一圈,完全感覺不出體重;他巧妙地抵銷衝擊,以腳落地,接著又垂下臀部,滾向地麵,最後砰地大字形朝天仰臥。

原來如此,看起來真的像是被一個力大無窮的女孩踢翻一般,動作媲美專業的替身演員。

——天啊!好厲害!好厲害!

甜甜圈忍不住拍起手來。

——拍下來了嗎?拍下來了吧?好,很好,太好了!這個場麵一定要用慢動作播放!

聽了眼鏡姊之言,辮子妹妹歪了歪腦袋。

——這台機器有那種功能嗎?

——無所謂啦!什麼都無所謂!我們真是撿到寶了,竟然能拍出這麼棒的動作場麵!嚇了我一跳!

高中女生們異口同聲地一齊道謝。男孩一麵拍落衣服上的灰塵,一麵說著不客氣;他似乎非常高興能幫上女孩的忙,一張臉都笑垮了。

——拍這麼高難度的啊?

說著,一個中年女性出現了;她的身體圓滾滾的,彷佛戳一下就會滾動的皮球一般,因此少女給她起了個綽號叫「皮球女士」。皮球女士似乎早已來到步道上,站在高中女生背後看著剛才的特技場景。

——啊,老師!

四人雖然嬉嬉鬧鬧,卻也不自覺地端正了姿勢。看來皮球女士是她們的學校老師,同時也是電影同好會的顧問,是來關心學生的外景進度的。

——沒想到你們拍得這麼有模有樣。

——咦?老師,那是什麼?

小蘋眼尖地指著皮球女士手中的物品。聽了這句話,少女才發現皮球女士手裏拿著東西。

——哦,這個啊?給你們的點心。

四個人高興得跳起來大叫,因為她們早知道皮球女士的手提袋裏裝的是什麼了。

當然,無須打開來看,少女也知道裏頭是什麼。印在手提袋上的,是個搭襯著緞帶形狀的祖母綠色標誌——正是那家蛋糕店的店名。

SCENE 7

雨水開始敲打計程車窗,雨勢宛如在耳中連聲打鼓般地激烈,攀附於玻璃窗上的雨滴彷佛具有生命似地往視野後方遊去。

「看來要下暴風雨啦!雨還是多少得下一點,尤其今年的梅雨季幾乎沒下到雨。」自安藝出發以來,司機手上握著方向盤,嘴巴上從沒停過。「最近又沒什麼大台風,農民應該很傷腦筋吧!」

為何偏偏今晚變得如此饒舌?連司機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平常他沉默寡言,不擅長和客人聊天;但今天客人並未找他說話,他卻自顧自地高談闊論起來。

或許是因為其中一個客人是前所未見的美女,才得意忘形起來吧……他隻想得出這個理由。若是如此,還真枉費自己活了一大把年紀;對方不過是個和自己女兒同輩的小姑娘啊!

跟著女孩一起在安藝上車的,是個讓人擔心他擠不擠得進後座的高大男人。一開始司機以為他是女孩的丈夫或男友,但那戰戰兢兢又幾近卑微的態度,倒像是在上司跟前的部下一般。從後照鏡看著男人那與其說是溫和、不如說是像條脫線抹布般散漫的臉孔,司機的舌頭便開始蠢蠢欲動起來;當然,他怎麼也聯想不到兩者之間的關係。

「客人,這種時間去高知做什麼啊?」

「因為……」看準了這是捏造名目以光明正大地要求司機開快車的好機會,鈴立即探出身子。「我們收到親戚急病的通知。」

「咦?那還真糟啊!」

「所以希望你盡量開快一點。」

「知道了,我會盡量快。不過畢竟是這種天氣,不能冒冒失失地橫衝直撞。」

「是啊!」

「話說回來,安藝到高知看來雖近,其實卻很遠啊!」嘴上說不能冒冒失失地橫衝直撞,但計程車的速度卻確實地上升了;攀附於車窗外的大群雨滴猶如橫流的瀑布一般往後飛逝。「電車隻開到後免站,公車班次也很少,沒自用車很不方便。客人不開車的啊?」

「有駕照,但是沒車。」司機是對著兩個人問,但回答的幾乎都是女方;男方隻是縮著身子,一語不發。「今天又喝了酒。」

「哦,原來如此,有急事時就不方便了。不過就算有車,單程也得花上一小時,還是很遠;要是搭公車得花一個半小時,路上車多的話就近兩個小時。雖然聽說在大都市,這是理所當然的通勤時間,不過換作是我,才不想每天早上都花兩小時從安藝到高知去。哎呀,其實我的女兒從前也從安藝通車到高知;她國中和高中時都是搭公車上學的。」

「令媛幾歲啊?」

「明年就滿二十了。體格和她媽一樣,但精神還是個小孩,完全不懂得父母心。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意義了,但我當年其實是反對她去高知讀書的。大學也就罷了,國高中在本地讀就好了啊!可是我太太不聽,說什麼為了將來著想,一定要讓她去讀高知的私立學校;我拗不過,才答應的。但那麼做真的好嗎?我實在沒自信……」

「做爸爸的,當然要拿出自信,相信那是正確的選擇啊!」

「這道理我懂,但就是心上不安,不知道對她來說到底算好還是不好。唉,說來慚愧,我女兒有點怕生、內向,高中時還被人欺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