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5章 Fragment 5(2 / 3)

「對。得知遺書內容後,那個朋友大受打擊,說是因為自己拜托死者去拿信,才會發生這種事……她當天有急事無法赴約,不得已才拜托死者的。個性純真的人,交的朋友果然也一樣純真;聽說那個朋友還哭著向死者的雙親道歉,說死者會遭遇不幸都是自己的責任,悲痛到連死者的雙親都要反過來安慰她。」

「你說那男人自稱是高知大學的學生?」

「根據遺書上所言,一開始出現的隻有他一個人;他自我介紹時,隻說自己是高知大學農學係的人,並沒報上名字。」

「咦?那為什麼知道他叫淺鈍?」

「那男人邀她一起吃飯,她大概認為自己是代替朋友來的,總不能對人家太冷淡,讓朋友難做人,所以不得不答應。他們進了家常餐廳,應該就是在那裏被下了安眠藥的;後來她的記憶中斷,醒來時,正被……就是這麼回事。不過,在她睡著之前,那男人曾拿出手帕,當時不小心弄掉了駕照;她幫忙撿起來,就瞄到了淺鈍這兩個字。」

「這麼說來,這是本名沒錯囉?」

「所以她在遺書中也顯得很不甘心,說那時應該更注意看清名字及住址,並記下來。」

「想當然耳,高知大學的農學係裏並沒有叫淺鈍的男人囉?」

「不,其實調查之下有一個,當時是三年級生。我們去問案時,他不但抵死不認,還說我們是故意找碴。他辯解說『哪有人打算幹那種見不得人的事,還老實說出自己是高知大學的學生』?他那麼一說,我們又沒物證……」

「對淺鈍而言,反正到時會使用安眠藥,安全得很;所以姓名雖然不能說,但身分還是老實講,比較不會引人懷疑。畢竟農學係的校區雖然遠在南國市,但難保他不會再和被害人碰麵。然而,安眠藥的份量不夠,被害人在性侵途中醒了過來;那一瞬間,淺鈍一定很後悔自己老實報上身分吧!」

「還無法確定他就是那個強暴犯。」弁柄的口氣有些心虛;他凝視鈴的眼神仍充滿眷戀,但職業道德終究勝過了個人情感。「至少以我們的立場而言,無法如此斷定——」

「剩下的兩個呢?」

「一無所知。不光是名字,連那幫人是否隻有三人都不確定。」

宛如欲阻止氣氛陷入沉默一般,鈴起身更換茶葉,並將下午茶剩下的日式點心放到刑警麵前。

「呃,那……」海晴拉回話題,似乎認為這是自己的義務。其實接下來隻要放任刑警們去等瓶窺同學到來即可,他大可回到工作崗位上;但他卻忍不住發問。他並非基於好奇心,純粹是出於串場的好意。「剛才你們問起學生折價券,也和這件案子有關嗎?高知南警署的刑警特地跑到安藝來,代表——」

「昨天的晚報有刊,或許你們已經看過了。」弁柄向鈴道謝,啜了一口茶,又清了清喉嚨;他像是征求同意似地瞥了鄰座的路考茶一眼後,才開口說話。他的表情說明他不懂自己今天為何對一般市民如此饒舌。「昨天天還沒亮時,在高知市鬧區的巷子裏發現了一具年輕男人的屍體,是被以鈍器打傷後腦後勒死的——先讓對方無法反抗再行殺人,是常見的手法。不知是被凶手拿走了還是原本就沒帶,我們完全找不到錢包或駕照之類的東西,所以被害人的身分還不明。」

「呃,所以……」海晴宛如仿效弁柄一樣,先征詢似地瞥了鈴一眼後才問道:「那是強盜殺人案囉?」

「現場是住商混合大樓背後的髒亂小巷道,常有醉漢與流浪漢睡在那裏,所以也有這個可能。」

「完全沒有和他身分有關的線索嗎?」

「他的上衣背麵用英文字繡著YOSHIKI·U,當然,還不知道這上衣是不是被害人的。」

「芳樹(YOSHIKI)?」海晴歪著腦袋;這名字他似乎在哪兒聽過,一時之間卻回想不起來。「芳樹啊……」

「而從上衣口袋發現的,就是瓶窺高子的學生折價券。」

「這麼說來,她和被害人有關係囉?」

「我們就是想請教這個問題,才前來拜訪的。順利的話,說不定能查明被害人的身分。」

「請問……」海晴的耳邊裏響起了水縹季裏子說「他好帥」時的聲音。「那個被害男性,是不是長得很帥?」

弁柄及路考茶麵麵相覷,接著開口的是路考茶。

「長得是很時髦,五官分明又端正,生前應該很有女人緣吧!」

弁柄正要開口詢問海晴時,鈴說道:「就是她。」原來是瓶窺高子出現了。高子一頭短發,身材嬌小,但胸部卻高高隆起,足以「巨大」二字形容;再加上那不搭軋的娃娃臉,醞釀出一股獨特的風騷氣氛,感覺上就是個中年人殺手。

既然目的已出現,自己再沒必要串場,因此海晴極為幹脆地將座位讓給高子,回到工作崗位上。此時,鈴悄悄抓住他的手臂,小聲喚道:「山吹!」

「什麼事?」

「剛才提的那件事」走離接待室一段距離後,她才在海晴的耳邊輕聲問道:「你知道多

少?」

「完全不知道,畢竟就連刑警也不知道被害人的身分啊!」

「不是,我不是問那件事,是問去年五月自殺的高知大學學生的事。」

「紫苑瑞枝的事啊?」

「你知道這個名字」她抓著海晴手臂的手更使上了勁。「表示你知道的不少。」

「坦白說我什麼都不知道,隻是聽人家說過。」他簡單地說明是從上個月在「菖蒲」結識的朱華房子及青磁兩人那兒聽來的。「——就是這麼回事。」

「唔……龍膽老師啊?」鈴動著嘴唇,似乎在說「果然如此」。「……有沒有辦法聯絡那個朱華小姐或青磁先生?我也想聽聽這件事。」

「青磁先生的電話號碼——」青磁的母親似乎為海晴的食量而大為感動,嚴令兒子一定得再帶他回家玩;因此歸去之際,青磁給了他這張紙條。青磁雖然年輕,卻是個筆記狂,抄寫用的手冊寸步不離身。「就是這個,而朱華小姐應該可以透過他聯絡上。」

「謝謝,感激不盡。」

「白鹿毛小姐和紫苑瑞枝是朋友嗎?」

鈴的嘴角浮現了某種亦可解讀為諷刺的微笑。「我大四時她才大一,所以來往時間並不長;不過沒錯,我認識她。剛才刑警不也提過她住的公寓?那座公寓位於朝倉,我從前也是住在那裏,因為這層關係才認識的。」

「對了,我現在才想起來,紫苑瑞枝讀安藝高中時的同學也是這裏的學生。」海晴並末追究鈴那微妙又複雜的表情之意,而是簡單地說明了從牡丹增子那兒聽來的消息。「——是牡丹同學和她的朋友水縹季裏子同學,兩個都是藝術科二年級。你需要她們的電話號碼嗎?」

「不必了,我自己查。山吹,謝謝你。」

鈴隻差沒握手感謝而已。被鄭重道謝的感覺並不壞,假如對方是像鈴這樣富有魅力的女人,就更不用說了。不明就裏的海晴紅著臉回到自己的辦公桌,重新開始工作;而鈴似乎很好奇刑警與高子間的談話,一再不著痕跡地徘徊於接待室附近偷聽。

「——哎呀,怎麼搞的?」木賊總算結束與學生的麵談,吐了一口氣;他一麵啜飲涼掉的茶水,一麵詢問海晴,下巴指了指接待室方向。「聽說是警察?發生了啥事嗎?」

海晴簡略地說明弁柄等人的來意後,木賊皺起眉頭。「她該不會把折價卷拿給別人用唄!」他隔著牆壁瞪視位於另一端的瓶窺高子。

「應該不會吧!要是男人使用寫有女孩子姓名的學生折價券,不被懷疑才怪呢!」

「嗯,這倒也是。」

「再說,上頭還有校名;我想應該沒男人有這種膽量,使用印著『安藝女子學院二專部』的學生折價券吧?」

「照這麼說,那個男人為啥會有那張折價券?」

「會不會是從她身上偷來的?連著皮包一起偷到的。」

「不過一般拿走錢以後,不要的東西不就丟了?拿著女生名義的折價券也不能用啊!」

「對耶!說得也是。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還是打算拿給認識的女孩子用?假如是偷來的。」

「這麼一提,也可能是撿到的。」

「撿到?哦!原來如此,他想物歸原主,所以才留著。說不定就是這麼回事咧!唉,不論如何,」木賊再一次以下巴指了指接待室。「隻要那個學生沒幹啥違背天良的事就好了。現代的年輕女孩子啊,做起壞事來都沒罪惡感的。」

「她應該不會吧,長得那麼可愛,看起來不像是會犯法的人啊!」

「就是長得可愛的才要小心!」木賊原本以為海晴在說笑,正要回以笑容,卻發現他一本正經,便抿緊了嘴唇。這是會上女人當的那一型,要是女人掉幾滴眼淚,搞不好會把全部財產都丟下去,最後被拋棄時隻能絕望地上吊自殺——一這麼想,他注視海晴的眼神自然而然地蘊含著同情。人太好也是個問題啊!「這種女孩覺得自己長得可愛,幹了啥事都會被原諒,基本上就欠缺道德啦!」

「哦?是嗎?」

「說來慚愧,咱根本不知道女兒平時在外頭幹啥好事。」木賊晚了幾秒才認知衝口而出的對白內容,大吃一驚。基本上,無論是炫耀或埋怨,木賊都不喜歡對同事談論家人;就算是在容易變得口無遮攔的酒席上,他也一向注意,避免提及。這樣的男人竟會毫無抵抗地談起女兒?他的理性疑惑著自己究竟怎麼了,但舌頭卻爽快地繼續轉動。「她的名字叫塔子,已經二十歲了,現在人在名古屋讀女子大學。」

「一個人遠在外地,你一定很擔心吧!」

「就是說啊!咱本來想讓她上本地的學校,她卻說想到外地念書;咱老婆又寵女兒,站在她那邊,拿她們忒沒輒。她和咱老婆開口閉口就是『已經是大人啦』,要真格的是大人,每個月哪需要給她好幾萬的生活費?就是小孩子才得給錢啊!對唄?山吹,儂覺得咧?雖然人家說二十歲就是不折不扣的大人了,但那是指經濟獨立的情況唄!」

「當然,也有人認為隻要到了有選舉權的年齡就是大人。」海晴用力地點頭,但他的讚同方式卻有些牛頭不對馬嘴。「不過會去投票的學生仍是少數;既然沒實踐社會責任,被當成孩子看待也沒辦法。啊,不過有的大人也不去投票。」

「塔子高一的時候啊,」海晴宛若咬住自己尾巴的蛇一般,混亂不已;但木賊卻無視於他,繼續說道:「大概是暑假玩瘋了,咱真格的沒想到自己的女兒會因為喝酒而被輔導。」

「高一就喝酒啊?哈哈,是有點太性急了」

「儂也覺得有問題唄?可是咱身邊的人全都開明得莫名其妙,說啥『現在哪有人上了高中還沒喝過酒的』。唉,畢竟在咱們這個地方,有這種風氣,咱是能理解啦!但凡事總有個社會性嘛!對唄?總有道德問題嘛!就是有人會滿嘴歪理,說啥『二十歲生日前一天抽的菸和二十歲當天抽的菸有啥不一樣?前一天晚上十一點五十九分抽不成,一分鍾後抽就可以的說法不合理,沒有科學根據,所以年齡限製也不合理』之類的。可是啊,要是菸酒都不設年齡限製的話,會變成怎樣?發育期沾這些東西,是百害無一利!所以才得劃條界線啊!對唄?就算覺得一分鍾前抽不成、一分鍾後抽就可以的說法不合理,總是要找個點劃出界線來嘛!」

「你說得很對。」

「唉,雖然咱說得冠冕堂皇,其實要問咱高中時是不是真格的菸酒不沾,倒也不是這麼回事。」海晴的頭點得太幹脆,似乎令木賊心生愧疚,是以他也說了些老實話。「可是女孩子不能這麼做。唉,說這些話,人家又要埋怨咱性別歧視;但畢竟是自己的女兒,心情忒複雜啊!再說,一樣是喝酒,找個地方躲起來偷偷喝也就罷了,不必跑到酒館站著喝唄!真格的不知道該怎麼說她。」

「跑到酒館站著喝啊?哈哈哈,真豪邁耶!我還沒這麼喝過。」

「是嗎?咱家的塔子才高一就搞這些啦!和她的三個朋友一塊兒。咱絕不會忘記,是在咱家附近的『水縹酒館』。」

「水縹?該不會是——」

「哦,或許山吹也對這名字有印象,因為他們家的女兒現在是這裏的學生,應該是二年級唄!不過咱還沒在校園裏碰過她。那女孩子叫季裏。那家酒館已經沒啦,他們全家搬到高知去,舊址成了停車場。女兒好不容易進了本地的二專,家人卻到外地去了;咱聽塔子說過,季裏現在一個人住在這邊。」

原來如此。海晴總算明白為何本地出身的季裏子不是住家裏,而是租房子;原來其中有這層緣由啊!

「因為住得近,咱家的塔子和季裏,還有『水縹酒館』對麵有家『牡丹藥局』,那家的女兒小增,她們三個忒要好。」

「小增……是增子同學嗎?牡丹增子。」

「對、對,小增現在也是這裏的學生,儂應該看過她的名字唄!儂的工作就是看學生的名字嘛!總之這三個人再加上另一個,四個高中女生站在『水縹酒館』的櫃台前喝酒,而且還是在大白天,真格的不知道該怎麼說她們。後來咱釘塔子時,問她到底在想啥,竟然回咱說:『到了晚上一堆中年人,就喝不成啦!』」

「請問『釘』是什麼意思啊?」

「哦,在這裏是『責罵』的意思。」

「所以你還是罵了令嬡啦?」

「罵翻了咧!塔子是乖乖地聽咱罵,到底有沒有反省就不知道啦!不過之後到高中畢業為止都沒有再惹出任何問題就是了。」

「還有一個人是誰?也是朋友?」

「是班長,不過塔子和其他三個人不同班。聽說季裏和那個女孩子忒要好,那女孩子很乖巧,導師聽到她被輔導還嚇了一跳,問是不是弄錯了咧!唉,咱家的塔子就算了,其實季裏和小增都是乖女孩;這麼乖的女孩子們,到了暑假也會想解放一下啊!正好季裏家是賣酒的,她「好奇,才忍不住喝了啤酒。」

「她們喝的是啤酒啊?」

「還有冷酒,至少塔子有喝。她們還開了青花魚罐頭和油漬沙丁魚罐頭下酒,又不是老頭子!」

「很豪邁啊!」和季裏子及增子高一時同班且是班長,那就是——海晴忍不住確認。「那個班長是不是姓紫苑?紫苑瑞枝——」

「不清楚耶,是這個名字嗎?都是四年前的事了,咱早忘啦!其他兩個是鄰居,名字早就知道了,隻有那個班長是咱當時才認識的。」

「她們喝得很醉嗎?」

「不,倒也沒有,反而是吃得比較多。咱看她們是好奇才喝的,其實根本不懂得滋味。不過她們竟然從下午一點待到傍晚六點,真格的有夠笨。而且塔子和那個班長還穿著製服,到底在想啥啊?」

「製服?安藝高中的製服嗎?」

「對啊!」

「這樣的話,店家也有責任吧!明知是高中生還賣酒給她們。」

「那時候顧店的季裏的祖父,也是那種『開明』的人;季裏一問『爺爺,可不可以喝點酒看看啊』?他就滿嘴答應,興衝衝地替她們備酒,還是免費的!真格的不敢相信。」

「真的很開明耶!」

「那個爺爺已經過世了。季裏的爸爸是上班族,沒打算繼承那家店;所以趁機把店賣掉,全家搬到方便他通勤的高知去。唉,就是這麼回事。現在想起來是忒好笑,不過當時咱真格的大受打擊;可是生氣的卻隻有咱一個人,身邊的人都開明得莫名其妙。咱老婆還說『為了一點小事幹嘛氣成這樣?比起汝個的小鋼珠,罪還輕得多了』。根本是兩回事好唄,豬頭。」

「哦?木賊先生喜歡打小鋼珠啊?」

「現在已經不打了,不過有一陣子迷的咧!有次甚至沒把薪水拿回家,全拿去打個精光。那一次咱老婆可發飆啦,拿竹刀趕咱出去,還叫咱別回來了。那時候咱真格地感覺到殺氣,後來學乖了,就不再玩那種蠢玩意兒了。」

「竹刀?這麼說來,你太太有練劍道啊?」

「從前練的,而且還是五段。」

「太太是劍道五段還把全部薪水拿去打小鋼珠?真是不要命了,未免太不知死活了吧!」

「但那和塔子喝酒沒關係啊!唉,或許她是想說咱做人老爸的那麼放蕩,女兒才會學壞唄!話說回來,咱一個人那麼生氣,像傻瓜一樣。校方也包庇她們,沒做任何處分。」

「還真是寬大啊!」

「大概是因為她們平時很乖唄!不過真正的原因,應該是輔導老師體諒她們還得配合警方做筆錄。」

「高中生喝酒得做筆錄?太誇張了吧!」

「不不不,是另外一回事。塔子她們喝酒的那天,酒館對麵的藥局遭了小偷。」

「小偷?」

「『壯丹藥局』保險箱裏的錢被偷了。是下午三點多時的事,光天化日之下犯的案。」

「那個保險箱裏放了多少錢啊?」

「多少錢啊?雖說是保險箱,其實也隻放了店東牡丹奶奶的私房錢而已,好像是十來萬唄!話說回來,那案子倒也很奇特,挺不可思議的。」

「哦?怎麼個不可思議法?」

「咱從頭說明唄!那個藥局是牡丹奶奶開來打發時間的;其實不隻『牡丹藥局』,『水縹酒館』也一樣,生意都不怎麼好。那條街在咱小時候算大的,還滿熱鬧;但現在不一樣,銀行和郵局全搬走了,又蓋了忒大型連鎖超市,市中心已經轉移到國道沿線。牡丹奶奶人是還活著,不過藥局開不下去了,所以那間店現在也沒啦!其實四年前就已經門可羅雀了,所以放暑假後,奶奶下午都把店交給孫子喜一顧,自己出去散步。」

「喜一是——」

「小增的弟弟,當時還是國小五、六年級。那孩子忒聰明,現在念高知的私立高中,不曉得是土佐塾還是學藝;成績忒好,上東大不是夢想,和他讀安專的姊姊差多啦!這種孩子果然從小學時就與眾不同。那年剛放暑假時咱感冒,到『牡丹藥局』去買藥,看到喜一獨自在顧店;他不光是坐著而已,已經開始寫暑假作業了。咱就說啦,才剛開始放假,不必那麼急。結果他回說,不快點寫完暑假作業,沒辦法準備入學考。」

「哇!」海晴國小、國中暑假時從沒坐在書桌前的記憶,對此隻能感歎不已。「真了不起耶!」

「就是說啊!和咱家那個每到八月三十一日就要全家出動寫作業的女兒大不相同。而且他的工藝作業也快做完了,那時咱看見旁邊放著一個木頭書架,大小和喜一本人的身高差不多,做得有模有樣的;要是不說,根本看不出那是國小學生的暑假工藝作業。」

「是他一個人做的嗎?」

「好像是。那孩子不隻作業,啥事都不喜歡讓大人幫忙,說他不靠大人的力量,自己也能做好。該怎麼說咧?自尊心很強。像那個書架,咱好意想幫他做,向他借工具,他卻要咱別幫忙,說啥都不讓咱碰他的作品。」

「真是連大人都自歎不如啊!」

「該說他根本就是大人啦!咱還聽說他自懂事以來就開始寫日記,無論大小事情都寫得仔仔細細,文章結構忒嚴謹,有些連大人都寫不太出來咧!才能這種東西真格地可怕!」

「好羨慕喔!」一如往例,海晴又衷心地欣羨起這個早熟的小學生。「真厲害!」

「案發的那一天,牡丹奶奶吃完午飯,又照常把店交給喜一顧,自己出去散步,喜一也照常邊寫作業邊顧店。寫作業之餘,他還抽空寫寄給老師和朋友的暑期問候卡;寫完了以後,就到附近的郵筒去投件。」

「放著店裏沒人顧啊?」

「大概是想反正不會有客人上門唄!後來喜一也忒後悔的。唉,也難怪啦!要等牡丹奶奶或其他家人回來,得等到傍晚;他寫好了問候卡,當然迫不及待地想早點寄出去啊!」

「原來如此,那時正好是案發的下午三點左右?」

「對啊!喜一說他是兩點五十五分出門的;因為他特地挑了平時沒半個客人上門的時段寄信,出門時確認過時鍾,時間應該錯不了。」

「這孩子真的做什麼事都想得很周到耶!」

「就是說啊!喜一把整疊卡片塞進郵筒以後,就立刻回到店裏;時間大概隻過了五分鍾左右,店裏的時鍾當時是三點一分或兩分。」

「就在這期間遭了小偷?」

「喜一趕回藥局時,看到一個男人從店裏小跑步出來;他以為是客人,想追上去,那人卻一下子就消失無蹤。」

「那就是犯人?」

「嗯,應該就是唄!關於那個男人的事,咱等一下再仔細跟儂講。總之喜一回到店裏後完全沒發現異常,繼續顧店、寫作業,直到牡丹奶奶回來……這段時間內沒半個客人上門。快五點時,牡丹奶奶回來後,喜一就和奶奶交班,回家去了;而奶奶隨後便發現保險箱出事。當時她漫不經心地看了保險箱一眼,發現鎖被弄壞,裏頭的錢也被偷了。後來她報了警,鬧得沸沸揚揚的。」

「保險箱是被什麼弄壞的?」

「喜一做工藝用的鐵槌,聽說就掉在保險箱旁邊。犯人看準沒人顧店時摸進店裏,起先大概打算把保險箱整個帶走唄!但看到喜一做工藝用的鐵槌放在一旁,就順手拿來把鎖敲壞。」

「隻要有五、六分鍾,就足以犯案了。」

「是啊!所以喜一看到的那個男人似乎就是犯人。不過,喜一沒看清楚那個男人的長相;一方麵是因為轉眼間就不見人影了,另一方麵是因為那男人還戴著白口罩和墨鏡。在那種大熱天耶!」

「可疑到了極點啊!」

「不過,喜一說他剛看到時,一時之間以為是咱。」

「咦?木賊先生?為什麼?」

「因為體格有點像,而且那個男人跑出店門後,就往咱家的方向去了;不過見他在玄關前晃了一下,又一溜煙地跑到後麵去,喜一才知道自己認錯人。」

「那個男人該不會也想到木賊先生家偷東西吧?」

「警察也這麼說,跑到咱家來問了一堆問題,還問有沒有東西被偷。當時咱和咱老婆都在工作,至於女兒塔子嘛,就像剛才說的一樣,在酒館喝酒;所以當天沒人在家,正好方便小偷上門。咱連忙檢查家裏,幸好沒東西被偷。」

「那麼那個男人跑到木賊先生家周圍幹嘛?」

「誰知道?說不定他本來想下手,可是看門窗鎖得緊緊的,隻好死心;再說,又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總之,警方要搜查那個男人的下落,但這時候卻出現了奇怪的證詞,就是在藥局對麵喝酒的塔子她們……」

「從令嬡她們的位置看得見藥局的店門口嗎?」

「對啊!正好可以清楚看見客人出入。警察問塔子她們有沒有看到可疑的男人出入『牡丹藥局』時,儂知道她們怎麼回答的嗎?她們說:『咱們隻看見喜一拿著郵件出去,過了五分鍾後回來;下午一點到六點之間,出入店門的隻有喜一一個人。』」

「請等一下,令嬡她們沒看見牡丹奶奶散步回來嗎?」

「有,但出門的時候沒看到。」

「這麼說來,牡丹奶奶是在下午一點前出去散步的?」

「應該是唄!總之,塔子她們堅持出入藥局的隻有喜一和牡丹奶奶,還說假如有個帶口罩和墨鏡的男人出入,她們不可能沒發現。」

「不過令嬡她們當時在開宴會吧?又不是一直監視著對麵的藥局,說不定聊天聊得一起勁,就看漏了。」

「對啊,警方也這麼說,再說她們又喝了酒。可是塔子她們卻堅持沒看漏,說她們並沒喝醉,而且季裏的爺爺也可以作證。」

「季裏子同學的爺爺怎麼說?」

「他也說要是有那麼可疑的男人在店門前閑晃,他一定會發現,因為從酒館可以把藥局門口看得一清二楚;不過難保她爺爺沒老花看錯。」

「這麼一來,喜一證詞的可信度就成為關鍵了。」

「是啊!不過喜一也對自己的眼睛有絕對的自信;警察問他會不會那個男人不是從藥局、而是從隔壁人家走出來的;但他說自己絕對沒看錯,確實是從藥局走出來的。」

「請等一下,『從隔壁走出來』是什麼意思啊?要是那個可疑男子真的是從隔壁走出來的,這件案子不就變得更複雜了嗎?因為這代表錢不是那個男人偷的。」

「警方是這樣想的:偷了錢的犯人沒走『牡丹藥局』的正門口,而是從後門離開;接著從隔壁人家的後門侵入,再從隔壁人家的正門玄關離開。這麼一來,喜一和塔子她們的證詞就沒有矛盾之處了唄?」

「原來如此。那實際上到底是怎麼樣?」

「也不對,藥局的後門是從內側鎖上的,就算想出也出不去。警方又猜測犯人可能是爬上二樓後跳窗逃逸,所以便調查家中有無留下任何痕跡,但最後還是沒找到任何有力的證據。」

「所以呢?結果怎麼樣?」

「結果就那樣啊,陷入迷宮之中。牡丹奶奶可能是嫌麻煩,就撤回報案了。她看得很開,說反正被偷走的錢不多,把店丟給孫子顧的自己也有責任。」

「嗯,的確很不可思議。」海晴歪著腦袋,漫不經心地喃喃說道:「不過還真巧,令嬡她們當時正好待在那裏。」

木賊亦有同感。假如當天下午塔子她們沒去「水縹酒館」喝酒,季裏子的祖父也不會跑到店裏來;平常那個時段鮮少有客人上門,若是塔子她們沒光顧,水縹爺爺應該會窩在家中看電視吧!換句話說,便無人能明確證明未曾有任何可疑男子出入藥局過。

木賊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他開始懷疑:當天塔子她們在遭小偷的藥局前喝酒,真的隻是偶然嗎?

當然是偶然——對於自己荒誕的疑念,木賊不由得苦笑起來。倘若塔子她們不是偶然在那兒,豈不是事先預料到當天「牡丹藥局」會遭小偷?怎麼可能!塔子她們要怎麼預料這種事?除非她們與犯人共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