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5章 Fragment 5(1 / 3)

Fragment 5

鴿子叫著,咕嚕咕嚕、咕嚕咕嚕——那聲音宛若低音木琴演奏而出的顫音一般。

少女坐在長椅上,拄著雙頰的手臂抵住膝蓋,那雙眼白微微泛青的大眼中映著鴿群。

少女自一早便維持這個姿勢。鴿子搖搖擺擺地靠近她的腳邊,嘴巴迅速地啄取灑在紅磚道上的飼料。

數十隻鴿子混在由百貨公司後門穿越步道的購物客之中,搖搖擺擺地四處走動;結合成塊的身影宛如移動的灰色地毯。由於習慣了人群,即使險些被來去匆匆的行人踢飛,它們也不慌不忙,隻是繼續漫步,簡直教人懷疑是不是忘了如何飛翔。

鴿子們一麵啄著飼料,一麵散步,彷佛它們才是步道的主人一般。鋪著紅磚的廣場中央有座小小的噴泉,有些鴿子就像時鍾的指針一樣一再地沿著周圍繞圈。

少女的視線不斷地追逐鴿群。在和煦的陽光之中,閃閃發亮的噴泉飛沫與鴿子們的唱和聲似乎帶有獨特的催眠效果;另一張長椅上有個看似上班族的男人,頭蓋著手帕沉睡著;還有一對年輕情侶互相依偎,一動也不動,似乎也在打盹。

自百貨公司後門湧出的人潮確實喧囂熙攘,但被夏日陽光圍成白色區塊的步道卻不可思議地充滿寂靜。閃閃發亮的噴泉飛沫及鴿子們的咕嚕嚕叫聲,似乎微妙地麻痹視覺及聽覺。

鴿子們的合唱如耳鳴般直接滲透腦袋,飛沫的閃光及反射的陽光宛若深及頭部的熱水似地攀纏肌膚,,輪廓模糊的步道,被某種類似惰性的空白包圍著。

時光的流動彷佛停止了。穿越步道的購物客與因鴿鳴及飛沫閃光而停擺的空間,彷佛處於完全不同的時空。少女目不轉睛地看著鴿子。有些鴿子毫無防備地在購物客們的腳邊嬉鬧,差點被踩著;這種時候,多半是購物客們慌忙閃避。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鴿子們的叫聲席卷四周,甚至略顯嘈雜;但因為過於單調,合唱時而在一瞬間反轉為完全的無聲。盡管鴿子們依然在那兒吵吵鬧鬧地啄著飼料,靜謐仍滴水不漏地包圍了整個空間。

一個老人拄著拐杖走向另一張長椅,似乎不是百貨公司的客人,隻是前來散步而已;他見了滿地的鴿群,一麵煩惱著該往哪兒拄杖,一麵戰戰兢兢地移動腳步。等到好不容易往長椅坐下時,他吐了口長長的氣,接著便一動也不動,猶如現在的少女一樣;他也從日常的時空移動至鴿群支配的另一個空間之中了。

他對少女而言是張熟麵孔。當然,少女完全不知老人的姓名,也沒和他說過話;隻是自從少女開始到這條步道的長椅上度過一整天以來,幾乎每天都能見到他。或許老人見了她,也想著「那個女孩又來了」也說不定。

學校已進入暑假,從早到晚固定在這張長椅上度過一天,已成了少女每天的行程。她並未做什麼,隻是看著鴿子而已。

以及「等待」,等著自己待在此地而發揮的效果。那效果的內容為何、將如何發揮,少女完全不明白,但她「知道」隻需靜待即可。

噴泉飛沫的閃光,如熱水般溫暖的和煦陽光;一切皆靜止不動,一切皆蒼茫朦朧,無論時間與空間皆然。

少女獨自委身於停止的時間及未構造化的空間裏,鴿群在她的雙眸中搖曳著。

*

陽光倏然黯淡,充滿日照的空間急遽轉暗,地麵彷佛凹陷了一塊。

鳥鳴聲止息的瞬間,鴿子們一齊飛往空中;數十隻……不,數百隻的鴿子激烈地鼓動翅膀,振翅聲宛若雷鳴——不,或許這還不足以形容;那就像天空具備了物理體積並崩落而下時的轟隆巨響。少女從長椅上站了起來。

鴿子們倒拂著少女的裙擺及頭發,逐一朝著漆黑的天際飛舞而去,朝著既無太陽也無雲朵、既無光明也無黑暗的黑色虛無而去。

少女身處於虛無的深淵之中,分不清上下,沒有地麵,也沒有天空。她發現自己飄浮於黑色的虛無之中。又或者以「黑色虛無」加以形容並不正確,圍繞著少女的虛無是否為黑色,並非人類的感覺所能判斷;隻不過最相近的,便是黑色罷了。

在虛無之中搖蕩的隻有少女,再無別人。那兒什麼也沒有,百貨公司、紅磚步道、購物客及噴泉全都消失無蹤,連鴿子們亦杳無蹤跡。

少女是孤單的,她甚至不明白自己是站是臥或是飄浮著;又或許她甚至不存在。

突然間,少女的眼前出現了一道人影,頂著一頭倒豎的發絲與少女對峙。

——誰?

少女如此問道,但她並未發出聲音,嘴唇及舌頭也沒動。然而,對方似乎聽見了這個問題。

——你是誰?

對方不答反問,但少女亦無餘力回答。

眼前的人影背後,又出現了另一道人影;而那道人影的背後還有另一道人影,無限地持續下去。每道人影的頭發皆倒豎著,彷佛剛才從腳邊飛竄而上的鴿子們所卷起的餘波仍殘留著一般。

少女回頭,背後也連接著人影。少女的背後是另一道人影,而那道人影的背後又是另一道,亦是無限持續著。

——你是誰?

少女再次無聲地詢問,但她已明白答案。每一道發絲倒豎的身影——全都是「少女」本人。

如同以少女為中心擺鏡互照一般,「少女」們往前後無限延展,無論前後都沒有終點。少女未曾以眼睛確認,但她「知道」沒有終點。

——是我……

——是我……

——是我們……

少女無法區別是哪個「少女」發出聲音,而這股疑惑同時存在於每個「少女」心中。又或許那聲音是少女本人發出的也未可知。

——什麼……

——這是什麼……

——發生了什麼事……

——這是怎麼回事……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倏地,「少女」們的連影消失了,與出現時同樣地突然。宛如密布的氣球驟然同時破裂一般,虛無空泛地探出臉來。

——不必全部一起出現……

然而,並非所有的「少女」都消滅了。少女的頭上傳來了「聲音」,抬頭一看,有個「少

女」在那兒;她的頭發正常地垂向肩膀,並不似少女般倒豎。

——不必全部一起出現的……不過這次的情況有點特殊,才發生了這種意外……明白嗎?是「你」造成的……

——我造成的?

少女忍不住踮起腳尖,試圖與「少女」四目相對,卻怎麼也無法改變仰望對方的位置。

——對,是你造成的……

——你倒說說看,我做了什麼事?

——你期望……

——期望?

——擁有「能力」……

——「能力」……?

少女刻意欲「言」又止,卻立即明白這是無意義的。

——知道是誰調換紙盒的「能力」?

——沒錯,而且是強求而來的……

——強求……?

——代表你的願望如此強烈。不,一般即使再怎麼強烈,也不會發生這種「置換」……

——「置換」?

——簡單地說,就是交換,交換彼此的「能力」……

——彼此?是指誰?我和誰交換「能力」?

——當然是你和「你」交換「能力」……

——我和我?

——你和另一個「世界」的你……

——另一個「世界」……

——多重世界。簡單地說,宇宙並不隻有你所屬的這一個;在你的宇宙中隻是南柯一夢,或許在其他宇宙中卻是現實。相異於你所屬的另一個「世界」,與你的宇宙平行存在……

——我不太懂……

——比方說,在你的宇宙裏,蛋糕被掉包為死鴿;然而在其他多重宇宙的某些「世界」中,這件事根本沒發生過,你和「她」的關係從未生齟齬……

對少女而言,「少女」陳述的內容及表達方式皆難以理解;但隻要有一知半解,她便不插「嘴」。

——而在某些「世界」中,掉包成的不是死鴿,而是其他東西,比如貓屍、破碗;甚至沒調換成其他東西,隻是變成空盒,衍生的結果亦是形形色色。又或者在某個「世界」,那一天「她」根本沒買蛋糕;在另一個「世界」,你的家庭教師不是「她」,是別人……

——照你這麼說,豈不是沒完沒了?什麼都可能發生……

——沒錯,所以多重世界是無限的。在你的世界中可能發生的事,全在另一個平行世界中成為現實;而根據那些「世界」的狀況,存在著各種類型的我,也就是「你」。原則上,各個世界裏的人無法得知彼此的存在;但理解這種多重世界關係並能加以說明的「你」——也就是我,亦是存在的……

——無法得知彼此的存在?

——對。每個「世界」的「你」都認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存在;當然,不光是「你」,人人皆是如此,都以為隻有一個「自己」。就某種意義而言,這是正確的;吻合該「世界」狀況的該種「人」,隻有一個。

——那剛才出現的無數的「我」是……

——沒錯,幾乎都是不知道多重世界的「你」。

——幾乎?那也有知道的囉?

——隻是少數派。說是知道,也不過是想像到這種可能性而已;就算真的清楚地意識到,也無法幹涉彼此的「世界」。所以,這種情況真的是例外中的例外……

——為什麼這種例外中的例外會發生?

——所以我不是說了?其中一個原因是「你」的願望太過強烈。不過我剛才也說過,光是如此還不足以引起「置換」;在數種鮮見的偶然重疊之下……

——偶然……

——簡單地說,有另一個「你」存在,與你一樣有著過度強烈的願望……

——什麼願望……?

——和你一樣,迫切地希望獲得自己沒有的「能力」;但那種「能力」無法在另一個「你」所屬的「世界」中獲得,除非從其他「世界」加以「置換」……

——在那個「世界」中無法獲得的「能力」又是什麼?

——以你世界的說法加以翻譯並簡單表示的話,就是「愛」……

——愛?

——能夠去愛別人的「能力」……

——這也叫「能力」?即使渴望也得不到的特殊「能力」?

——當然是啊!在另一個「你」所屬的「世界」中是。那是種一般情況下不會存在的超能力……

——那麼,在那個「世界」中,人與人之間是如何建立關係的?

——自然是藉由彼此的存在……

——我完全聽不懂……

——當然啊!因為你已經融合於隻有在你的所屬世界才能共同化的價值體係之中,要是能理解其他體係的「價值」及意義,那才奇怪……

——總之,另一個「世界」的「我」渴望著「愛」……?

——沒錯,而你和另一個「你」的利害關係是一致的……

——什麼意思……?

——你不正好想丟棄「愛」……?

——我?想丟棄?

——或許你沒有自覺,但事實上正是如此。對你而言,「她」的形象正是「愛」,而那形象瓦解後,讓你開始嫌棄自己的「能力」,,無論是認同作用、同理心、對他人的愛情、憎恨等所有情感,都成了你嫌棄忌諱的對象。你確實想丟棄「愛」……

——不過,這有什麼特別的嗎?我還不太懂,因為我是小孩;但在我的世界裏,覺得自己的感情很煩、不知怎麼處理的人似乎也不少……

——當然,如同你說的一樣,假如光因為這點小事就發生「置換」,隻怕在任何一個多重世界,擁有超能力都會變成家常便飯。問題是,你希望以「愛」換來的「能力」……

——找出掉包犯人的「能力」?

——沒錯。希望得到「愛」的「你」所想丟棄的,正好是同一種「能力」……

——你說的利害關係一致,就是這個意思啊……

——就是這個意思……

——可是,未免太奇怪了吧?的確,這是少見的巧合,但我不覺得有罕見到「例外中的例外」程度。你看,我的世界裏有幾十億人,而這些人都有無數個存在於「平行世界」中的「自己」,對吧?在這些無數的「存在」之中,利害關係應該經常發生一致吧……?

——光就利害一致而言,當然經常發生;但要實際引起「置換」,需要滿足各種條件。首先,必須位於「同一線上」……

——同一線上?

——簡單地說,你隻能和「你」置換。無論利害關係如何一致,絕不可能和別人發生聯係……

——就算是這樣,光是「我」也有無數個啊!就像剛才一瞬間出現的……

——即使位於「同一線上」,也還得滿足許多條件。我無法一一說明,不過「置換」成立的大前提,便是彼此的價值體係能否在同一層次類型化……

——什麼意思啊?我完全聽不懂……

——簡單地說,就是價值體係類不類似。彼此「世界」的層次差距過大,是無法「置換」的;因為對方的「世界」沒有接受該「能力」的環境。

——我越聽越不明白了。接受「能力」的,隻是「個人」而已吧?

——不對,這是決定性的錯誤認知。接受「能力」的,是「個人」所融入的價值體係,亦即「世界」……

——我不懂……

——不懂也無妨。總之,若是彼此的層次不夠接近,正常狀況下,「置換」是不會成立的;你隻需理解這點即可。就像你剛才說過的,因利害關係一致所造成的「置換」其實是經常發生的——在彼此的「世界」所能接受的範圍內。你的世界裏,應該也有突然變了個人似的人存在吧?

也就是所謂「脫胎換骨」的人。突然變得很會讀書、很會工作,或突然變得很受異性歡迎;這都是彼此「世界」接受範圍內的「置換」……

——不過這些事,「當事人」應該不知道吧?

——當然啊!他們相信那是努力的成果或是原來就有的潛力……

——有得,當然也就有失吧?

——沒錯,不過一般都是以無自覺居多。「置換」具備防衛管製係統,當事人的意識會集中於所得勝過所失。當然,也有例外;有時防衛管製沒有妥善發揮作用,令當事人的意識集中於所失之上。換句話說,雖然當事人在下意識中期望「置換」,一旦實現之後,卻又後悔……

——無法挽回嗎?

——咦?

——我的意思是,因「置換」而失去的東西,無法再次取回嗎?

——一般情況下不能。要取回和以前一模一樣的東西,除非與同一個「對象」再次發生和前一次相反的「利害一致」……

——和以前一模一樣的東西?

——也就是說,假如是相似的「東西」,可以藉由與其他對象「置換」而獲得;亦即替代品。當然,「當事人」並不知道那是替代品,隻會漠然地以為從前的「能力」回來了……

——聽了這麼多,我更覺得我的情況稱不上是「例外中的例外」了。既然這種事那麼常有,那發生在我身上也絲毫不足為奇啊……

——並非如此。你和另一個「你」所居住的「世界」,是成立於截然不同的價值體係之上;別說是層次相同、可類型化了,彼此之間甚至毫無交集。你們本來是處於風馬牛不相及的世界,懂嗎?照理說,「置換」是不會發生的。你所期望的「能力」性質,不是你的世界所能接受的;另一個「你」所期望的「愛」,也不是那個「世界」所能接受的……

——但「置換」發生了啊!

——逐漸發生中,所以才不可思議啊!原因我不明白,隻能說是你和「你」的願望太過強烈了;而以那個「世界」的說法而言,你們的靈力也都太過強烈。

——靈力?

——你看見了實際上並未目擊過的飛機失事現場幻影吧?就是這個,雖然種類和你的不一樣,另一邊的「你」也擁有某種超自然的感應能力;你們兩個碰巧在同一線上,利害關係又正好一致,才讓本來不會發生的「置換」發生了……不,是逐漸發生。因為這個原因,「同一線上」的多重世界甚至產生了「扭曲」……

——扭曲?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即是彼此的「世界」在瞬間融合……

——就是剛才出現了無數的「我」時?

——對。總之,你和「你」正逐漸獲得彼此期望的「能力」,記得好好使用喔!好了……

——什麼「好了」?

——我對你的說明已經結束了。我還得對一堆其他的「你」說明呢……

——「我」不是有無數個嗎?要全部說明,未免……

——並不是全部,隻對有必要的「你」說明,欸,我可不是一時興起才做這種事的;這也是修複「扭曲」作業的一環……

——為什麼說明會是修複作業的一環……?

——就算說明你也不會懂,你也不需要懂。別擔心,這個「世界」的「扭曲」已經修正

了……

*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鴿子叫著,那聲音宛若低音木琴演奏而出的顫音一般。

少女坐在長椅上,拄著雙頰的手臂抵住並排的膝蓋,那雙眼白微微泛青的大眼中映著鴿群。

少女自一早便維持這個姿勢。鴿子搖搖擺擺地靠近她的腳邊,嘴巴迅速地啄取灑在紅磚道上的飼料。

噴泉飛沫的閃光,如熱水般溫暖的和煦陽光;一切皆靜止不動,一切皆蒼茫朦朧,無論時間與空間皆然。

少女獨自委身於停止的時間及未構造化的空間裏,鴿群在她的雙眸中搖曳著。

SCENE 5

「我是安藝警署的路考茶。」半老的男人如此說道,他手上出示的,正是如假包換的警察手冊。他還帶著一位乍看之下猶如學生的年輕男人,由於他們散發著同一種氣息,看來倒也頗像父子。當然,年輕男人應該也是刑警。「核發學生折價券的是貴單位沒有錯吧?」

「嗯,是的。」六月某日的安專就業輔導股。木賊正與學生麵談中,洗柿正和總務人員開小型會議,白鹿毛鈴則在送下午茶給行政人員們;順理成章地,便由海晴出麵接待。「有什麼事嗎?」

「有些事想請教一下,不會花你太多時間的。」

「呃……」接待室是空著的嗎?他以眼神如此詢問正拿著盤子左來右往的鈴,她則點頭示意沒問題。「那麼,請到這邊來。」

「不好意思。」繞進櫃台裏後,那個自稱路考茶的刑警與年輕男子便往簡易接待桌椅組坐下。

「啊,我先介紹一下,這是高知南警署的弁柄。」

年輕刑警微微地點頭致意,海晴回禮問好,又突然歪起腦袋來。弁柄、弁柄……這名字好像在哪兒見過或聽過,而且還是刑警。唔……是在哪裏呢?他一麵將簡易茶幾上的象棋及圍棋棋盤收拾到桌下,一麵思索,一時間卻想不出來。

「能請你看看這個嗎?」路考茶遞出的是一張學生折價券,學生姓名為瓶窺高子,秘書科一年級生;核發日期是上個月的五月二十日。「這是貴單位核發的,沒錯吧?」

「對。」海晴立即回答,甚至無須對照備查聯上的騎縫章,因為書寫學生姓名的筆跡正是自己的。當他如此說明後,對方又問:

「冒昧請教,核發的對象真的是這裏的學生嗎?」

「什麼意思?」

「不,就是……貴單位在核發學生折價券時,會先確認對方是否為本校學生嗎?」

「當然,提交申請書時,會請學生一並出示學生證。」

「學生證上有照片吧?」

「對。」

「我明白了。那麼,不好意思,能請你告訴我們這個瓶窺同學的聯絡方式嗎?」

「這個嘛……」海晴本想說「我查看看」,但洗柿平時教導的作業程序卻閃過腦中。「我們會指示她聯絡警方,假如你需要聯絡方式,能請你見過本人之後再自行詢問嗎?」

「原來如此。」弁柄張口欲言,路考茶卻打斷了他,展現出敏銳的一麵——路考茶明白,除非發生了天大的事情,校方無意主動泄漏學生的個人資訊給警方。「那能麻煩你立刻指示她嗎?假如能請她來這裏和我們見麵,就再好不過了。」

鈴替刑警們送上茶水。她似乎已在接待室外聽見了他們的談話,海晴什麼都還沒說,她便先一步說「電話我來打」,並製止了正要起身的他。

「啊,對了。」就在鈴打完電話歸來的同一時間,海晴也回想起來了。他問弁柄刑警:「去年五月高知大學女學生死亡的案件,是你負責的吧?」

弁柄眯起眼,他那股學生氣息頓時煙消雲散,顯露出職業性的敏銳。「你還真清楚啊!我向你問案過嗎?」

「不不不,其實我也是轉了好幾手聽來的。那件案子後來怎麼了?聽說有他殺的嫌疑?」

「你是從哪兒聽來的?」

「聽說屍體發現者和那個女學生是同一所高中出身的,現在在二專當講師;而他參與了現場搜證——」

「哦!你和那位老師認識啊?」

「不,我和他並不熟。」明明點頭敷衍過去即可,海晴卻一板一眼地說明,實在相當符合他的作風。「我之前和那位老師的朋友聊天,他連發生過這件案子都不知道,聽了以後相當驚訝,而且很擔心後續發展;所以,假如解決了,我想轉告他,讓他放心。」

「原來如此。」弁柄似乎接受了這個理由,露出頭一個微笑。「那件案子已經解決了,是自殺。之前會懷疑是他殺,是因為我們原以為她沒有自殺動機;畢竟她才剛考上大學,還是大一新鮮人。話說回來,因為是入學時期,也有人猜測她是適應不良。不過,後來我們找到了遺書。」

「她有什麼煩惱嗎?」

「說來很慘。」弁柄回複為與剛才不同種類的堅硬表情。「有好幾個男人對她下安眠藥,趁她不省人事時輪奸她。本來這種案例,被害人往往記不清自己曾被性侵;但或許是安眠藥的份量沒調好,她竟然在半途醒過來。那些男人知道大事不妙,就拍下她的裸照,威脅假如敢說出去,就要散布照片。其實她根本不必屈服於這種威脅,找個信得過的人商量就好了;但她似乎是時下少見的純真女孩,因過於羞恥及悔恨而尋死,在她租來的公寓房間裏上吊。她和你剛才說的那位發現屍體的老師似乎是情侶。唉,畢竟是離經叛道的戀情嘛!她也不敢找那個老師商量這件事。來龍去脈全都詳細地寫在遺書裏,真的很慘。」

海晴雖然疑惑「離經叛道」是何意,卻無暇出口發問,因為鈴突然插嘴說道——

「看來是慣犯。」她那微微泛青的眼白比平時更顯得冰冷。「知道那些男人是誰了嗎?」

「咦?」

「啊,對不起。」鈴似乎被弁柄錯愕的反應嚇了一跳,掩住嘴巴。「呃……我剛才打電話到瓶窺同學家,是她媽媽接的,說她現在去美容院,會替我們聯絡;我有請她媽媽轉達,要她辦完事後立刻到這裏來。」

「大概多久後才能來呢?」

「她媽媽說還要三十分鍾左右。」

「是嗎?謝謝。呃……」弁柄開口說道,似欲挽留準備離去的鈴。他顯然和一般年輕小夥子一樣,為鈴的美貌目眩神搖。今天的鈴穿著類似男用的寬領白襯衫及灰色的兩件式套裝,那服裝絕稱不上漂亮,甚至有些俗氣;但不可思議的是,這種裝扮卻更襯托出她的清秀可人。「關於剛才你的問題,那些男人的確是慣犯;根據遺書上所言,似乎有三個人。遺書上還提到了不少事,比方說,死者曾聽其他的女學生說過,有一幫人會在街上搭訕女孩子,騙她們喝下摻有安眠藥的酒後再偷走錢包,,或許這三個男人就是那幫人。」

「不知道姓名嗎?」

「那幫男人的姓名嗎?不知道,不過遺書上有提到一個名字,叫做淺鈍。」

「淺鈍……」

「據說他自稱是高知大學的學生。不過——」

「自稱?這麼說來……」鈴擠開海晴,在刑警前坐了下來。「她也是在街上被搭訕的?」

「不,不是。有一個同樣是高知大學的女學生和她住在同一座公寓,兩個人的交情很好;某一天,這個朋友拜托死者代替她去拿失物。原來是大學的行政單位打電話給那個朋友,說有人撿到她的失物,要請她去拿;那個撿到失物的男人本來是要問那個朋友的電話號碼,不過你們也很清楚……」他半是苦笑。「該行政人員表示校方不能泄漏學生的個人資訊,會請那個朋友主動聯絡他。那個朋友聯絡男人之後,男人表示自己撿到寄給她的信,想轉交給她。」

「他說撿到信,當然是騙人的囉?」

「大概是事先從她的信箱裏偷來的吧!」

「這麼說來,那些男人的目的其實不是死者,是她的朋友——」

「不,倒也不見得。對那幫男人來說,隻要是漂亮的女大學生就可以吧!朝倉那一帶有很多出租給學生的公寓,實際上,她那座公寓的住戶也大半都是高知大學的女學生。那幫男人隨便選個信箱偷信,再打電話給大學的行政單位,謊稱撿到那人的失物——他們就是用這種方法物色獵物的。」

「原來如此。」路考茶似乎沒聽過這件事,顯得興味盎然。「事實上,那幫人也對代替朋友來拿信的死者下藥;很顯然地,他們並不在乎目標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