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靜接連問了十個問題,由於身心疲憊,站立不穩,程教授把她扶坐在自己跟前,一隻手攬著她的肩膀,使她的頭靠在自己懷裏。他非常平靜地對王靜說,你不要激動,讓我慢慢對你說。這一切都是偶然發生的,被我偶然遇到了,我不得不這樣做。為了讓你放心,我先告訴你,我和高楊或高楊的兄弟的死,毫無關係,我不是凶手,也絕不可能是凶手。這下你該放心了吧?我還要告訴你,高楊或者你說的是他的弟兄的死是突發的、自然的,而非人為的,也就是說,沒有人害他們,我是他死亡的見證人,還對他進行了必要的搶救,在搶救無效的情況下,為了你、為了高楊(我當時確認他就是高楊),才偽造了那個拙劣的現場。一時欺騙了你們,欺騙了社會輿論,要不是你,這件事也就過去了,對你傷害不大,對高楊傷害也不大。事情或者說風波已經過去,你卻要折騰,說死者不是高楊。我還是不太相信你那胎記論。人死後,皮膚是會變化的。我仍然相信死者就是高楊。如果不是高楊,那麼真高楊早該出現了。可是------
王靜果然平靜了了一些。而高楊卻對程教授產生了懷疑,本來準備走出廚房,聽了他的話,又躲到門後麵,繼續聽他們談話,看看王靜對程教授的話是什麼反映。她已經承認程教授是她父親,她還能客觀對待這起死亡事故嗎?
王靜的頭從程教授懷裏直起來,望著他說,別的事情先不談,你就把你和高楊怎麼在那房子裏見麵,高楊為什發病、你如何搶救無效死亡的情況說出來,讓我聽聽。我不認為你有害死高楊或他的弟兄的任何動機。但是,你卻在現場,我真的不明白他的死怎麼會和你有關?
我自己都非常震驚為什麼會和這件事有牽連。我隻能說巧合,非常巧合。也許是上蒼有意安排的吧。那天,為我的冤案平反立下汗馬功勞的人,從北京給我打電話,說他的一個老朋友是老紅軍,頭痛得很,多方醫治,效果不佳,老人行動不便,要我去看看。我去了。他就住在高楊買的那幢公寓樓裏,在五樓。可是,當我踏進那幢房子的一個單元裏,上到三樓時,遇見高楊正在清掃房間,房門開著,他沒有看見我。我很納悶,沒有聽你說過你們在這裏買房子?有錢也不應該在這裏買,離醫院、離公安局都比較遠。況且你們目前的住房比這裏的房子好多了。我站在門外,向背對著我的高楊問道:高楊,你們什麼時候買的這房子?花了多少錢?高楊轉過身來,沒有立即回答我,尷尬地站在那裏,愣住了。約十秒鍾時間,他都沒有說話。我心裏想,這小子頭上的光環太多,經不住考驗,在外麵買房子,******、養情婦,今天被我發現了,看你如何申辯。
他看著我,不說話。我對他說,怎麼,不認識我啦?男子漢做事,敢做敢當,虧你還是一名優秀的警察、法醫!你這樣做,對得起王靜嗎?老實說,我曾經勸過王靜,不要和你結婚,可她鬼迷心竅,不聽我勸告,非要嫁給你。你不愛他,可以提出離婚,離婚後,你再找對像結婚,為什麼要這樣偷偷摸摸?王靜是我費了十年心血培養出來的頂尖科技專家,你這樣做,她知道了,對她的打擊可能是致命的,你懂嗎?因為她是那麼愛你。被我這麼一說,他慚愧得低下了頭。我更加相信自己的分析判斷是正確的。我想一不做、二不休,不請走進他的家,想說服他,隻要他改正錯誤,我願意保守他的秘密
這是個三室一廳一廚一衛的房子,沒有多少家具。我在客廳的椅子上坐下。他關上房門也坐下,渾身上下打量著我,好像不認識我似的。我覺得他的秘密被我發現了,所以特別緊張,我不再追問,等他自己坦白交代。
過了很長時間,大概有三分鍾,他才怯生生地說,你別誤會。我非常愛王靜,也不會在外麵養情婦、******,但是我遇到一件很棘手的事------
他把十年前那件事,就是報紙上登的那些事說了出來,說房子是給女兒買的,為了贖罪。
我被他的話感動了。對他說,你應該主動向王靜說明,她會通情達理的,不應該這麼偷偷摸摸,你這樣做,王靜知道了會傷心的。
他承認自己這樣做欠妥,但是已經做了,隻好做下去,總有一天他會主動向王靜坦白交代一切。
我們談得很投機,對他有了好感,原諒了他過去的錯誤,認為他還是一個優秀的人,這件事,不影響他先進人物的稱號。他暫時不告訴你自己過去的秘密,有他的顧慮,可以理解。
我對他說,我要上樓去看一個病人,等會下來再繼續商量怎麼妥善處理這件事。
我到樓上看了病人,大約一個小時,8點半左右,我下樓來了。他的門虛掩著,我沒敲門就走了進去,發現他倒在桌子邊上。我趕緊走上前去,拿起他的手,脈搏已經摸不到;看看他的眼睛,瞳孔放大;摸摸心髒,已經停止跳動。我知道已經沒救,打120急救中心已經來不及了,但我還是采取常規搶救措施,十幾分鍾無效,確認死亡。
我思考是打110報警,還是打120急救中心,讓人知道這件事,結果兩個電話都沒有打。因為打了,警方必然要查打電話的人,就會揭開他的秘密。不打,還要讓人知道,警方調查,結論肯定是突然發病死亡,死因不外是心髒和大腦出問題,或者是煤氣泄漏中毒死亡。人們會問,他為什麼在這裏,那麼就像公安局對新聞記者所說的,路過這裏,發現失火,上去救火所致。
要不是傻李麗去主動說明十年前的事,誰也不知道,他和你的名譽就不會受到任何影響。我沒想到李麗在高楊已經死去的情況下,還要把十年前的事說出來,弄得沸沸揚揚,她這樣做,對她自己、對死者都沒有好處。據說她是為了給孩子一個名分,即使她爸爸死了,也要確認孩子的爸爸是高楊。由於高楊沒有來得及對我說他在這裏是等李麗帶著孩子來和她他相會,所以我才偽造那樣的現場,結果被李麗給攪了,引起你和公安局的懷疑,認為高楊可能死於他殺。我還是不相信死者不是高楊。如果不是,高揚到那裏去了?幹什麼?你打算等到他回來才願意出國,可他如果是個———不負責任的家夥,你怎麼辦?
王靜毫不猶豫地說:和他離婚;即使他沒有問題,我也準備同他離婚,成全他和李麗。他們已經有了一個孩子,他看到那孩子,就會想起過去,想起十年前的往事。我不願意看到他為這件事左右為難。離婚後,我就出國,這輩子再不結婚,把全部精力獻給腦神經外科事業,繼承你的傳統。這你該滿意吧?
程建浩大聲說:我不滿意。我不願意看到我女兒孤零零一個人,像他爸爸那樣;可她爸爸的美滿婚姻是被政治給摧毀的;而你生活在政治清明的時代,你不要學爸爸。事業和婚姻是不矛盾的,是互相促進的。假如你媽媽沒有離開我,也許我的成就還要大。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和媽媽的事呢。我還不知道我媽媽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我會告訴你的。但不是今天,改日再談吧。我實在不願意回顧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因為那等於將我那已愈合的傷口上的痂揭去,重新露出膿和血。
高楊準備出去對他們說明自己失蹤的原因,可聽到王靜離婚的話,不知怎麼辦?他舍不得失去真愛的妻子,一位優秀的科學家。如果他現在就出去,她是不是馬上就會趕他走呢,或者她離開這個家,另覓住處?他感到不能就這麼貿然出現在她麵前。秘密失蹤就太突然,現在就在她麵前出現,也太突然。要有個過渡。最好的辦法是先找局領導,把秘密失蹤的原因和經過說清楚,使得局領導諒解,然後再由局領導做工作。如果她不諒解,再作打算。
程教授離開了。王靜自始至終沒有喊他爸爸,一直稱呼他程教授。乃至他快出門時,鄭重地對她說,從什麼時候開始,你能喊我爸爸呢?
王靜說,當你告訴我的身世和我媽媽的情況後,我再決定是否叫你爸爸。假如你對不起我媽媽,我就不叫你爸爸。
程教授走了,王靜回到臥室,關上房門。高楊像一個小偷,躡手躡腳走出自己的家。他有家不能住,有妻子不能相認,分別才一個多月,和妻子形同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