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初次會麵後,聶赫留朵夫決計用跟瑪絲洛娃結婚的辦法來挽救她的靈魂。他不再去看望米西小姐,改變了生活方式:辭退傭人,租出大房子,處理掉生活上多餘的東西。但是更困難的還是上訴。他四處奔走,磨破了嘴,花足了錢。為了讓瑪絲洛娃在上訴書上簽字,他又來到監獄。聶赫留朵夫再次請求瑪絲洛娃寬恕,說他覺得在上帝麵前有責任同她結婚。這時瑪絲洛娃突然變色道:“上帝,甚麼上帝,當初你要想起上帝就對了”,“現在你打算用我來拯救你自己,好讓你上天堂”,“我情願上吊也不跟你結婚”,“我是犯人,你是公爵,這兒沒有你甚麼事,走開”。說著便哀怨地哭了起來。
聶赫留朵夫也淒然淚下。瑪絲洛娃瞧著他,暗自驚奇。
本來,聶赫留朵夫一直在玩味地欣賞自己的悔悟和純正的居心,現在他才真正明白自己罪孽的嚴重而深感後怕,他痛苦地感到絕對不能拋下她不管。
瑪絲洛娃等一大批犯人6月初就要動身去西伯利亞,聶赫留朵夫打算,上訴一旦被駁回便上書皇帝,請求減刑,同時決定跟瑪絲洛娃一塊兒上路,為此他必須去田莊料理一些事務。走前他再次探望瑪絲洛娃,瑪絲洛娃告訴他自己已經戒酒。
聶赫留朵夫大學期間曾信奉和宣傳亨利·喬治的學說,把父親的田產分發給農民。但是他從軍後養成的揮金如土的習慣,使他把早先的見解丟到了腦後。他從不問母親的錢是哪兒來的。母親死後,財產由他繼承,於是私有的問題直接擺在他的麵前。如果在一個月前,聶赫留朵夫便會說他無力改變現存製度。可是現在,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這樣拖下去了。他決定把田地以低微的租金租給農民。田莊上農民赤貧的狀況使他大為吃驚。他目睹造成老百姓全部災難的直接原因是土地不在他們手中,因此他一方麵把土地租給農民,同時把所收的租金又作為造福農民的一份基金。可是農民們怕上當,遲遲不敢相信。聶赫留朵夫向衣衫襤褸的農民們散發了銀錢後當即離開了田莊。
聶赫留朵夫為上訴的事來到彼得堡。他求親告友,四處奔走,但人們大都認為他的行為古怪,思想危險;聶赫留朵夫對他們也看不順眼,話不投機。
不久,大理院駁回上訴,維持原判。聶赫留朵夫向皇帝寫了請願書後便離開了京都。
聶赫留朵夫一回到莫斯科,便著手動身的準備。炎熱的7月,他跟隨瑪絲洛娃一行苦役犯上路了。犯人們被關進囚車,聶赫留朵夫坐隨後的客車。
為了減少男刑事犯對瑪絲洛娃的糾纏,聶赫留朵夫設法將她調到政治犯隊伍中。瑪絲洛娃在這裏感到猶如到了一個平等的世界,這使她的性格起了很大的變化。有個叫西蒙鬆的政治犯非常尊重和體貼她。這種高尚的感情滌蕩了瑪絲洛娃心靈上的汙垢,複活了她純潔、明朗的天性。一天,聶赫留朵夫來到政治犯休息室,西蒙鬆突然坦率地告訴他:“我要跟卡丘霞·瑪絲洛娃結婚。”“卡丘霞不願意接受你的犧牲。可是她不問過你是絕不會做出甚麼決定的……,既然她不肯接受您的幫助,就讓她接受我的也好。這樣也許可以減輕她的惡運……”聶赫留朵夫說他不願意束縛她,一切由她自己決定,他表示很高興她遇見這樣好的一個保護人。但是他又感到有點失望,因為這樣的結局多少損害了他的犧牲的崇高性質,這時傳下了皇帝恩準的通知,瑪絲洛娃的苦役改為流放,就近執行。他急忙去告訴瑪絲洛娃,她說看守已告訴了她。她表示西蒙鬆上哪兒,她便跟到哪兒,並請他原諒沒有照他所希望的去做。
聶赫留朵夫因為瑪絲洛不再需要他而感到一陣難過,但使他更為苦惱的是:三個月來耳聞目睹的種種可怕的罪惡和不平、監獄裏的苦難和恐怖,他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可以克服。可是後來他在《聖經》中讀到:人不但不可恨仇敵,而且要愛仇敵。這時,他認為自己找到克服的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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