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哭哭啼啼趕到宿舍大樓時,玄田和緒形已經來到公共區域的會議室。
她跟柴崎都喝了一點酒。鬱本來就是個酒量不好的人,酒後的情緒更是不穩定,她自己雖然知道,卻怎麼都止不住嗚咽,這會兒還一股腦的講話:
「柴崎差不多十點半回去……快到門禁時間時舍監帶電話來……說柴崎的室友跟她通報,柴崎留字條說會在門禁前回去,開始還沒看到人影,所以問人是不是還在我們家。我半小時前就把她送出門了啊!我怎麼沒有把她送到宿舍門口嘛!」
堂上坐在鬱的身旁,摟著她的肩膀安撫。
一旁的小牧試著用手機聯絡了一會兒,搖頭說道:
「不行,她的手機關機了。」
在這種情況下,柴崎是不可能單獨離開基地的。
「柴崎……!」
鬱掩麵哭叫了起來。堂上趕緊對她說:
「別緊張,幸好手塚沒喝酒,馬上就追出去了。」
「追出去——他知道她去哪兒了嗎?難道是像沒頭蒼蠅那樣亂找?」
玄田這時打岔道:
「他已經把護身符交給柴崎了。」
「護身符是那樣用的嗎?」
「裏麵有特殊部隊特製的最新款改良型GPS發信器。」
聽得此言,鬱忽然往前一傾——驀地放下心來,讓她差點兒要暈倒了,幸好堂上及時扶住。
「現在情況如何?」
聽到玄田問,堂上超小牧看去:
「你來說明吧。」
小牧點了點頭,將那張寢室分配表攤在桌上:
「我們本來打算明天再向兩位長官及笠原小姐說明……請你們照順序看這些標有記號的名字。」
接著,他將方才與堂上、手塚商討的結果重新講一遍。
聽完小牧的說明,
得知歹徒極有可能是自己人時,玄田的麵色凝重。
「才發生了奧村的那件事,我完全沒想到會被內賊擺了一道。」
「不過,歹徒怎麼會想要選這種時機犯行呢?」
緒形不解的喃喃道。
「原本隻是暗中愛慕,突然采取起具體的行動來……因為奧村的事件剛結束,他以為我們的焦點還放在奧村身上?」
「啊、那個……」
聽到這裏,安靜得像電池沒電的鬱開口了:
「在平賀先生那裏時,經辦騷擾防治安的女警跟我們說了很多……」
鬱努力地邊想邊講,堂上則不疾不徐地輕拍她的背,抑製她過分焦急的思考。
「大多數的騷擾行為開始演變成激進手段,通常有幾個主要因素……像是被害人報警、尋求谘詢,或是和身旁的親友商量、開始采取法律手段等等……」
「可是,柴崎去找警察,包括市區在基地裏傳開,都是因為騷擾行為已經先激進化了啊。」
被玄田一打斷,鬱忍不住急起來抱頭。那女警還講了一個原因,而且是最令她印象深刻的一個,她偏偏想不起來。
堂上見狀,便對玄田說:
「隊長,請別催她。她現在腦子一團亂。」
被丈夫這麼一袒護,倒讓鬱想了起來:
「有了!還有被害者跟別的男性交往、約會或者結婚時。」
「那我懂了。」
小牧點頭道:
「奧村騷擾時,保護柴崎小姐的是手塚。他倆外表登對,實際上交情也很好。當時也曾經假扮成男女朋友,看在不知情的人眼裏,說不定會以為他們的感情突然升溫,從朋友變成了情人。」
「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有事自己難以匹敵的對手,特別引發歹徒的恨意。」
見緒形大表附議,玄田似乎也傾向讚同多數決定。
*
坐進車裏之後,柴崎的室友語帶關切地說:
「你很擔心柴崎小姐吧……」
手塚頓時領悟到,柴崎八成就是對她這一點感到不耐煩吧。堂上因亡命事件而被送進醫院急救時,手塚也曾不小心將心中對堂上的擔憂脫口說出。而小牧當時表現出來的煩躁,大概就類似這種感覺。
「那還用說。」
這個回答跟小牧的口氣一模一樣,有點叫她少在那兒說廢話的意思。
可是,她似乎完全沒察覺手塚的不耐煩。
「為什麼柴崎小姐會被人盯上呢?」
「誰知道,我也不想去了解跟蹤狂腦子裏想啥。」
「該不會是柴崎小姐招惹過誰,導致的怨恨吧?」
啥?
手塚大皺眉頭,從側麵都看得出他在皺眉。
這女的在講什麼東西?
「你想說什麼?」
「啊、不好意思,那個……」
隻見她歉疚地縮起肩膀:
「你跟柴崎小姐相熟,這話對你說實在不太好意思……請你聽聽就算了。」
說歸說,她依舊繼續講:
「柴崎小姐很懂得討好朋友跟男人,也受他們喜愛,對別的女孩子卻不是那樣……其實滿多人討厭她的。男生也是,若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她有時就非常冷淡。」
這女的叫什麼名字?水、水……對了,水島。
「柴崎確實是個八麵玲瓏的人,但這種事我可沒聽說過。」
手塚隨便找話來接。若是隊裏的夥伴聽到,就知道他並沒有把對方當一回事。
你要的是聽眾,那我就扮一個聽眾給你。來啊,繼續講。
柴崎被不知名的人在深夜抓走,你用擔心柴崎的名義上了我的車,這會兒卻來摸黑她。
「是啊,因為她在熟人麵前時不會表現出這一點的。」
說這話時,水島仿佛多所顧忌,顯得難以啟齒。
而她接下來所說的話,又像是替自己對柴崎的貶損找開脫:
「我本來要參加下一期的三正考試,卻被柴崎小姐妨礙而沒法參加。她跟我說,像我這種人,就算去考也不會合格……還有,我乖乖的遵守隊規用階級稱呼她,她卻說讓外人聽到了觀感不好,會以為是她利用階級壓迫我。」
「是嗎?怎麼跟我聽到的不一樣。」
「她也跟你說過我的壞話吧?」
「我聽到的倒不是壞話,說壞話的人是你才對吧?」
「……我就知道,講柴崎小姐的這些事,旁人聽起來果然像是在講她壞話。」
水島難過地垂下頭去。
「手塚先生,有一次你也在大廳,我不小心用階級稱呼了柴崎小姐……你記得嗎?」
「好像有這麼回事。」
其實他記得。柴崎按下心中的不耐,對水島說「我們是同梯的,別用階級稱呼我」。
「後來回寢室,她對我大發脾氣,說我害她的形象扣分,要怎麼賠償她。」
「喔。」
「而且,她說她階級比較高,我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去問她,可是我拿工作上的企劃案去請教,她卻隻說那些案子完全不能用,然後就丟在一旁不管了。」
說到這裏,水島語調轉低:
「我想她並不是個壞人,隻是情緒起伏激烈了點,對人的好惡明顯了點吧。我似乎不是柴崎小姐喜歡的個性……柴崎小姐這個人,說好聽點是天真爛漫,說難聽點就是任性又沒原則……」
天真爛漫!手塚差點兒要嗤之以鼻。
水島端出一個最不適合用來評論柴崎的形容詞。顯見她對出去根本就一無所知,憑藉的全是胡亂臆測的成見。
「所以,要是跟她處得好就相安無事。但對那些跟她處不來的人,說不定就因此不知不覺中給得罪了呢。」
「就是柴崎真有你所說這不為人知的一麵,」
手塚盯著「護身符」的顯示畫麵,一麵看路行駛一麵說道:
「難道你就因此同意這個跟蹤狂的所作所為嗎?聽完你這麼說,好像柴崎被這個人騷擾也是無可奈何。我有點不懂,同樣是女人,怎麼會把另一個受害女性講成罪有應得似的?在我聽來倒像是你這個人缺乏同理心,無法想象別人受到的傷害。」
聽手塚毫不客氣的這麼說,水島立刻緊張地反駁:
「我說那些話並不是這個意思!我也想盡早找到柴崎小姐,所以才想多提供些你所不知道的消息……我知道那不是什麼好聽的話,聽起來確實像在講柴崎小姐的不是,你的誤會也是難免,不過……如果那可以成為找到她的線索,我不在乎。」
*
柴崎醒來時,發現自己的雙手被交叉著綁在頭上。
不隻是雙手,雙腳也分別被繩子綁住。她試著動一動,才又發現手上的繩子還被另一條繩索牢牢固定在別處,因此她的四肢幾乎完全無法動彈,甚至背部都有點兒懸空。
頭頸還能自由活動,她便往四周觀察。這是一個非常淩亂的房間,而她仰躺著被綁在一張廉價的床上。
衣服沒被脫掉,她暗暗鬆了一口氣。
手機也還在裙子口袋裏,這又讓她鬆了一口氣。
「你醒了?對不起哦,我用粗魯的手法把你帶來這兒。」
一個鼻音很重的男聲說道。柴崎往聲音的來向看去,見到一個男人坐在書桌前,麵對著電腦不知在忙什麼。
接著,她的記憶回到了空白前的那一刻。
跟鬱道別後,微醺的她往宿舍走。短短數十公尺的路程中途,突然有個人影竄出來,而她隻來得及認出那是個男性,接著,她的心窩挨了一拳,意識就整個空白了。
「不過你失神的表情也很誘人哦,你瞧。」
那男子轉過頭來,卻是個長相絲毫不起眼的人。柴崎從沒見過他。
至於他讓柴崎看的電腦屏幕上,則有一張很大的臉部特寫——是柴崎昏迷而麵帶痛苦的表情。
男子切換展示一張張不同的照片,包括她被繩索綁緊的模樣、胸部的特寫以及全身像。
「……做這種事,你以為逃得掉嗎?」
如此的緊急事件讓她的大腦卯起來高速運轉,她已經猜出了個大概。
「要是不早點自首,罪名可會加重哦。」
要將柴崎帶出基地,區區跟蹤狂絕不可能躲得過基地警衛、外圍警衛和監視攝像器的耳目,所以這個歹徒一定是基地內部的人。柴崎固然嬌小,起碼是個成年女人,加上基地的外牆既高又裝了防盜尖刺,他也不可能徒手抱著她還偷偷翻牆出去,除非是借助大型器具。那樣的話,第一個就逃不過監視攝影機的鏡頭。
這人必定是個可以大大方方進出正門崗哨的人,而且他必定有車,才能把暈倒的柴崎藏起來運出基地。基地的停車場並未開放給住宿隊員私人使用,而私人車輛能進出的停車場就隻有家庭宿舍區和「通勤隊員」區。
所以這個人要不是已婚的隊員,就是——後勤支援部。
「變成這樣像人偶一樣,也好可愛呢。」
男人開啟另一張超片——柴崎隻覺想吐。
照片中,在一隻大型的波士頓包裏,已然昏厥的自己手腳屈折,就那樣被收在包包裏。
「柴崎小姐,你的身材真的是非常嬌小,小到可以裝進旅行袋裏呢。」
想到自己是如何被這個人扳來扳去地塞進那隻大包包,柴崎渾身都起雞皮疙瘩。
「我沒有回宿舍,基地馬上就會展開搜索的。而且他們會知道我是從笠原家道宿舍這段路上唄抓走,也會知道是內部人幹的。最遲明天,警察就會找上你了。」
「有前科有什麼了不起,我又不在乎。」
男子笑道:
「反正在那之前,你會變成我的人。」
柴崎也不甘示弱地擺出挑戰性的笑容:
「難道你想強奸我?我可不會哭著睡著哦。」
「幹那種衝動沒大腦的事,隻不過是暫時得到你,不是嗎?」
男子的鼻音又粘有膩,重得讓人不舒服:
「我要你自發性的放棄手塚,轉而選擇我,否則就沒有意義了。還有,我也要你主動跟我保持關係。」
男子又點開另一張照片。
就是刊登在成人交友網站上的哪一張合成照,隻是臉部打上了馬賽克。
「這一層馬賽克隨時都可以揭掉,而我也知道你的姓名、工作地點跟單位,我甚至知道你的手機號碼,還有你老家的地址跟電話號碼哦。」
「不過,一旦你把那些資料放到網路上公開,我就注定不會變成你的人了,因為到那時候,我已經再沒什麼好損失的了。」
男子應道「沒錯沒錯」時,她覺得他又笑了。
「這其中的矛盾多麼耐人尋味,是不是?我擁有最強的矛,要是動用了它,我就沒法兒得到你了。然而相對的,你也絕不願意失去一切。這會是一場終極的忍耐大賽呢。」
說完,男子由椅子上起身,走到床邊。
他輕輕撫摸著柴崎的胸骨。
「抱歉哦,恐怕這兒會留下烏青——我看我還是趁現在拍照吧。先從上半身開始。別亂動哦,忍耐比賽才剛開始呢。」
男子坐在床邊,一顆顆解開柴崎的襯衫扣子。
「你知道嗎?其實那些合成裸照的風格並不合我的口味。我喜歡看脫到一半的,好比酥胸微露的那種,尤其是帶點兒不情願、反抗的,那更棒。」
他邊說邊撥開襯衫襟,讓胸罩露出來,隨即按下數位相機的快門。
閃光燈大亮時,柴崎背過臉去。
「對,太棒了,就是要那種厭惡的表情。我早就在想,你擺出這種表情一定很誘人。」
男子把他的衣襟敞開,又調整她的胸罩,讓她酥胸半露。
理性上,柴崎知道這人隻是在滿足視覺上的享受,但她卻無法不做出痛苦的表情。下意識的閃躲念頭令她的手腳和身體不由自主睇抽動,縛捆四肢的繩索邊發出繃緊聲響。
淩亂的小房間裏,快門聲不斷響起。
*
「知道犯人是誰了。」
緒形回來時這麼說道。
他剛才到後勤支援部去打聽,問問是否有隊員在柴崎抓走的那段時間駕車回家。
「八成是這家夥。」
手腕高明的緒形,竟然弄到一份後勤名冊影本,其中一個人名被熒光筆標記起來。
阪上洋一,二十九歲。三年前進入後勤支援部。從他的住處地址看來,很像是市區的分租公寓。
「好,用簡訊把地址跟人名傳給手塚。這樣會比他用發訊器來追蹤要快一些。」
聽到玄田如此吩咐,堂上立刻拿起手機操作。
小牧說了聲「我去打一一○」便往外頭走,大概是為了避免人聲混雜。關於這件案子,平賀應該知會過本地警察才是。
「順便叫平賀來,要他也把柴崎的報告帶到基地來。那位女警也一並請來。」
「那我去那柴崎寄放在我那兒的合成照片。」
鬱已經大致鎮定下來了。
「趁這個機會把那些證物交給警方才好。」
他們已經兩度陪柴崎拜訪平賀,卻都忘了把之前的不雅合成照交給警方。
鬱跑回家中,將整疊的照片放進牛皮紙袋。當做樣本的三張照片已經另外抽出並用夾子夾在一起,不過——她想了想,決定在每張照片前加貼一張紙。當然,大家都知道照片中的裸體並不是柴崎的,但那畢竟是不堪入目的景象,就這麼大刺刺的交出去當證物,鬱覺得不好意思。
白色的紙怕會透色,所以鬱決定將信封袋的紙裁剪成適當大小後,用隱形膠帶浮貼在照片上。此舉花了她一些時間。等她回到宿舍時,眾人告訴她平賀再過二十分鍾就到。
「對不起,耽擱了一下。」
鬱說著,為手中的兩個紙袋解釋:
「整理好的照片都放在這個大紙袋裏,已經用橡皮圈紮好了;另外這個信封則是從那些照片各取一張出來的樣本,請拿這個給平賀先生看就行了。」
看見她在匆忙中為樣本照片做的加工,大家都楞了一下。
然後,堂上在她的頭上輕輕拍了拍,表示讚許。
*
水島絮絮叨叨地為自己辯解完,又回到對柴崎的評判。
她說柴崎不讓她使用寢室裏唯一的電視機,又說柴崎一人霸占冰箱。手塚是越聽越煩。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有簡訊傳入,於是他利用等紅燈的時間檢視。是堂上傳來的。
『可疑嫌犯:後勤支援部,阪上洋一,二十九歲』
然後就是一串地址,堂上交辦事情就是這麼簡明扼要。
手塚看了看追蹤器的顯示熒幕——代表發訊器的光點仍在閃爍,卻不在這個地址的方位,而是在幾乎完全相反的方向。
難道歹徒發現了那個發訊器?
萬一真是這樣,那麼手塚現在追蹤的並不是柴崎,而是遭到棄置的手機,或者隻是那個「護身符」。
這可不行。手塚心想。也許自己該找個地方停車,先跟堂上聯絡一下。
在這段期間,水島仍在旁邊講個不停,口氣也還是那樣故做歉疚:
「柴崎小姐的不雅照被人傳閱時,我好意關心她,她卻竭斯底裏的罵我,把氣出到我身上……」
你說我可不可憐?
我又沒做錯什麼事,隻是關心她而已,她卻對我講那麼過分的話,你說我是不是很無辜?
聽見水島改用一種博取同情式的語調,終於引發手塚的怒火:
「喂,剛才是你說『我擔心柴崎小姐』,我才帶你一起來的。可是打從你上車到現在,我從你口中聽到的好像淨是柴崎的不是。你的擔心到底在哪裏啊?隻是做做樣子嗎?你跟來的目的是為了讓柴崎的壞話給我聽嗎?」
「……我知道你聽了難免會這麼想……但我隻是想說明柴崎小姐遭人怨恨的可能性而已。比方像是被柴崎小姐甩掉的人。而且……」
水島抬起頭來,像是鼓足勇氣:
「手塚先生,打從入隊開始,我就喜歡你。」
「啥!?」
這話來得太突然,手塚的驚呼聲脫口而出。這女的到底在講什麼鬼?
「所以,看到你被柴崎小姐的外表所騙,我很不忍心……這是我們頭一次有機會單獨說話,我無論如何都想給你一些忠告。」
他聽不下去了,手塚終於確定自己的感覺沒有錯。
這女的讓我想吐。
看見前方出現便利商店的燈光,手塚便將車子停在商店外的停車場。
水島可能會錯意了,竟在手塚停車時將自己的手疊上他的手。手塚立刻將她甩開,但仍記得留意自己的力道。
「下車。」
「咦……」
「抱歉,讓你上車的是我的錯。你現在讓我覺得心情很差。」
「到這時候你還隻顧自己?你剛才還說喜歡我?也許你討厭柴崎,但她現在被一個居心不良的跟蹤狂抓走,處境堪慮,弄不好會有生命危險啊。可是你呢?你口口聲聲說擔心柴崎,跟來了卻一直拿她的是非對我洗腦,要不就是為自己辯解,搞了半天居然又說喜歡我?你是不懂得看場合說話嗎?現在是向人告白的時候嗎?我有這個心情嗎?我現在趕著救人哪!」
「所以……我不是說了好幾次嗎?我知道那些話聽起來就像在講柴崎小姐的壞話啊。」
水島的嘴唇顫抖著,那模樣仿佛她才是受害者。手塚可不想再忍耐。
「喂,你說你擔心柴崎是吧?不雅照事件中共受傷最重的是她,最心力交瘁的也是她,可是她當天還是如實完成了工作,連早退都沒有。當時的她比現在的你還有資格頂著受害者的名義掉眼淚呢。承受了一天的精神壓力,回寢室還要接受高姿態的『好意關心』,柴崎當然會發飆。你要是真的懂關心,就應該知道那不是一種『施舍』,而是一種油然而生的『心情』啊!」
說到這裏,手塚朝水島瞪了一眼:
「而且,柴崎固然八麵玲瓏,但你肯定對她有所誤會。見到我的時候,她常常像個鐵金剛似的自我防衛,說話帶刺或極盡挖苦之能事。跟她熟稔的人,見到的都是這一麵的她。反倒是對你,柴崎可費心多了。你大可以把剛才講給我聽的那些話搬到女生宿舍裏去宣揚,看看她們會相信柴崎還是相信你。」
說到這裏,手塚再度叫她下車並且說:
「我已經知道,你所謂的擔心柴崎根本是在說謊。你根本連我要怎麼找柴崎都不問。」
「那當然!我想一定有長官指示你,我怎麼好過問。」
「隨你怎麼辯解啦。下車吧,你很礙事,隻會讓我不爽、讓我分心。」
水島喊了一聲「好過分」,接著雙肩顫抖哭了起來:
「你這會兒才突然把我丟在這種地方……我也是女人,晚上隻身在外很危險呀。」
「另一個女人的處境比你更危險。虧你講得出這樣自我中心的話來。」
手塚斬釘截鐵的罵道:
「我當然是考慮到你的安全才停在便利商店門口啊。所以你快下車,打電話叫計程車回基地吧。這裏也有公共電話跟電話薄,要不然問店員也行。」
「我出來得很匆忙,沒帶錢包。」
早料到你會來這一招。手塚想道,從自己的皮夾裏掏了一張萬元鈔:
「這樣總該夠吧。不用找錢,也不用還我。拜托你拿了錢快下車吧。你聽懂沒?我寧可花錢也不想看你留在車上。」
她把鈔票塞進水島的手裏,卻見水島低著頭不肯動。
「喂,難不成還要我像管家一般下車繞到副駕駛座去替你開門,甚至幫你叫好計程車你才肯下去?你的胴體隊員正麵臨生命危險耶!我可不像柴崎那樣好心,你要是再不下車,我會回宿舍去把你的惡形惡狀全抖出來。」
聽到這裏,水島才不情不願的解開安全帶。
水島下車不久,手塚的手機又響了,這一次是玄田打來的。於是手塚將車子停在路邊。
一接起電話,便聽見玄田那萬分急迫的語氣:
「手塚,你往哪個方向走?」
「我跟著柴崎的訊號走,但那個方向和堂上一正傳來的地址完全相反,我正想打電話去確認。」
「那就好!」
「怎麼了嗎?」
「警方已經到那個地址去逮人,但是撲了空!發訊器才是對的!阪上很可能租了兩間房子!你那部顯示器是基地裏的一百零一台,開車小心點,別出事撞壞它了!」
手塚聽得脊背一寒,幸好他剛才都以訊號來源為優先。
「我離發訊地點很近了。還有,剛才有個女孩子跟我一起來,但她礙手礙腳的被我趕下車。我叫她搭計程車回去,請基地那邊留意一下。」
玄田隻應了一聲「好」,電話就掛斷了。
含淚瞪著手塚駕車離去的方向,水島的手中緊緊捏著那張萬元鈔。
我寧可花錢也不想看你留在車上。
水島站在那兒好久好久,任這一句話在腦中盤旋。
最後,她拿出手機來。
待接鈴聲響了幾下後,電話接通了。
水島怨憤地吐出一句話:
「把那女的做了。」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不太願意,引得水島竭斯底裏的尖叫起來:
「——叫你動手,你少羅嗦!」
路上的行人不多。這一吼,他們都忍不住盯著她瞧。
無視於通話對方的不滿,水島自顧自的掛斷了電話。
*
返回基地的深夜計程車資大約五千元左右。
水島沉著一張臉走過大門哨崗,警衛沒有攔她。過了門禁時間才回基地,通常得在警衛室寫一份遲歸單才行,但既然沒人叫她寫,她也樂得省事。
走近宿舍玄關時,她看見一個滿麵怒容的隊員站在台階中央。
那是笠原鬱,柴崎的前任室友。對方已經結婚,應該搬出宿舍了才對。
呃,這是幹嘛?
水島不解的停下腳步,卻見笠原顧不得腳上還穿著室內拖鞋,下了台階大步朝她走來。
然後——
笠原的左臂一揮,仿佛天外飛來的一記勾拳落在水島的臉頰上,猛然將她打得飛到旁邊去。
「你若是男的,挨的就是我的右拳了。你要慶幸自己是女人。」
同時,從外頭走進好幾個身穿西裝的男子,其中一個看起來和玄田年紀相仿的男性在水島麵前蹲下,翻開一本黑色手冊讓她看並且說:
「你涉嫌與跟蹤柴崎麻子小姐的騷擾犯共謀,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警署。假使查證屬實,我們將視嫌犯阪上的行為以恐嚇、暴力之教唆及公共犯罪名起訴你。」
「胡說!」
她隨即又大叫出聲,但事態並沒有因她的反抗而翻盤。
東窗事發的關鍵,全在平賀檢視那些不雅照時所提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