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村眼尖地發現柴崎接手櫃台業務,馬上就找了兩、三本書捧在手上,走到柴崎的櫃台前去排隊,還讓位給排在自己後麵的人。此舉表麵看來隻是善意的禮讓,因此誰也沒有起疑。
等到後麵沒有別人在排隊時,奧村向柴崎開口了:
「等你有空時,能不能幫我找書呢?」
「啊,你若是趕時間,我來服務吧。」
櫃台外的女同事如此代答,奧村卻搖手拒絕:
「但我還有之前問過的事要接著請教柴崎小姐,不好意思。」
遇上程咬金,他立刻排拒,手法也是大大方方的,這樣就能讓柴崎難以推辭。
柴崎瞄了手表一眼。離休息時間還有十五分鍾多。這種情況下還有個戰略,就是請跟她同一班輪休的同時來把她帶走。
「好的,請你稍等一下。」
柴崎在座位上說道,一麵在終端機的即時通訊係統裏輸入:
『叫我這一班的人在休息時間來帶我走』
她將訊息傳給鄰座的女同事,對方也不動聲色地穿回訊息:
『OK包在我身上』
然後,柴崎起身離座。
她一走出櫃台,奧村立刻湊近去,比一般人與人私下交談時的距離還要近得多。
奧村果然接著用「之前問過的事」向柴崎請教。柴崎向他推薦過幾本戶外活入門書,因為他當時的要求是「季節宜人,我想去山裏走一走。」
他的體格明明就是不愛運動的樣子,卻硬要裝出戶外派的人,令柴崎大感厭惡。所以她故意推薦和健行、定向越野和野營有關的書籍來挖苦他,不過對方似乎沒發覺。
「你今天想找哪方麵的書?」
「要是有健行路線指南之類的,我想借個幾本——」
「想找哪些地區的呢?」
柴崎直接走到健行和登山指南的書架前,停下腳步。
「這個嘛,比方西多摩那一帶……」
「那麼這些地區呢?」
柴崎隨手抽了一本,翻開書頁。
大嶽山、鋸山、禦前衫等等超過一千公尺的山,她一一用手指著。奧村連忙慌張的製止道:
「不,不用那麼高難度的。輕鬆一點的就好……我也隻是打發時間。」
「啊,不好意思。我以為男性都喜歡有點挑戰性的,怕你嫌太簡單呢。」
柴崎裝作若無其事的這麼回應,奧村的臉色果然有些尷尬。
「呃,沒有,其實我隻是想去感受一下大自然之類的。」
「那麼,換這本如何?它介紹的路線包羅萬象,從女孩子穿著高跟鞋都能走的,到專業人士也喜愛的都有。」
說著,柴崎將《關東健行·登山道百選》這本極厚的指南書遞給奧村。被奧村的手不經意摸到時,她麵不改色地將手抽離開。不論心裏是厭惡或是鄉願討好,表現任何反應都是最不妥當的行為。
「這本書的可看之處在哪裏呢?」
「這個嘛……」
柴崎流暢地答道:
「首先,它正確的寫出了休息區和集水處,步道或攀爬處的地麵路況也描述得很詳細,舉凡沙礫、濕地、輔助索固定處或斜度都有標明。而且,它把平均登頂時間分成初學者和熟悉者這兩個標準來計算,前往當地的交通方式也寫得很清楚,又依照季節來寫出最可看的風景。所以它敢自稱『百選』,因為它確實選輯了百山名勝。」
「噢,怪不得這麼厚。帶回家雖然重,但內容不錯啊。」
這種書都嫌重,你還健什麼行、爬什麼山啊?柴崎暗暗苦笑。
「柴崎小姐,你幾時休假呢?」
「我想,這個問題恐怕與谘詢無關。」
例行公事式的回答,沒讓奧村受挫。他不是頭一次碰釘子。
「我隻是想,要是可以的話,不知道能不能邀你一起去。」
「抱歉,你的要求完全超出圖書館服務範圍,恕我不能回應。」
「咦——開始圖書館的人也會跟民眾交流吧。」
「我向來是公私分明的。」
柴崎向他略欠身。就在這時,廣瀨探頭出聲:
「柴崎,休息時間到羅。」
「啊——可是我還在請教柴崎小姐耶。」
「不好意思唷,輪休班表要是亂了,後麵值班的同仁可就辛苦了呢~」
這種時候,廣瀨那刻意的裝傻特別有效。
「啊,想仔細選山的人都說這本書不錯唷——你若想找別的書,我們有個愛登山的男館員,要不要我替你找他來?」
「呃,不,不用了。我就選這一本。」
奧村急急揮手,轉身離去。
「來,走吧走吧。」
對著奧村的背影,廣瀨做了個鬼臉,然後拉著柴崎的手往外走。
每當去超商或到外麵的餐廳用餐時,就算有同事在,奧村也可能會跟來,甚至想藉故強拉柴崎,所以她最近幹脆回基地去隊員餐廳吃飯。今天她們一共有四人共進午餐。在別的日子,若是遇到鬱來約,柴崎也要求道隊員餐廳去吃,藉口是缺錢。
莫名地,她不敢把奧村的事情講給鬱聽。業務部至今尚未對此事研擬出對策。要是鬱知道了,特殊部隊——尤其是堂上班的人——一定會插手管。柴崎並不想在部門裏留下這樣的記錄。
她知道自己正曝露在危險中,但除非發生決定性的時間,業務部不會貿然尋求特殊部隊的協助。在部門做出這樣的決定之前,她不想搞人情關說。
「不過那個奧村真的很煩人耶——」
廣瀨皺著眉頭,邊吃邊講:
「之前還硬纏上來抓柴崎的手,想把她拉走。低級!」
幸好當時是在人多的地方,周遭也有不少男隊員,驚覺圖書隊之花柴崎三正有難,眾人於是大聲嚷嚷,便把奧村嚇跑了。
「以前那個朝比奈先生來的時候,你不是還起哄叫柴崎跟人家去吃頓午飯嗎?現在怎麼變了?」
聽得一個女隊員如此挖苦,廣瀨頓時露出尷尬的表情。不過廣瀨就是廣瀨,她可不會退縮。
「哎唷拜托——!這兩個層次根本就不同耶——!」
「是啦,他們從長相到態度都差很多,可是還不都一樣緊迫盯人?欸柴崎,奧村跟朝比奈先生相比,你覺得差別在哪?」
「識不識相的問題吧?」
柴崎一下子就回答出來,廣瀨立刻趁勢接腔:
「喏,是不是?好男人是會識相的,才不會死纏爛打成這樣呢。」
當然,在座之中隻有柴崎知道,這個識相的好男人之所以盯上她,是因為一場諜報爭奪的需要。
聽說朝比奈還在法務省裏,如今已是優質化法反對派的一員大將。他和手塚慧的「未來企劃」配合得默契甚佳。
「柴崎,朝比奈先生有沒有向你表白?」
事到如今,她若堅稱沒有,反而顯得不自然。都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吃過幾次飯之後,他有講出來,但我拒絕了,他也就很幹脆的接受。但他因為工作上需要查些資料,所以我後來還是在業務範圍內協助他,等到事情結束,他隻說謝謝我的關照,沒再糾纏。」
「真可惜。你為什麼拒絕他啊?」
任一個知情的人大概都有此疑問吧。柴崎倒也大方地答:
「這個嘛,當時我對談戀愛沒什麼興趣,隻覺得工作比較有意思。」
「但現在這個奧村真的是個麻煩人物!天啊,他的長相是不算差,開始那副自我中心的臭屁調調,看了就討厭!像他那種人,一定不知道自己是個討人厭的跟蹤狂!而且一定自作多情!」
隻要不妨礙自己的戀情,廣瀨就會表現出與人為善的一麵,就像她現在義憤填膺地對奧村大批特批,把別人的事當成自己的事一樣擔心。
「我們部門居然還在觀望!該不是想叫柴崎等狀況發生時再采取行動吧?快點請特殊部隊來協助處理嘛。」
「上麵那些人最會拖了——」
這時,有一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
「要不,用個人的立場直接讓他碰釘子?」
「啊,對哦。」
另外兩人恍然大悟。柴崎也想到了,卻是不大情願。
「找一個條件比他更好的人假裝交往,再讓他看見,不是更有效果嗎?」
「眼前就有個好對象,保證讓奧村夾著尾巴逃跑!而且柴崎你跟他又熟!」
三人開心地異口同聲道:
「找手塚不就得了——!」
「呃,可是那樣——」
柴崎皺起眉頭。
「會耽誤到人家工作,不好吧。」
「頂多是一起出去吃幾頓午餐而已,不會耽誤什麼的。你還不是常常跟笠原約時間一起吃午飯?」
這下子可沒藉口了。
「好吧,時間兜得上時,我就去拜托他看看吧。」
不這麼回應,隻怕她們不肯罷休。
*
當晚回到寢室,水島帶著擔心的神情問:
「柴崎小姐,有人在纏你嗎?」
明知是關心,柴崎卻覺得心中不快。
「你怎麼知道的?」
水島在別的圖書館執勤,這事情又還沒傳出部門外,她竟然知道。
「啊,對不起。今天我有個朋友在這裏的隊員餐廳吃飯,就坐在你們附近,她說她無意間聽見你們講話。她知道我跟你同寢室,所以才來告訴我。」
的確,在嘈雜的餐廳裏,她們講話都沒有壓低音量,鄰桌的人就算聽見也不奇怪,廣瀨的大嗓門就更不用說了。旁人隻要聽見個幾句,要猜出七、八分原委也不是難事。
「啊,這樣啊。不過沒事的,而且也還沒出什麼狀況。」
但這倒難得,原來你還有個會跟你聊風聲耳語之事的朋友——這麼說就失禮了。不擅社交的人未必就沒有朋友。再想想,當初水島搬來這間寢室時,就有個樣貌老實、氣質與水島相似的女隊員前來幫忙。
「幫我跟你那個朋友說沒事,也請她別對外張揚,好嗎?」
「好。」
就這樣,對話結束。
水島很少主動攀談,今天大概是有這件事要問才開口吧。
換回家居服之前,柴崎拿起電視機的遙控器:
「我可以開電視嗎?」
沉默的氣氛凝重,所以柴崎總是一回寢室就把電視機開著。跟鬱同住時,她們總有聊不完的蠢話題,電視沒什麼大用處。
難得的事發生,水島又開口了:
「那個,柴崎小姐。」
「怎麼了?」
她應聲時頗覺意外。卻見水島像是鼓足了勇氣說道:
「就是——想在業務部升到三正的秘訣,你能教教我嗎?柴崎小姐,你在業務部是首年升級,沒錯吧?」
柴崎不由得盯著她的臉看。水島緊張起來,搖著雙手又說:
「啊、呃,對不起,要是你不方便說,沒關係……」
「啊,不會呀,沒什麼不方便的。」
水島提出這個要求,想必需要不少勇氣。柴崎隻是單純的感佩。
「其實,當我知道要跟你同寢室時,我就一直想請教了……」
與水島同住已是第三個禮拜——她得要這麼久才能鼓足勇氣。她就是性格如此,也不好怪她拖拖拉拉了。
她真的可以早點開這個口的。與其兩個人在房間裏悶著不說話過日子,柴崎更寧可她們有話講,就算是聊應試方針也行,至少讓氣氛輕鬆些。
最近一次的考試大約是三個月後,也就是在十月份。
「水島小姐,你的筆試大都幾分?」
「我想想——九十分上下。」
「那筆試成績絕對過關了,我想問題可能在考績上。」
「考績能怎麼應付呢?」
「你聽了別喪氣……不如放棄這一次的考試,把目標放在下一次吧。」
果然,水島的眉毛立刻倒成了八字。
「這一次來不及了嗎……?」
柴崎想了想:
「說到業務部的考績,隻能腳踏實地的花時間累積,跟戰鬥單位不一樣的。」
措詞上,柴崎盡量含蓄些,避免傷到水島的心。
「要是在戰鬥單位,比方說抓到可疑人物,立了大功,那才有可能在升遷考試前快速拉高考績。但在業務部,我們沒有這種機會,對吧?我們的考績一定是長時間觀察後才打出來的。水島小姐,你的工作表現若都跟之前一樣,就不可能在這三個月之內迎頭趕上了。」
「我……我從來不遲到缺席,工作上一一直都很認真啊……會是哪裏做不好呢?」
水島一聽,馬上哭喪著臉。柴崎決定拿長官出來充擋箭牌。
「這個嘛,我也是聽上司講的,你姑且聽聽吧。她說,要升三正,光靠認真是不行的。除了認真以外,還要多用一點心,比方說不要隻會做上頭交待下來的事,最好也能主動去攬事情來做,或是在各方麵積極提案。以我們的年紀來說,指導或訓練後輩就是一例。想想自己在職場中可以做什麼,可以多付出什麼,讓上司看見你在這方麵的表現,對升上三正就會有幫助。當然,你得證明自己能完成高於士長階級的工作,不然考績也拉不起來。」
「所以我隻會認真做事,就沒救了嗎?」
水島語帶哽咽,聽得柴崎心中一陣煩躁。她拿出天生的演技力來克服:
「不是這個意思。認真做事當然是最大的前提啊。那是基本分數,而我們要想辦法多加點分數。比方說住五樓的阿部也是首年升級,她就是不停的丟活動企劃案出去,同時上麵的人也欣賞這種積極性。至於別人,有的是提案促進工作效率,有的則是積極參與公眾活動的營運……升上三正的人,一定都有讓人嘉許的表現。」
「那我要做什麼才好呢?」
這要你自己想啊!柴崎真想這麼回嘴,但還是把笑容轉變成「激勵模式」。
「那得要水島小姐你自己思考才行呀,加油。」
水島頹喪地低頭一會兒,總算抬起頭來。
「我知道了,我會試著努力的。」
「嗯,那我去吃晚飯羅。」
柴崎一心想離開,很快就站起身,卻又聽見水島把她叫住:
「為什麼你覺得我先放棄這一次的考試比較好?」
這個問題像是發自水島的自主思考,柴崎也就停下腳步,想了想然後說:
「我認為這麼做比較有勝算。水島小姐,你至今每一次考試都參加,恐怕上司會認為你隻是沒頭沒腦的報考而已。」
柴崎不想說得太武斷,但她覺得水島的上司一定是這麼想的。
「要是這樣,那不如休息一次,順便檢視自己的工作表現,在下一次考試到來之前轉換心境,如此應該也能博取上司的認同。」
「謝謝你,那我這一次不考了……」
水島依舊哭喪著臉,卻勉強擠出了笑容,目送柴崎離開。
這人依賴心強,個性和她合不來,不過算了——隻剩下三個月多一點,應該能撐得過去?
柴崎如是想著,一麵往餐廳走去。
*
她已經盡量小心,卻還是被對方逮到機會。
柴崎走出閱覽室,去各部門繞繞——大家都知道這已經是她的例行公事。
若是單獨離館,她會提高警覺,也選擇有警衛站崗的地方走。但在館內就不這麼麻煩了,否則日常業務都做不完。
這一次她不得不承認,真是百密一疏。
就在她往側門方向的走廊轉去,來到一處人少的區域時,後麵突然有人抓住她的手腕,直接將她拖到牆後,再用雙手抵在她左右兩側的牆麵上,令她無路可逃。
這麼一來,柴崎不隻行動被限製,個子嬌小的她也被完全擋住,旁人很難發現她受困在那兒。
柴崎抬起頭,看著不讓她走的奧村。
「你想做什麼?」
「你在閱覽室都不肯跟我講話嘛。我是來館民眾耶,你對我親切一點不行嗎?」
「我身為館員,始終都以協助民眾為優先的。」
「那我約你吃飯,你又不肯答應。」
「這種服務不在圖書館的業務範圍內。」
「但你以前就跟一般民眾出去吃飯。」
她知道奧村在暗指朝比奈的事情——是怎麼走漏的?太不可能了。
從以往的經驗,柴崎知道決不能問他是如何得知的。那就正中對方的下懷了。
「這是我私人的事,跟你沒有關係。」
「起碼你曾經在私生活中跟一般民眾往來過,對吧?那我也可以啊。」
別開玩笑了。你跟朝比奈的格調差太遠了。
看在旁人的眼裏,朝比奈對柴崎的追求隻落得可惜「無緣」兩字,但那其實是一場台麵下諜報角力之後的結果。
而朝比奈是個品格高潔的敵手,柴崎至今仍欽佩他,盡管他已不再是敵人。
別把他跟你這種隻貪圖我的美色就死纏爛打的蒼蠅混為一談。
「難道老百姓沒有權利喜歡公務員嗎?」
「談戀愛跟彼此的身份有什麼關係嗎?你倒是說說看?」
這世上當然有公務員會和一般民眾談戀愛,但不會有人拿什麼老百姓身份或權利雲雲來扭曲這種本應對等的情感。
「你也不必講得這麼直接嘛。我是想,我們可以多一點慢慢互相了解的機會啊。身為老百姓,難道這一點也不允許?」
到這一刻,柴崎終於了解,這個男的根本就聽不出她話裏的拒絕意味。甚至硬要強調公仆與民眾的地位不同,大有不肯降尊紆貴的意味。
就因為他不願意用對等的立場來正大光明的求愛,才會有這種跟蹤狂的行徑吧。若是柴崎此時表示困擾,丟下他跟認識的館員多聊幾句,他大概會覺得顏麵無光、轉而攻擊。
同時,奧村現在擋住了柴崎左右的去路,單憑她是不可能強行逃跑的。反抗則有可能遭暴力相向,女性內心都有這無可避免的恐懼。
就在這時——
「喂。」
光聽見遠處傳來的這一聲輕喝,柴崎已知來者是誰。她先轉頭望向聲音的來源,奧村則遲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手塚帶著嚴肅的表情站在那兒。他正在館內執警備勤務,身上穿的是普通西裝而不是戰鬥服,但已足夠令奧村膽怯。
「柴崎,你怎麼被帶到這種地方?」
手塚的問法頗有技巧。
但見柴崎竟一個字也答不出來。直到這時她才驚覺,被奧村用這種姿勢限製行動,又要故作堅強地與他應答,已經耗盡了她的力氣。
便見手塚大步走來,將手搭在奧村的手臂上。
「先生,男性用這種姿勢麵對女性,我認為並不妥當。是不是柴崎做了什麼失禮的事?」
「不、也不是……隻是跟她閑聊——」
一改方才的伶牙俐齒,奧村不隻結巴起來,連態度都變得卑屈。
「你這姿勢恐怕已超越了閑聊的分際——柴崎,你願意保持這種姿勢嗎?」
柴崎猛搖頭。手塚又轉向奧村說道:
「柴崎似乎受到一點驚嚇。能不能請你放開她?假使你想跟她私底下聊久一點,請你以私人身份並且在業務時間以外去找她,我相信她會以私人身份表麵是否願意跟你閑聊。」
奧村沒應聲,隻是擺了個不情願的臉色。他放開柴崎,轉身就走。
「你沒怎麼樣吧?」
被手塚盯著臉看,柴崎才回過神來,強顏歡笑道:
「嗯,謝謝你救了我。那男的有點糾纏不休,我正煩惱呢。」
他努力把話說得快一些,想象平時那樣利落,卻見手塚仍舊朝她端詳,最後抓起了她的手腕。
「稍微休息一下,你的臉色不好。」
「都說了我沒事。」
「順便把事情說給我聽。你隱瞞了什麼,對吧。要不然我叫笠原來?」
聽他這麼說,柴崎不假思索地揪住手塚的襯衫。
「別告訴她。」
鬱會生氣。若真的柴崎遇上這種事,鬱一定是最生氣的人。可是她那直率的怒意,卻有可能令事態轉惡。
柴崎不想把她扯進這種無聊事來。雖然也有一點自尊心作崇的成分。
「好吧,不過我要知道詳情。」
手塚就這麼抓著她的手腕,往公共大樓的方向走去。
那隻手抓得有點兒緊,她卻不覺得厭惡。
就近找了個空房間,將門外的牌子翻過來掛成「使用中」,手塚拉過一張椅子讓柴崎坐下,然後用無線電呼叫鬱。
「我有點事耽擱三十分鍾左右。你先一個人巡邏,要會合時我再聯絡你。」
鬱似乎毫不起疑,這段無線電交談沒幾句就結束了。
接著,手塚在柴崎麵前的位子坐下,半轉過身子對著她:
「那男的是怎樣?」
見他毫不掩飾心中的不快感,柴崎歎了一口氣。她也真的累了。說得直接點,就是跟蹤狂。前前後後被他纏了兩個多月了。一開始都還明著來,最近卻變本加厲。
她繼續說起午餐時差點兒被強拉走的事,還有方才被他糾纏的始末,手塚的眉頭愈鎖愈緊。
「怎麼不早點講?」
「業務部覺得事情還不嚴重,目前隻當成是內部問題來處理啊。我不想先跑去找你們,因為這樣好像在靠關係。」
「這是什麼話?」
手塚生氣似的撐著臉,別開視線。
「我在這種時候就那麼不可靠?」
「也不是,隻是——」
在這種時候跑去找他幫忙,她也不知妥不妥當——這話要是說給他聽,他大概真的會不高興吧。同事們建議柴崎找手塚來假扮男友時,她也才因此躊躇不前。
「……與工作無關的事情,我可以去拜托你幫忙嗎?」
「我說你啊……
手塚重重歎了口氣。」
「我跟我哥的事還不是與工作無關?你照樣插手來管還講這種話?我們是這種交情嗎?」
「不然是哪種交情?」
手塚一時語結,又把眼神轉到別處了。
那三次親吻,他們彼此都記得。三次——不知該說是多還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