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班的人和柴崎一同在隊員餐廳吃午飯,驀地聽見不遠處傳來一個嬌滴滴的尖叫聲:
「堂上教官——!」
除了鬱和柴崎以外,會用這個稱呼喊人的就隻有今年的新隊員,而他們喊的可不是做丈夫的那個堂上。
被這麼一喊,鬱嚇得肩膀聳了好大一下。倒是老公在同桌笑得狡猾,大有看笑話的意味。
他們才剛開動,飯菜都還吃不到兩口,鬱再怎麼狼吞虎咽也不可能馬上掃光光。眼下沒得逃、沒得躲,偏偏她身旁的位子又是空的。
柴崎,坐到我旁邊!她壓低了聲音求道,柴崎卻不肯配合。
「現在才換位子就不自然了。」
鬱不由得垂頭喪氣,聽著身後腳步聲輕快,愈跑愈近。
「堂上教官,我可以坐你旁邊嗎?」
頂著一張可愛的臉蛋,蓄著卷卷短發的年輕女隊員鬼靈精地探到鬱的身旁問道。新隊員的受訓期已結束,但這女孩仍穿著迷彩服,是因為她已正式成為防衛部的一員,而今天大概恰巧有訓練課程的緣故。
這種局麵下,鬱也不好說「不」了,隻能尷尬地笑著點頭道:
「可以啊……」
耶!女孩開心的叫了一聲,立刻在鬱的隔壁坐下。她是今年的新隊員安達萌繪一士。
新訓期間編在手塚小組內,因此從手塚口中得知鬱是關東圖書隊唯一的女性特殊防衛員,此後便對鬱崇拜有加,甚至到了五體投地的地步。
「啊,那我坐柴崎三正旁邊,不介意吧?」
利用這機會,同樣是新來的一個年輕男隊員跟著跳上前,在柴崎還沒點頭前一屁股就坐到她身旁。這個大男孩名叫吉田達也,是鬱帶過的隊員,總是活力充沛,可惜行事莽撞無比,入隊至今已不知被鬱狠狠敲過幾次腦袋。不久前還為了不能合法開槍之事而大歎自己入隊太晚,正巧聽見的鬱當然往他腦門上送上一記鐵拳。他和安達在結訓後都被編入防衛部,應該在同一班裏。
「噢——能跟柴崎三正坐在一起吃飯,我好榮幸!」
鬱的這一梯隊員都已是二十八歲上下,不過柴崎的人氣依舊居高不下,在新隊員的心目中,她好像已是個「令人仰慕的姐姐」級人物。
鬱飛快地朝手塚瞄去,立刻瞥見他臉上掃過的一絲不快。現在,吉田所坐的位子越過柴崎的另一邊是小牧,手塚就坐在小牧的再過去。而堂上跟鬱雖然坐在同一側,對這種事卻向來少根筋,八成什麼也沒察覺。
——既然不爽,幹嘛不早點去把位子占掉。
「吉田,我好歹也是你新訓時的長官,你講這話有沒有把我當一回事啊?」
看在朋友兼同梯的情誼上,鬱決定出言相助。便見吉田當場正坐,利落地舉手敬禮:
「不!屬下豈敢!堂上教官好久不見,能見到你也是我的榮幸!」
「『也』什麼『也』!我是順便的嗎?」
「笠原,你在新訓期間還沒盯夠他呀?」
柴崎這廂倒是乘起了風涼。
「當然不夠!你不知道這家夥有多天兵!他真的沒大腦又愛惹麻煩,現在結訓了不歸我管,我更提心吊膽呢!」
這時,忽然聽到身旁響起一個悶響,是堂上。鬱隨即轉頭看去,卻見他背過身去,肩膀微微顫抖。
「呃,堂上一正怎麼了……」
吉田正打量,鬱趕緊在桌下朝堂上一踹。堂上的姿勢立刻一歪。
「沒什麼呀,對不對,篤?」
聽著他低低罵了一句:「你給我記住。」鬱的腦門隱隱發涼,心想接下來的吉田晚餐恐怕都要像是玩俄羅斯轉盤一樣提心吊膽。堂上最近的手毯壽司特別拿手,搞不好會在裏麵包什麼怪東西。
不知是不是看出兩人台麵下的舉動,小牧笑出聲,不過筷子沒停。
「啊——其實我也好想被堂上教官盯——!」
「安達,你也一樣!你的指導教官是手塚,怎麼能在他麵前這麼說!」
「可是手塚教官早就知道我崇拜你,也是他把你的英雄事跡一五一十的告訴我們啊——」
「慢著!」
鬱轉向手塚。
「你到底是說了我什麼英雄事跡!」
「你的事跡可多了。」
聽見手塚冷冷吐出這句,柴崎也跟著笑了。
「我好希望我是殺熊第三代耶——!」
也許是天真、也許是少根筋,安達此話一出,堂上夫妻都不約而同的頹然垂頭。
究竟何時才能擺脫這個汙名啊?
「結果我卻進不了圖書特殊部隊,打擊好大——我明明很努力了……」
低頭嚼著她的薑燒豬肉,安達愈說愈小聲。
「啊——我也是,打擊也好大。」
「你給我閉嘴!有我一口氣在,你想都別想!」
鬱指著吉田喝道。便見吉田哀哀喊了一聲:「怎麼這樣。」
「堂上教官,你為什麼這麼看我不順眼呢——?」
「不是討厭的問題!」
「不過,話說回來……」
眼見情勢升溫,小牧即使出來打圓場。
「今年的新隊員,也沒有一個入選特殊部隊的。」
一正說話畢竟是有點兒分量。隻見吉田和安達都停下了筷子,斂起表情聽著。
「而且,新人直接入選特殊部隊,原本就是非常罕見的特例。在一般情況,特殊部隊選的都是在防衛部有過幾年經驗的人。我跟堂上也在防衛部待了兩年啊。」
「這麼說,我們現在被編到防衛部,也不必對特殊部隊死心羅?」
安達問道,小牧便笑著點頭:
「那當然。防衛部裏多的是摩拳擦掌,準備進軍特殊部隊的人呢。隻不過錄取率不高,競爭可是很激烈的。」
聽到這裏,安達的眼睛一亮,探向前問道:
「所以,我們的兩位教官一入隊就被選進特殊部隊,果然是高人一等,對不對?」
「說得也是,在他們之後就沒有了。」
「我就知道,堂上教官真是太帥了……!」
堂上終於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吉田立刻追問:
「怎麼了?怎麼了?安達誇獎堂上教官,做老公的堂上一正怎麼會是這個反應?」
「這是我們的家務事!你要過問個人隱私,先過我這一關再說!」
鬱邊說邊把指節骨弄得喀喀作響,吉田立刻縮了回去。
堂上邊笑邊插嘴道:
「別在這裏打擂台了,教官。哎,新隊員要直接入選特殊部隊,確實要有相當程度的資質,手塚無論在實技或課堂上都是一對一的模範生。跟他相比,堂上三正的資質是在於本能跟反射神經夠快罷了。不過,她在實技項目上的表現也很傑出,體能甚至可以在男隊員之中名列前茅,這一點倒是很難得。」
聽他這麼說,鬱不由得注視起堂上的側臉,心中感傷起來。
你當時偏偏就不肯這麼誇我。
正這麼想時,突然有一雙手纏上她的肐臂。
「那我要繼續努力表現,追隨我最崇拜的堂上教官!」
唉——饒了我吧,鬱一麵想道,一麵輕輕撥掉安達的手臂。
「可是,特殊部隊之所以能無後顧之憂的行動,就是因為有防衛部的後援。一樣是努力表現,與其……」
講著講著,她開始為過去的自己而感到羞恥起來。堂上和同袍們似乎已經知道她接著要講什麼了,隻見他們都含著笑朝自己望來。鬱的表情一苦。
「……與其因為崇拜我而想進入特殊部隊,倒不如先把防衛部裏的分內工作做好,要求自己在職務上得到評價。你要知道,沒有防衛部的協助,圖書特殊部隊的行動也不可能有所成就的。」
我不是故意要講得冠冕堂皇——而是處在這個階級,我不得不講這種大道理啊!
「是!」
見安達依然歡喜地敬禮答應,鬱又是一陣心痛。她知道安達仍舊把自己當做一個偶像看待。
「啊,對了,我有事要問柴崎三正!」
吉田突然出聲問道。柴崎便問他什麼事?
「我有時在館內看到一個女孩子跟你聊天。一個長得很可愛、頭發半長,發尾有點兒卷的女孩,看起來像大學生。」
一聽見這番描述,堂上班全體都怔住了。他們知道吉田說的是誰。
接下來——
「吉田一士。」
小牧平靜地喚道,轉過頭去看著吉田。
年輕的吉田畢竟是又嫩又遲鈍,沒有立即察覺長官散發出的氣息有如冰一般鋒冷。
「是?」
「沒事別去搭訕那個女孩,不然——」
小牧說著,笑得和煦如春風:
「我會殺了你哦~」
宛如一隻被蛇盯住的青蛙,吉田說不出話來,連眼光都無法從小牧臉上移開,隻能不住地點頭。
「你現在也能對下屬訓出一篇大道理了嘛,堂上三正。」
送回餐盤,柴崎以手肘朝鬱輕輕一撞,一派調侃的口吻。
今天的堂上班輪值閱覽室,因此用餐完畢的他們都一道走。
「唉唷,別取笑我了。我自己都覺得難為情。」
鬱當年也是憧憬著白馬王子而立誌今日圖書隊,她知道自己沒資格拿這事教訓別人。懷著心虛和慚愧,她看著走在前麵的兩位長官,特別是堂上。
論階級,她當然不及,但論年齡,鬱入隊時的堂上和小牧差不多就是她現在這年紀;他倆當年亦能扮演好長官的角色,自己如今是否做到了呢?且不拿柴崎或手塚來相比,鬱怎麼想都毫無自信。
「我好遜,完全比不上我們入隊時的他們。」
「哎呀,長官本來就是永遠站在前頭的。」
「也沒有必要硬逼自己去追趕吧?我們盡全力做到最好就夠了。」
柴崎和手塚的想法達觀,果然夠成熟。
「況且,要不是有新隊員進來,我們兩個在隊裏根本就不可能有下屬。小牧一正說,他跟堂上一正都是在防衛部待過才調進特殊部隊的,可見在職務上,他們都有過領導下士官的經驗。這之間的差異是很大的。」
「也對,新隊員就被拔擢進特殊部隊,原來也有這樣的壞處。」
「拜托,你現在才發現啊。」
手塚既驚又厭地諷刺道:
「今年隊上派我們去做新訓教官,用意也是要我們累積一些領導管理的經驗吧。」
「唉,饒了我吧。光是了解他們、帶訓練課,我都應付得很吃力了。」
「你能做到那樣就夠啦。」
柴崎笑著插嘴:
「你這個人啊,凡事都得親身體驗才會記住,讓你拚老命訓練下士官,應該就能有所收獲了。而且你也不用自卑,這人在幼稚的時候也是很幼稚的。」
「我又怎麼了?」
意識到柴崎的話鋒轉向自己,手塚沒好氣的頂回去。
「你哥立了那麼大的功勞,你對他的態度就好一點嘛?」
柴崎指的是檢閱抗爭禁用槍炮一事。手塚慧花了三年的時間,終於修正了檢閱抗爭的槍炮使用條例。
「不然他三天兩頭就找我問你的消息耶——」
手塚的臉色一沉,加快了腳步直往前走,想要擺脫柴崎跟鬱似的。
柴崎便朝鬱眨了眨眼,吃吃的笑說:「你看吧。」
手塚擺臭臉也許不是耍幼稚,而是嫌他哥這樣頻繁地跟柴崎聯絡吧——鬱想歸想,卻不敢對柴崎說出口。
*
你給我記住!
白天的報複,在堂上夫婦回家後立刻展開。趁著鬱一時大意,堂上接連使出徳式背摔——當然是摔在床鋪上。
鬱的三個哥哥曾一齊把笠原家兄妹的這個大絕招始末講給妹夫聽。從那之後,堂上一抓到藉口就會找老婆練一下,大概是愛上了這種「丟人」的爽快感。
「喂!夠了!」
鬱當然能反射性地做好護身動作,但被人家這樣隨隨便便的拋來扔去,她也受不了。
「我隻踢你一腳,你怎麼這樣摔我!不公平!」
「這叫先發製人,省得你吵半天……喔!」
堂上正往床鋪走近,猛見一記飛腳朝上段踢來,趕緊反身一仰,及時躲開。
「嘖,算你好運。」
「夫妻吵個架,你想謀害親夫啊!」
「我是要踢你的肩膀,又不是踢頭。」
「我把你摔在床上,已經手下留情了!而且我是要過去扶你的!」
「前幾天我在報紙看到,說適度的緊張感是圓滿婚姻的秘訣。」
「是這種緊張感才怪!」
堂上一麵吐槽,一麵牽著鬱的手拉她起來。
「話說回來,你好輕哦。難怪大哥他們喜歡把你丟來丟去。」
「我要跟你說清楚!我哥現在已經丟不動我了!現在的我很有『分量』!隻有戰鬥單位的男人才會說我輕啦!」
「哪有,你不到標準體重吧?」
鬱忽然覺得腳下一浮,原來是被堂上抱了起來。
「真的啊,你比我還輕。」
「廢話!我們差不到五公分,當然是你們男人比較重啊!而且你又是戰鬥單位的!放我下來!」
聽見鬱夾雜了職場口氣說話,堂上打趣地笑道:
「害羞啦?」
鬱怨怨地瞟了一眼。
「我……我要跟別人說哦!」
「說什麼?」
「說堂上教官在家會把老婆公主抱!哇啊,好丟臉!不要鬧了啦,快放我下來!」
「的確,被說出去之後,你也會跟著丟臉。好,看在你有自爆決心的份上,我就放你下來。」
一杯放下,鬱立刻逃到床邊坐好。起碼坐姿沒那麼容易被抱起。
「體重不足就是你的弱點,所以你的壓製力道總是不夠。以前的濺血事件也是……」
「別提那件事啦!」
「……偷書的那個人是體育優等生,你都跑上去撲倒他了,最好卻還是靠拳頭才能擺平他。若是一般情況,被那麼完美的壓製技給製住,居下位的人應該動彈不得才是。你就是壓不住他,才不得不依賴打擊技跟拋投技。」
堂上用評論式的語調說話,鬱不由自主垂下眼去。
「所以這個弱點害我變成隊上的包袱,是嗎?」
「……不是。」
堂上來到鬱的身旁,輕摸她的頭。
「對不起,你當時是為了幫我。」
鬱咬了咬嘴唇。
體重問題關乎先天的體質和性別,這一點是她改變不了的,但被批評成弱點,令她頗受打擊。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
堂上急了起來,單膝蹲跪在鬱的麵前。
鬱點了點頭,卻緊緊閉上眼睛。在自己的家裏,她的淚腺會比在辦公室裏還來得發達。
「是我一時得意,用詞不當!我不該說是弱點的。而且,要是你勉強增重,反而會失去你最大的優勢!」
事實上,鬱也一直認為,敏捷、爆發力和持續力是她在體能上的一大武器,能夠善用這些特質,也是她最大的長處。
堂上的這一番緩頰之詞,倒是讓她想起了這些。
見鬱又點頭表示原諒,堂上這才摟住她的肩頭。
「你太可愛,我隻是想逗逗你,結果把話說得過分了。算起來,當時是我欠你人情呢。你開一個要求吧,我什麼都答應。」
一句話,什麼都行。每當堂上主動認錯,要求和解時,他必定搬出這句話來。
鬱便把頭靠在丈夫的肩上:
「我想聽堂上教官說說你們菜鳥時期的故事。」
這下子,堂上似乎有些不情願。
「為什麼?」
「我覺得你跟小牧教官一開始就有做長官的氣勢,好像什麼事都懂、什麼狀況都能應付的樣子。我想知道你們是怎麼走過來的。」
因為我都二十八歲了,卻一點也比不上二十八歲時的你們。
聽到這個理由,堂上總算接受,便在鬱的身旁坐下。
*
堂上進入圖書大學就讀時,有關創校內幕的謠言已經甚囂塵上。
包括學習的成立涉及政界的不當協商;也有人說,建校資金是強征而來的。
不過,也有人認為那是必要之惡,入場才能在短期內培養足以對抗優質化法的圖書館員人才,包括戰鬥人員。
甚至,就在那一年的新生入學式上,理事長稻嶺發表了一篇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訓詞:
「外界對於本校的諸多褒貶,我想各位已經有所耳聞。就某種意義來說,那些謠言隻有程度上的差別,各位可以把它們都看做是真實的。」
一聽到這個,新生們都竊竊私語起來。
「然而,不論有多少謠言,各位來此攻讀圖書館員的誌向並不會收到貶抑,隻有我個人的聲譽會受到波及而已。假使各位因此心生抗拒,對入學一事心存疑慮,那麼任何人都有權申請取消入學資格。相反的,每一個入學就讀的人,本校都會保證協助你們達成誌向。」
踩著義肢、拄著拐杖,講台上的稻嶺是一派沉穩溫和,說出來的話卻令人震撼至極。
「各位即將成為本校的末代新生,而這也是本校得以創校十年的政治交換條件之一。如此,各位也可以證實那些謠言了。」
他的訓辭毫無藻飾,甚至揭穿某些醜惡的事實,使得一成的新生果真在當天就辦理了退學手續。
堂上沒走。他覺得這個叫做稻嶺和市的人頗有意思,也覺得他的訓詞不粉飾真相,反而顯出一種清廉。
留下來的人大概也都是這麼想的。當然,隨著學力與才能的不同,有人漸次在學年中被淘汰。
後兩年的學程排滿了實習和建教訓練,又是圖書館業務和戰鬥業務交互並行,便有更多學生吃不消,愈接近畢業就刷掉愈多人。特別是戰鬥業務,其成績受性向影響極大。
依製度,學生在畢業時即依成績任命為士長或三正。堂上以畢業成績的第二名被任命為三正,拿到第一名的當然是小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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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你不是第一名呢?雖然小牧教官拿第一也不奇怪就是了。」
「你啊……」
堂上苦笑著回答:
「因為小牧在勤務評等上的表現毫無瑕疵啊。」
「你就有瑕疵嗎?」
「我不是講過嗎?以前的我就像你一樣。」
「比方說呢?」
「哦,你要打比方的啊。也好,不過那是我入隊之後才發生的事了。就是第一年的外地進修——外調到關東區域的其他圖書館去研習。那一年我被分派到茨城市立圖書館,剛好在附近的書店遇到優質化隊員的檢閱,結果——」
「啊、後麵不用講了!對不起,我不該追問!」
「就邂逅了一名正氣凜然的高中少女,她寧可被誣指為扒手也要保護書本。」
「好了啦——!」
「聽完嘛。那個女學生實在是楚楚可憐,我也看不下去,就擅自行使了裁量權。事後呢,我接受了長期審查,寫了上百篇調查報告和悔過書,但心裏其實早就知道會有這般後果了。我那時心想,一個小女生都有勇氣挺身麵對惡勢力了,我當下要是幫不了她,還有什麼顏麵頂著三正的階級章站在那裏。」
「呃,對不起啦。」
知道堂上是故意要把後麵那段讚美辭一起講出來,鬱不禁難為情睇低下頭。
「結果你倒是好樣的,隔了五年再見,你居然完全忘記我的長相,但我可是當場就認出你來了。你說我不沮喪嗎?偏偏你還當著我的麵大談那位不知哪裏來的完美超人,而且之後又一講再講。」
「好啦,對不起啦……」
「算啦。說起來,我跟小牧的交情,也是因為那次事件才建立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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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與小牧在校時互爭第一名的寶座,因此雖然平時少有接觸,但都知道對方的姓名。
等到畢了業,爽爽被分發到防衛部,兩人才正式相識。
就在審查會三天兩頭擾人的那段時期,某一天,小牧在餐廳出聲喚道:
「你很拚啊,堂上三正。」
「……挖苦人嗎?」
堂上忍不住瞪去,卻見小牧笑著四兩撥千斤。
「希望你把他當成激勵才好。我都聽說了,你是為了救一個抵抗優質化隊員的女孩才那麼做吧,對吧?」
「是我輕率。我不後悔,但也不會再犯了。」
「我就欣賞你這句『不後悔』。」
「我卻因此差點拖累原則派。」
「原則派要是被你的個人特質拖累,那它也不過是一介沒用的派係罷了。」
直到聽見這句話,堂上才重新打量小牧的長相。小牧的笑容看起來溫和又親切,但心裏應該是有點兒城府的。
「我待人比你冷漠些,大概不會像你那樣為了不相幹的別人而拚命。不過,我身邊有個一路看她長大的小女孩,要是她被卷入同樣的事件裏,我一定也會跟你采取同樣的行動。」
所以,我認同你的做法。
看他倒不像是特地為了講這些才來攀談的。之後,堂上跟他就比較常聊了。
不久,堂上見到了小牧口中的「小女孩」,知道她就是常在休息時間來利用圖書谘詢的那個中學女生。始料未及的是,那女孩後來生了一場病,竟然喪失了九成聽力。
從圖書大學畢業的隊員,所受的圖書館業務訓練和防衛教育是均等的,因此在閱覽室人手不足時,身為防衛部的他們也常要到業務部去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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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果然很優秀,菜鳥時期就有辦法應付各種業務。」
聽著聽著,鬱不由得垂頭喪氣。
「你也別隻聽到好的一麵。」
堂上苦笑起來:
「身為圖書隊員要文武兼修,本來就是我們所受的教育特色。再要說菜鳥時期就能兼顧館務和戰鬥,手塚不也做到了嗎?那小子還是自學的呢。」
「啊,要是我那時真的效法手塚,現在的我就是個龜毛了。」
「別這樣說嘛,手塚有他的圓融之處,也從你身上得到了好的啟發。就同梯而言,你們兩個感情也很好,不是嗎?」
「真的嗎?」
鬱的表情一下子開朗了起來。單純直率其實正是鬱的優點之一,而她本人雖未察覺,身旁的每個人卻都知道,因此反而沒人對她講過。
對堂上而言,這樣的渾然不覺,也最惹人愛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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