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卷 第3章 親親二月、碰碰三月(2 / 3)

「怎麼?情人節一個人坐在這裏吃廉價巧克力啊?」

柴崎吃的是最便宜的TirolChoco綜合巧克力,那是她買午餐時順便去超商買來的。

「女人就不能在情人節吃巧克力嗎?我滿喜歡這個牌子的味道,最近它還出了很多新口味,挺有趣的。而且有一種鹹香草的,意外地好吃哦。」、

說完,柴崎問他是來看什麼書報的,便見手塚拿了幾份報紙。

「不花錢就能盯到很多消息,報紙最劃算。」

他邊說邊在柴崎對麵坐下。他從不坐在她身旁,仿佛成了一種慣例。

「對了,訓練課程之後,你有見到堂上教官嗎?」

「沒啊?他不是跟笠原一起下班了嗎?」

「哦,是哦。」

……管這種事跟我的作風其實不符,不過——

「要是有機會的話,你——」

……算了,真的不符。

「……沒事。」

「幹嘛啦,吊人胃口啊。快說啦!」

「就跟堂上教官講……」

「嗯?」

「講講看啦——『笠原愛你愛得死去活來,所以不好意思正眼看你』之類的……」

手塚猛然退後,整個人重重靠在沙發椅背上,像是驚駭已極:

「幹嘛?叫我做這什麼莫名其妙的事?他們兩個是吵架了,還是怎樣?」

「不是這樣的。我隻是猜想,他們之間可能有點兒會錯意,可是問題不在堂上教官,反倒在我們家這個茨城縣溫室栽培的純情玉女身上,所以我想請他耐著性子好生護著罷了。」

「愈聽愈不懂!」

「唉——那就算了。其實這種事或許不要有外人介入才好,而且我找你談這種事顯然是選錯對象在先,應該要逮小牧教官才對——」

「遇上這種事情,反正我就是沒用啦!」

見手塚氣鼓鼓,柴崎話鋒一轉:

「說到這個,你沒收到情人巧克力?你應該很熱門呀。」

「我全都拒絕了。」

他沒好氣的說道,將雙手交抱在胸前。

「又不是我喜歡的女人,到時還要一個個回禮,麻煩。」

「哇——真不知該說你是一板一眼,還是不知變通。你知道嗎?會送你巧克力的那些女孩,是不會期待你回送的。」

「我不知道他們有多少真心,可是收禮後不回禮,跟我的個性不符。」

「你這硬派的禁欲作風,反而會讓更多女孩子著迷呢。同期隊員裏,你的人氣指數已經是第一名了。」

「找我麻煩。」

他的耿直令柴崎苦笑。說起來,這倒也像是他的為人。

手塚的報紙攤開到桌麵上,柴崎便把自己吃剩的小半包巧克力扔上去。

「幹嘛啦,擋到我。」

見他果然端出一副皺眉訝異的表情,柴崎在起身離去之際說道:

「送你,反正我喜歡的口味已經都吃掉了。」

「你當我廚餘桶啊。」

嘴上如是說,手塚還是揀起一個基本口味的,剝了包裝紙扔進嘴裏。

柴崎一走,立刻有男隊員從四麵八方朝手塚圍去。

「為什麼你有柴崎小姐給的巧克力?」

「這些……是那家夥吃剩不要才丟給我的耶。」

「不準把柴崎小姐叫成那家夥!你明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還故意講這種話?」

「情人節又怎樣?柴崎也會吃零嘴,剛好就是吃巧克力,如此而已。」

「拜托!一個一百元賣給我!」

見眾人一個個準備掏錢,手塚這才明白柴崎的「商品價值」何在。

若換作柴崎處在這種情況下,她大概會毫不猶豫的開始喊價吧。手塚一麵這麼想,一麵將巧克力塞進運動夾克的口袋裏。

「好歹是人家給的,我擅自賣錢有違個人原則。抱歉了。」

「王八蛋,那麼多女隊員要送你,你全都推掉不說,又來跟我們搶!」

懶得再跟他們多囉嗦,手塚折好沒看完的報紙,起身離座。

*

第二天早上,鬱特地提早進辦公室。今天也是訓練課程,所以她還是穿戰鬥服。

昨天那三大包引人怨聲連連的KitKat巧克力,早就被同事們搜刮一空。大概是有家室的隊員們把剩下的分著帶回去了。

堂上大多提前半小時進辦公室,是最早到的人。

「唷,真難得。」

果然,堂上如預期準時抵達。

「早安。」

「嗯,早安。」

「那個,昨天……你吃了嗎?」

見鬱愈問愈小聲,堂上笑了。

「非常好吃,謝謝你啊。」

然後,他反射性地舉起手,卻在半途硬是放了下來——換作平常,這時的他總要摸摸鬱的頭,表示嘉許。

天啊,果然——我果然搞砸了。

但她現在也沒資格開口提要求。

說自己想要他像以往那樣把手放在她的頭上,想要他摸摸她的頭發。

在那之後,一連數日,堂上的手總在類似的時刻停下。

他變得比較小心,仿佛避免碰到鬱,也不再在深夜找她外出。

兩人之間明明沒有爭吵,卻成了兩條平行線,無疑是最糟的狀況。

鬱找過他一次。也是在晚上,用簡訊問他能否外出。這是她鼓起了極大的勇氣嚐試,堂上卻沒那麼大膽,他的吻隻是貼著嘴唇的溫柔之吻,而且還帶著幾分躊躇。

鬱已經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恢複以往。

*

過了幾天,堂上班輪到館內警備。

鬱和手塚編成一組搭檔巡邏。

這個安排必定有所避諱——實在沒法兒讓人不這麼聯想。

「欸,你跟堂上二正是不是鬧不愉快?」

手塚難得回問起這種事,可見那股尷尬的氣氛有多明顯,這讓鬱又是一陣消沉。

「看起來像鬧不愉快?」

「沒有,隻是柴崎這麼說。」

這雖然像是柴崎會擔心的事,但找上手塚這個呆頭鵝來打探,未免也太不適合了。

不知是不是鬱的表情透露了心中狐疑,隻見手塚悶悶不樂的撇過頭去:

「對啦,柴崎有說她挑錯了人選,還後悔沒去找小牧二正。」

「啊……抱歉,謝謝你們關心。」

手塚答的那聲「不客氣」依舊沒好氣。他又添了一句「我們也隻能擔心」,語調同樣悶悶的。

「你做了什麼嗎?」

被一個異性朋友問這種問題,鬱實在答不出口。換個方向想,說到不愉快就以為是我闖了禍,難道是他們的基本認知?

「我是不知道你做了什麼,不過堂上二正可沒生氣哦。」

鬱也知道,堂上不是會為了這種事情生氣的人。

「他很注意你的。」

聽到這句,她不由自主抬頭往手塚看去。

「因為你的行動老是搞半吊子。遇到事情,你馬上就仗著體能衝出去蠻幹,個性又莽撞,工作上還常常搞到忘記這句的性別。堂上二正努力想做到公私分明,我覺得他大概也很辛苦,不過他真的很常注意你。」

——線斷了。

喉頭仿佛不受控製,驀地逸出一個細而低的嗚咽聲。

做長官的立場也好,在情人的身份也好;一個如此看重我的人——結果我是怎麼回報他的。

「抱歉,借一下下!」

揪起手塚的外套,鬱一股腦兒的把臉埋進他的胸膛。

「呃啊,住手!拜托你至少用襯衫啦!你們女人都有化妝什麼的吧,不要弄髒我的西裝!」

手塚為他的西裝整潔奮力保衛了一會兒,終究還是體貼鬱,把她引到轉角牆後,任她把自己的襯衫當成手帕般的哭泣。

鬱聽見他歎了一聲,好像要把手舉起來。

「不要摸我!我不需要拍拍!」

明明是她拿人家衣服來擦眼淚,她卻激動地拒絕接受安慰。

鬱隻想要堂上摸她的頭發,她隻希望是堂上來摸她的頭。

就在這時,手塚似乎緊張起來。

「喂,先放開。」

沒等鬱的反應,他硬是推開了她。

順著手塚的視線看去,堂上和小牧就站在不遠處。堂上的表情一貫平靜,身旁的小牧卻是以手按著太陽穴。

「她、她哭了所以我就帶他來這!我看她情緒不太穩定……!」

鬱就這麼怔在那兒,聽著手塚為他解釋。不過,那張哭臉就是最好的說明了。

「柴、柴崎說……那個——你們交往,堂上教官一點錯都沒有,問題在笠原這邊,所以要耐心等她!」

這番話的邏輯也相當的亂七八糟了。柴崎跟手塚說了些什麼不得而知,至少不是他轉述出來的這副德行。

「我知道了。」

卻見堂上隻是點頭,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我也實在搞不懂自己怎麼會把她逼到這個地步。」

說完,堂上轉身離開,臨去前又交待「笠原要是好了,就快點回去巡邏」,那挺直的背脊仍像往常般凜然正義。

堂上二正努力想做到公私分明,他大概也很辛苦。

盡管手塚的觀感如此,但堂上剛才的這一句叮嚀已經算不上公私分明了。鬱終於體會到堂上的感受。

淚水反而更止不住了。

「我……我們繼續巡邏吧。」

鬱抬起頭,大步大步地往巡邏區域走去。

「喂,你要不要再冷靜一點……」

手塚像是有點兒驚恐,鬱隻是猛搖頭。

「回去吧。」

讓堂上扛了那麼大的壓力,自己卻怠忽職守,這是什麼道理。

這時,館內突然警鈴聲大作,火災警報器響了起來。

『手塚、笠原!去公共大樓的最上層引導民眾避難!防衛部會出動館內警備,所以你們應該隻要幫他們再三確認逃生狀況就好!我們負責圖書館大樓!』

堂上那堅定的喝令從無線電對講機裏竄出,仿佛剛才的尷尬從未發生過。

「火災的起點是?」

手塚直言問道。堂上也簡單扼要地回答:

『目前還不知道!知道了會聯絡你們!』

館內開始廣播逃生指示,要去民眾盡快向館外疏散、解釋各逃生門梯的燈號標誌,以及禁用使用電梯。如此重複了好幾次。

鬱和手塚正在三樓,沒有聞到煙味。他們沿樓梯往最頂層的五樓跑去,也沒有發現煙味。看來起火點在二樓以下。

公共大樓本來就隻供申請者使用,平時不常有民眾走到這兒來。

「有人在嗎?有沒有人在?」

他倆高聲呼喊,一麵在沒上鎖的房間、廁所和隱蔽處檢視。偶爾在走道上碰見人影,都是防衛部的館內警備員。

「還有人嗎?」

「沒有!」

雙方做了最簡短的確認,然後繼續各自檢查。

直到兩人再度下到三樓,一路上都隻見到無須協助的圖書隊工作人員。見三樓已經有一點點薄煙,鬱和手塚連忙到廁所去弄濕手帕,掩住口鼻。

這不是普通的燃煙。鬱的眼睛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刺痛——是化學性的刺激!

她往手塚瞥去,看見他也已經被熏得雙眼泛淚。

這時,無線電又響起堂上的呼叫:

『手塚、笠原!你們在幾樓?』

手塚邊咳邊答:

「我們到三樓了,現在要去複查!」

『不用了,防衛部會去做!你們從戶外逃生他下樓!』

堂上的聲音也有些緊張了。

『起火源已經找到了,是大廳的宅配包裹堆放處!起火的不隻一個包裹,是大量的催淚彈!你們馬上撤退到館外!』

果然不出所料。這股刺激感,她在訓練時曾經經曆過。

沒被衣物覆蓋住的表皮,現在也開始感覺到刺痛了。在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中,白色的煙霧愈來愈濃。

先衝到防火門的是鬱。門外就是戶外逃生梯。鬱用全身的力量推開那扇沉重的門,兩人隨即在往外翻滾出去,再由手塚爬起來把門重新關好。

坐在戶外逃生梯上,他們稍事休息。濕手帕畢竟太單薄,剛才又在催淚瓦斯中狂奔,一時都還站不起來。

「你跑得……真的……好快——」

手塚上氣不接下氣地喃喃道,中間還夾著嗆咳。

「因為不用背重物嘛。」

「走吧。」

手塚起身,兩人便往一樓奔去。

圖書館的前庭停了好幾輛救護車,另有幾十個供人洗臉用的水桶,由防衛員定時去換水。

一旁的地上鋪了墊子,已經設置了簡易急救中心,許多民眾在墊子上休息,有人無力的癱坐,有人隻是躺著。

幾個比較嚴重的傷患正被抬上救護車,看上去大多是館員和防衛人員。為了讓民眾先行疏散,他們在館內留得比較晚。

「你們沒事吧!?」

鬱和手塚還沒來得及張望,兩位長官已經跑了過來。他們的雙眼也是紅通通的,顯然也遭到瓦斯波及。

「是!」

鬱和手塚一齊立正敬禮,眼睛卻不由自主地向堂上偷瞄。

隻見堂上也正在打量著她,而且毫不避諱旁人的眼光,大大地舒了一口氣,卻沒再說話。這時,手塚報告了情況:

「手塚·笠原組已經確認過公共大樓的五樓和四樓,中途都遇到防衛部館內警備員。五樓複檢兩次,四樓複檢一次,三樓沒有檢查,而是依堂上二正的指示逃生。」

「瓦斯的濃度如何?」

小牧問道。手塚也答得得體:

「已經擴散到整個三樓。」

「那可以算是遍布全館了。」

「今天大概會宣布禁止入館吧。」

「應該會。強製排氣係統雖然啟動了,但清除全館恐怕要花不少時間……」

堂上和小牧討論了起來。就在這時,柴崎邊跑來邊喊道:

「啊——你們來得正好!」

「柴崎,你怎麼樣?」

鬱下意識地也往柴崎奔去。

「洗臉了嗎?催淚瓦斯對皮膚不好哦。」

「嗯,防衛部指導得很詳細,我都洗過了。不過……」

「出了什麼事嗎?」

堂上心知有異,便這麼問。

「今天有一所附近的小學在館內做社會科的觀摩活動,領隊的老師剛剛才來說小孩少了一個,很可能還留在館內,請我們派人去找。」

這話聽得眾人都嚇呆了。

「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下不看好小孩啊!」

手塚率先吼了出來。

「小學生應該也聽得懂警報聲跟避難廣播吧!就算狀況有些混亂,跟著帶隊老師走總該會啊?」

「八成是聽障生。」

小牧接腔了。他的女朋友真是聽障人士。

「萬一災害在他們上廁所或自由活動的時間發生,他們非常有可能脫隊。」

災害發生期間,館內的警報和廣播會持續播放,但對聽不見的人而言,而隻是在各處看見警示燈不停地閃著紅光,未必了解那代表的意思,當然也不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柴崎向小牧點頭。果真是如此。

「對,事件發生時真是他們的自由活動時間。當時他們都在圖書館的二樓,那位老師也想先點了名再走,可是煙霧擴散得比預料的還快,隻好先帶大家疏散外麵來……脫隊的就是聽障生。」

他們沒法靠著聲音來察覺周遭的情況,其實滿危險的。

鬱第一次見到毯江時,曾經聽小牧這麼講過。

如今正是這種狀況。

「就算是這樣,那老師的通報也太遲了吧!要是早點講……」

手塚焦急不已,但是鬱能體會。要是那個小孩還留在館內,此刻不知已陷入何等危機。光想都讓人害怕。

「『學校的老師』不是緊急逃生專家,怪他也沒有用。」

小牧把手放在手塚的肩上。

「當他發現少了一個人時,一定嚇得隻知道反複清點人數,忘了先通報。」

這時的堂上已用無線電向特殊部隊總部呼叫:

「堂上班呼叫總部。需要四套化學防護裝,請緊急送到圖書館前庭。」

化學防護裝被用到的機會非常少,平日都保管在後勤支援部,所以現在也要從那兒拿出來。但這麼一來就得多花些時間。

結束通話後,堂上轉向小牧:

「你去請防衛部幫忙,先在圖書館周邊一帶找找,說不定他跟著人群出來了,隻是走散而已。」

「收到。我會請學校的老師也一起跟著去找。」

堂上沒有命令自己的班員去搜索,是基於最壞的打算。部下們聽得出來,其實他是在等待化學防護裝送到。

基本上,防衛部和圖書特殊部隊所受的訓練,是要他們在各種情況下應付最惡劣的事態。他們必須把問題假設在最嚴重的程度。

孤單單地被留在那一片具有破壞力的煙霧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那種刺痛感是怎麼來的——那孩子不知多麼難受,多麼害怕。

鬱垂下頭去,瞥見被踐踏得七零八落的草坪上有好幾條毛巾。

一切隻是出於反射,根本沒有經過判斷。她拾起了一條毛巾往水桶裏塞,拿起來連絞也不絞的就往臉上蒙去,然後拉到腦後綁牢,並將毛巾的上緣蓋到下眼簾。

「笠原!?」

堂上的呼聲傳來時,鬱已經邁開大步跑了出去。

「要是那小孩真在館內,等防護裝會來不及的!我先去!」

她衝向圖書館的正麵玄關,掰開自動門,往裏麵直奔。

屋裏白眼極濃,遮蔽了大半視線,但有這條濕得淌水的毛巾在,她的不適感隻和剛才逃出公共大樓時差不多。

學童是在二樓失散的,她一股腦兒的往樓上跑。

快想。如果我聽不見聲音,又在一個人活動時發生了這種情況,我會做些什麼事?

二樓有自修室和閱讀室,人來人往也不算少。去幾個感興趣的地方看看,上個廁所,回來時卻看見樓梯口擠滿疏散民眾。班上的同學不見蹤影,也聽不到老師點名的聲音。急著逃出去的人全都在往樓下走,看起來很可怕,很可能讓人想躲遠一點。

而且還有奇怪的煙從樓下飄上來,眼睛、嘴巴和皮膚都刺刺的。

這下子,我會怎麼辦?

是這陣怪煙讓我不舒服,所以——

找一個房間把門關上,煙就不會進來了。

叫喊也不能讓那學童聽見,鬱索性閉上嘴巴。催淚瓦斯的效果已經襲來,令她不停的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