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堂上班趕到活動室一看,屋裏已經吵成了一片,本來沒受驚的小孩也被別人的哭聲引得跟著哭叫不休,現場活像是阿鼻地獄。
醉漢睡在角落,負責講故事的館員隻能把小朋友們叫到離他最遠的活動室另一頭去,在那兒好言安撫著。
手塚一臉不耐,大步便向那人走去。
「不好意思,請你起來。」
被人使勁搖醒,又看見手塚擺出那張凶臉,醉漢可能被激怒了,表情頓時凶狠起來。
「……你說什麼……?」
小牧及時上前打圓場:
「是的,伯父。在這裏聽故事的小朋友們嚇了一跳,現在都哭起來了。不好意思,請你換個地方好嗎?」
他笑容可掬的說著,一麵將那人拉起來。那人還不肯動。
「不好意思哦——這裏的確暖了一點,坐著坐著就會睡著呢——」
小牧的語調柔和已極,推拉著那人的手卻沒少使一分勁,手塚也在另一邊幫著拖走他。
趁這個當兒,堂上向館員叮囑:
「這陣子有活動時先鎖上門吧,也麻煩你通知業務部全體。」
「是,好。」
這位說故事的大姐姐點頭應道,似乎也嚇得快哭出來了。堂上和鬱這才離開了活動室。
來到距活動室較遠的一處走道上,醉漢坐在沙發上發起了酒瘋。
「怎樣?我是納稅人!圖書館是用稅金蓋的,難道不給納稅人用嗎?你們硬把我拖出來,怎樣?我是做了什麼壞事嗎?把我當犯人啊!」
醉漢邊罵邊指,指的就是手塚。他剛才搖醒那人的手法果然引起對方的不快。
「我沒有惡意,隻是看小朋友都嚇壞了,所以想請你起來。若有得罪,請你多包涵。」
手塚已在措詞上放低姿態,語氣裏卻有掩不住的不滿,顯然是年輕氣盛。醉漢總歸是有點兒年紀的人,對年輕人自然懷著莫名的心結。
「包涵個頭!你根本就覺得自己沒做錯!看你這副德性就知道你沒誠意!國家養的公務員,居然敢把我當傻瓜!」
「非常對不起!」
鬱知道,手塚彎腰鞠躬,是為了不讓對方看見自己臉上的怒容。她看得出,那醉漢當然也看得出。再這樣下去,隻會更讓那人藉題發揮。
「不好意思啊,伯父。我們會好好訓誡他的,你就大人大量,別跟晚輩計較。」
處世圓融的小牧趕緊出麵緩頰,打算把手塚拉奏。就在這時——
「站住!」
醉漢毫不客氣的喊住他們。
「你要是真有誠意道歉,就給我跪下來講!」
現場的氣氛頓時凝結。
「這位伯父……」
小牧皺著眉頭擠出笑容,回過神去。他們都認得那表情——小牧已是怒火中燒。
卻見手塚揮手攔住小牧,揚手闊步地走回醉漢麵前。
不會吧。
鬱吃驚得屏息,堂上和小牧則像是有所領會,不發一語看著。
手塚竟然當真在那人麵前跪了下去。看見手塚對著自己下跪,醉漢顯得有些驚恐。更甚者,手塚伸出了雙手,磕頭及地。
「對不起!」
跪著的手塚聲調毅然,令那醉漢也不禁震懾。
「隻不過,我們有保護其他使用者的義務,這當然也包括館內的小朋友們。你的行為若是抵觸其他使用者的權利,恐怕我們就得再次勸道你。下次我會自我警惕,不再做出失禮的舉動,懇請你務必體諒。」
他說完就起身,跟著小牧一起走開。小牧拍了拍手塚的背。
手塚此刻回事什麼表情,鬱當然想象得出來。
隻見那名醉漢也失去了先前的氣勢,頹然癱坐在沙發上。
鬱一時動念,跑過去單膝蹲在他身旁:
「叔叔,這樣不行的哦。」
堂上伸手在鬱的肩膀上用力一扳,可是鬱不聽他的。
「小朋友們都被你嚇哭了,那是你想要的嗎?你真的想看剛才那人下跪嗎?逼他下跪,你就滿意了嗎?」
醉漢低著頭,抬也不抬。
「其實你並不想做出那些事,對不對?」
問到這一句時,鬱看見那人的肩膀震了一下。
「我知道你隻是一時氣過頭,收不了手——」
按在她肩頭的手勁增強了。這是堂上在指示她不得繼續與目標接觸。
「那邊有飲水機,你喝點水休息一會兒。再見。」
說完最後一句時,鬱已經被堂上硬拉起來,拖著走開了。
走到稍遠處的牆後,堂上壓低了聲音罵道:
「笨蛋!」
「對不起……」
「這人是警戒對象,不要隨便跟他近距離接觸!剛才對方舉止安分算你走運,以後不準用那種低姿態和口氣跟問題人物交談!」
萬一對方突然動粗,看你怎麼辦?堂上氣憤地啐了一口。
「可、可是小牧教官也是那種口氣跟他講話,才不會刺激他啊。」
「那小子界線劃得很清楚,經驗也比你豐富!而且他絕不會用比對方低的姿勢靠近,因為那是最容易挨揍的角度!」
「可是,我總覺得不該放著他不管。」
那人吼著要手塚下跪,結果手塚真的下跪,他卻退縮了。
酒量不好,卻用廉價酒精麻醉自己,日複一日。
看了就教人不忍心。
「處理這種問題人物時確實要多注意,但不可以動不動就想關心對方,或是站在對方的立場,那樣會危害到你的安全。不要帶著反感,但要保持距離。今後不準你過分接近警戒對象。」
「是……」
不久,鬱終於明白堂上為何如此嚴厲告誡。
*
就在手塚向醉漢下跪之後的第三天。
有個家長帶著孩子走出兒童室,向正在附近幫書上架的鬱喚道:
「小姐,不好意思。那人又來了……」
常陪孩子一起來的母親們都已經傳遍。就是那名醉漢。
「好的,我馬上去勸導他。」
走進兒童室,鬱立刻聞到一股根本就不屬於這兒的刺鼻酒氣。鋪有地毯的這塊園地是專為幼兒坐著讀書所設,如今卻被喝了酒的大男人占據,還有鼾聲擾人。
姿勢要高。想著堂上的教誨,鬱走向醉漢,盡可能保持公事化但溫和的語氣和表情,伸手搖了搖他:
「不好意思,請你醒醒好嗎?小朋友沒法來這裏看書了。」
搖了好幾下,那人的眼睛才睜開一條縫,朝鬱看去。
「噢,是你……」
下一秒鍾,他的舉動完全超乎鬱的預期。
「咿……?」
醉漢突如其來的抱住鬱,又快又猛得不像是個剛睡醒的醉漢。
如果這時暴徒攻擊,鬱會馬上反擊並用手銬銬起他,但那人的舉動又像隻是攀著。被這種不算是攻擊的行動所製,鬱一時手足無措。
「是你啊~~~~~~~~~你來看我了啊~~~~~~~~~~~」
「呀啊!請你尊重點!喂!」
怎麼辦?對方又沒有動粗,我可以對他動粗嗎?這種情況要怎麼應付?出手會不會造成問題啊?
想起手塚前天的遭遇,更令她不敢妄為。就在這番左右思索之際,那人卻愈攀愈緊,甚至箍住了她的雙手。
「呀!請你放手!放開我!」
「隻有你了解我的心情啊~~~~~~~」
就在這時,有人使勁把鬱從那人懷中拽開,緊接著聽見一個毆打的聲響,醉漢應聲倒在地毯上。
「要做這種事就上酒店去!」
堂上的咆哮響徹整個兒童室,他一麵為倒在地上的男子戴上手銬。
「你是公然猥褻的現行犯!站起來!」
對哦,用這個理由,我就可以反擊了。鬱這會兒才想到。
「笠原!這是告訴乃論罪!我們要寫訴狀,跟我來!」
「等……請等一下!」
鬱很快的理一理被抓亂的衣服,站起身來。
「先把他帶到特殊部隊辦公室,聽他講一講……」
「沒必要聽他講什麼!他對你做的事情是性騷擾啊!」
「對,被他騷擾的人是我!所以對他提告的權利在我,應該由我來決定!」
堂上的表情裏滿是明顯的憤怒,鬱卻是一步也不讓。
「聽完他的說明,我會判斷的!」
「你為什麼要包庇這種家夥!」
「因為她是笠原小姐啊。」
一個溫和的聲音插嘴道,小牧也趕來了。
「總之,我們以當事人的意願為優先吧。」
堂上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就把男子扭送出了兒童室。
在權充偵訊室的隊長辦公室裏,玄田也在場。
在被抓來的路上,男子已經哭得一把鼻涕一般眼淚。看見一個和自己父親年紀相近的大男人落得這副慘樣,鬱真覺得情何以堪。
「聽說你對我我們家的隊員毛手毛腳是吧?」
玄田劈頭丟來冷冷一句,低著頭的醉漢便囁嚅著「對不起。」
「還挑這種高風險低報酬的對象。」
「隊長!」
堂上當場抗議,玄田卻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說錯。
「這是事實啊。就因為這家夥一向沒機會遇上色狼,當下才會猶豫,否則這男的早就被她當成暴徒給摔了出去,起碼跌斷一個骨頭。」
「不是這個問題!」
「不論如何,猥褻是告訴乃論,王牌在笠原手上,她愛怎麼用就怎麼用。最簡單的處置就是交給警察,以後不準他進圖書館。」
鬱不願意這麼做,卻又擔心是自己枉縱。她朝堂上瞄了一眼,卻見他滿麵怒容的看著別處。
她決定從姓名開始問起。
川藤保久,五十三歲,已婚,家中有妻子和一女一子,分別就讀大學和高中。
「要是我用色狼罪名向你提告,你的家庭就毀了。所以接下來的問題,請你認真回答。」
逼手塚下跪那時,鬱曾問過一個令他心中動搖的問題,所以她相信這個人並不是真心要犯下這些惡行。
「你為什麼每天醉醺醺後跑來圖書館?」
「……因為……我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
公司在年底裁員,他被資遣了。
他不敢對家人說。
年過完了,他還是講不出口。
每天穿著西裝出門,卻不想到花錢的店裏坐。
想來想去,就隻有圖書館可以讓他吹免費的暖氣。
「你自己也知道喝醉隻是逃避,解決不了問題吧?跑來圖書館惹事,逼隊員下跪,到了下個月的發薪日,還不是一樣要麵對家人?」
「那時你們這些……有工作的人才會這樣講。」
堂上想走上前,但被小牧從旁邊拉住。
「就算是,你也沒有權利在不服從館內規定的情況下幹擾使用民眾和工作人員。你說這一切都是靠稅金養的,但圖書館不是你一個人繳的稅金蓋起來的,向你下跪的的那人也不是用你一個人繳的稅金雇傭的。他當時為什麼願意下跪,你知道理由嗎?」
這個叫川藤的男子已經無話可答。
「雖然你不講理,他也不甘心,但如果當下不接受你的要求,恐怕你會找更離譜的藉口來刁難我們,反咬我們一口。他是因為這個理由才願意下跪的,而你在別人的眼裏也就是這麼不堪。換作是我,知道自己的父親被別人用這種眼光去看,我一定會傷心。」
手塚能忍得下這口氣,實在是了不起。相形之下,這位長輩當時的蠻橫就更加顯得沒品、更加不堪了。
包括他剛才對自己做出的那些失態行為。
「我是圖書隊員,也是被你性騷擾的受害者。或許這麼做也算公私不分,不過我要請你二選一。」
鬱堅定地看著川藤。
「一是老老實實的回去告訴家人,以後也不再喝醉了跑來圖書館鬧事。二是讓我提告,你的家庭因此破滅。」
川藤豈有選擇的餘地。他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叫:
「我……我會跟家人說。以後不會再給你們添麻煩……」
「還有一個附加條件。」
堂上在旁開口道:
「為了保險起見,我們還是要針對你的猥褻行為寫一份告訴書,萬一你又來圖書館鬧事,我們會用這份訴狀提告。」
配合著作完了告訴書,川藤含糊地向手塚致歉,手塚也事務性的標準態度接受了他的道歉——要他爽快的原諒對方,畢竟強人所難。
「也好啦,處置得挺不錯的。」
玄田伸手在鬱的頭上亂抓亂按。那股手勁和堂上不同,差點兒沒把她的頭給抓掉。
似乎是川藤一離館,業務部便立刻把事前準備好的「服用酒精、違禁藥物者請勿入館」看板擺了出來。
這一天的操課結束時,堂上臭著一張臉,等在更衣室外麵。
一見鬱走出來,他便徑自開步走,卻是一聲也不吭。
受不了沉默的壓力,鬱先開了口:
「……對不起。」
「你不要老是替那種問題人物著想。不要讓人家覺得跟你沒距離。尤其該想想你自己的身份。你知道我在講什麼嗎?」
縮著頭,她答了一聲「知道」。
「就算高風險低報酬,你還是個女人。不要忘了你的性別。對這種問題人物不太好,他們很可能會錯意纏上你。這種事也不是沒發生過。」
「對、對不起。可是……」
川藤的行為背後隱藏著什麼苦衷,隊裏大夥兒其實早就料出了七、八分。
圖書館雖然是個人人有權使用的場所,但在他日複一日的逗留過程中,心虛的他也開始聽見那些耳語。
這把歲數的老爹,大白天就泡在圖書館裏。
跑業務摸魚啊。
真不像樣。
沒工作嗎?
該不是被裁員了吧。
那還來這種地方做啥,應該快點去找工作嘛。
不好意思繼續裝糊塗留在圖書館裏,於是拿廉價的酒來麻痹酒量不好的自己,藉著醉意在館內待上一整天,趾高氣昂地說「這是我身為納稅人的權利」。
等到酒意將退,就到人跡較少的地方,眼神空洞地啃著便宜麵包。
「那個人之後會怎麼樣呢?」
「你又來了!」
「對不起嘛!可是……」
一般公司行號的春節假期大約有一星期之久。時間這麼長,身為一家之主的他,卻不敢對家人坦承失業。
隻有你了解我的心情。
也許這是酒客們的口頭禪。
「我猜,他的家庭可能也不圓滿……」
「我們去替他擔這種心也無濟於事。」
堂上沒好氣的說道。隔了一會兒,又接著說:
「不過,你就是這種個性,誰也拿你沒轍。我不喜歡你這樣,但我可以接受。那個醉漢走運,否則事情若鬧上媒體,他更是有家歸不得了。現在他還有個重新麵對家人的機會,就算家人不支持他,至少不會因為性騷擾前科而落得身敗名裂。你做這個決定,等於讓這個人有了重生的機會。」
你為什麼要包庇這種家夥!
因為她是笠原小姐啊。堂上氣急時,小牧就是這麼勸慰他的。
「我看上的女人就是這副德性,有什麼辦法。」
堂上將話含在嘴裏咕噥道。
知道自己臉紅,鬱低下了頭。
「你身上的襯衫。」
這陣子執警備勤務時都穿套裝,所以鬱擺在更衣室的包包裏隻裝了備用的絲襪(為應付色誘的需要,不能不備)、化妝品和錢包等,當天所穿的衣服都得等到回寢室才能換掉。她進更衣室隻是為了拿包包。
「回去之後馬上給我脫掉,然後統統送幹洗。」
堂上像在發脾氣,口氣裏卻不再帶有公務性質,完全是私人情緒。
見他鬧別扭生自己的氣,鬱有點兒高興。她縮著腦袋應了一聲,又覺得五味雜陳。
*
回到宿舍,她馬上照堂上的交待,把襯衫和長褲送去幹洗。
到了晚上——
「想也知道,做男朋友的,他恨不得當場把你那身衣服剝下來吧。」
一麵往暖爐桌裏鑽,柴崎一麵說道。
「女朋友被別的男人抱到,而且還是被一個喝醉的老伯抱得死緊,這衣服還能要嗎?偏偏這女朋友又莫名其妙的堅持走溫情主義路線。」
「與其說溫情主義……我隻是同情他罷了。那人的年紀跟我父母也沒差幾歲。」
「是啊,那種年紀的老爹還會上酒店找跟自己女兒一般歲數的小女生脫衣陪酒,手上東摸西摸的一邊襲胸、一邊跟人家說教呢。」
「我可沒有被他襲胸!」
「幸虧你沒有豐滿到讓他想摸!」
「喂!你得到的結論居然是這個啊!」
柴崎才不理會鬱的抗議,自顧自剝起了橘子,一麵又說道:
「算啦,說起來,這也是你的風格嘛。」
她的意見跟小牧相似。
「你也該多少考慮一下男朋友的心情。寶貝女友被自己以外的男人抱在懷裏,他一定又急又氣。」
聽她直指這一點,鬱心中一痛。
「……下次我會小心……」
「哎,就當是新春奇聞吧。聽說連手塚都跟人家下跪了。」
「手塚跟你說的?」
「怎麼可能。那家夥對這種事一定是三緘其口的。是他自己殺氣騰騰的回到閱覽室來,那張臉讓民眾看到了還得了?所以我就把他弄到後台去做事,之後才跟小牧教官打聽的。」
「……手塚很了不起呢。」
「我知道。」
柴崎理所當然似的答道,剝了一瓣橘子扔進嘴裏。
「也許是長官的教育得當,也或許是他本人天生的資質好,總之呢,說他是個大將之才也不為過——或者該說,他終於成了大將之才?」
說到這裏,柴崎笑了笑,摸著鬱的頭。
「你當然也是啦。」
「不把我算進去也沒關係!」
就在拂開柴崎的手時,她的手機響起收到簡訊的一短聲。
熒幕上顯示的發信人是堂上。
能出來一下嗎?
就這麼一句,讓鬱迷惘了一會兒:該穿什麼衣服?所謂的「出來」又是去哪裏?假使是去超商,那就得換衣服;如果隻是說說話,簡訊裏也沒說要出基地,大概隻在宿舍裏走動吧。鬱便在運動服外罩上常穿的刷毛外套。
「怎麼了?」
「嗯,他叫我出去一下。」
漫不經心地留下這一句,她就走出了房間。
堂上坐在共同區域的沙發上等,見她到來便立刻站起。
「久等了。什麼事?」
「就是出去一下。」
堂上穿著他在宿舍裏常穿的空軍夾克,裏麵也隻是運動服而已。
見他在玄關處隨便踩了一雙公用拖鞋就往外走。
鬱開始揣測:是去散步?不,搞不好是趁散步時說教。
一麵警戒,她一麵跟著走。
基地裏麵種的樹特別多,除了可作為戰鬥時的掩蔽物,也可防範外來的監視,所以一到晚上,樹蔭便使得夜色更為幽暗。
繞過宿舍,彎過轉角,就在四周立刻按下、連腳下的路都看不清楚時——
堂上突然將她按在牆上。
果然是來說教的!?鬱怯怯地僵住,被堂上揪著衣領往下扯。
然後——他的唇覆了上來。
但在那一瞬間,堂上放輕了力道,疊著她的嘴唇低聲呢喃:
「其他人都做,我們有什麼理由不能做。」
聽到他驟然祭出的宣告,鬱還沒來得及怯場,她的唇又被封住。
好久。她不知道該怎麼換氣——應該說,她不懂如何在壓抑著聲音的情況下換氣。直到氣息勻不過來了,她才急而淺底偷著換,不料這一呼吸之間,竟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從自己的喉間逸出。堂上的舌頭激烈起來,而鬱也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回應著他,自然已極。
一個隱約的腳步聲接近,隨即慌張地放輕、遠離,就和數日前的鬱聽見那曖昧的喘息聲時一模一樣。
當時還覺得事不關己。
是啊,天氣再冷也會想接吻的。想和心上人親吻,有什麼不對?
堂上起的頭,便也由堂上做結。
就在雙唇分離的那一刻,鬱的雙膝一軟,幾乎要站不住,隻能虛榮地攀著堂上,前額抵著他那看似略低的肩膀。
「為什麼……這麼、突然——」
「是你說的啊,你想要的東西。」
「咦,什麼時候?」
「在我家醉倒的時候。你說想要合照,不要戒指,可是最想要的是更多的親親。」
「啊。」
鬱不由得朝堂上看去,隻是雙腿都還沒力氣,於是又挨了回去。
「我不記得有講……」
「都是半醉半醒的時候講的。」
哇啊,鬱的全身都熱了起來。那一長串欲望,自己竟然毫不遮掩地說出了口!
「隻是我沒想到,你最想要的也是我想要的。」
這話未免太動人心弦。
讓她幾乎沒有回敬的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