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你最想要的是什麼?」
*
堂上歸隊之後,鬱多了一個難以啟齒的煩惱。
……接吻的機會變少了。
堂上在醫院裏住的是單人病房,隻要沒有訪客,隱密性倒是很高。
一旦出院,他倆各自住在男女宿舍,頂多隻能在兩舍之間個共同區域聊聊天。每到入夜後,不少作風大膽的情侶會在共同區域的陰暗處卿卿我我,但能親熱的場所就那麼幾處,常常鬧出尷尬的笑話。當然,共同區域仍屬宿舍用地,巡邏時少不了的,情侶們能做的事情也有限。
有限歸有限,真到愛火焚身時,還是有辦法可想的。趁半夜溜出寢室,偷偷摸摸相會,各種千奇百怪的手法不勝枚舉。
話說回來,堂上是獨自住一間寢室,鬱卻有個室友柴崎——而且偏偏是這個耳聰目明的柴崎,對別人的動靜機敏得不得了。鬱要是在深夜溜出寢室,柴崎絕不可能不注意到。
有人會說,那就趁約會的時候解決算了。可是約會都在外頭,她就是覺得心神不寧。
「唉——好想親親——」
一個人跑在宿舍內的走廊上,鬱才敢壓低了聲音嘀咕。
和柴崎聊著聊著,說到「隆冬吃冰品,不再怎麼的特別有滋味」,於是動了念頭想趕在門禁前去便利商店買回來吃。不料柴崎耍賴說:「我不想在這種冷天出門~」甚至任性的決定「猜拳輸的出去買」。
為什麼用猜拳決定就叫任性呢?那是因為柴崎的猜拳運好變態,用這種方式就跟直接判定鬱要負責跑腿沒兩樣。鬱當然不情願,卻又贏不過柴崎的歪理強辯,怎樣都是輸。
就這樣,鬱又成了今天的跑腿值日生。她隨便拉了件長大衣裹在運動夾克的外麵,反正夜深了沒什麼人會看見。
我要雪莓娘大福!要香草口味的哦!慢走。
暗自思量著要買哈根達斯的焦糖脆片跟她互別苗頭,鬱拿出運動鞋穿好,走出了玄關。
啊——可是睡前還是別吃那麼油的,買個霜淇淋就算了。睡前吃巧克力等脂肪含量高的東西會害鬱長青春痘,這個體質到現在還改不了。
來到基地警衛哨,還是要寫個外出事由:時間、姓名、所屬單位和目的地。
「現在還去超商?會胖哦——」
聽到值班警衛開玩笑,鬱吐了吐舌頭俏皮的說「要你管」,隨即大步往正門跑去。超商就在正門外,步行也不用五分鍾。
迎著寒風,臉頰立刻變冰。跑完短短數分鍾的路程後,超商已像是一座迷你綠洲般的存在。
到頭來,鬱也買了根柴崎一樣的雪莓娘大福。
關東圖書館基地占地雖廣,但這種氣溫下,在戶外再久也不會令冰品融化。剛才的小跑已經讓身體暖和起來了,鬱索性漫步走回宿舍。
眼見宿舍玄關就在前方,途中的建築物後方隱約傳來喘息聲。
嚇得渾身一僵的反而是鬱——她倒怕是再久打擾了人家。適合情侶獨處的地點這麼少,她已經能體會那份難言之隱了。
努力放輕腳步,鬱總算遠離那個現場,就連開玄關的門也盡可能不弄出聲音。
——說得也是,天氣再冷也會想接吻的。
正當她邊想邊歎氣,一麵在空蕩蕩的玄關收起鞋子時。
「唷,你去哪裏啊?」
有人出聲喚她——光聽聲音就知道是堂上。見他一手拎著杯裝酒,大概剛去買酒回來。
想起前一秒鍾還在腦中打轉的念頭,鬱立刻臉紅。
「啊、呃,我去門口的超商買冰。」
「這麼冷害吃冰啊……而且門禁時間快到了,還一個人去?臉都凍紅了。」
臉紅的理由有很多,但都不是凍紅的!
門外那一路令人心跳加速的喘息聲、被那聲音勾起的念頭、跟那念頭的對象不期而遇——這該死的不期而遇。
為什麼偏偏被他看見我穿得這麼隨便啊!
愛迪達的黑色運動夾克,配上美美的外出專用羽絨大衣。配大衣隻是因為它最暖——配什麼配,這一身根本毫無搭配可言。
「堂上教官去買酒嗎?」
「嗯。跟小牧他們喝到剛剛才結束,但我覺得沒喝夠,所以再買一點來當睡前酒。」
說到酒,男隊員們都好能喝。鬱胡思亂想著,下意識用手攏起大衣前襟。
驀地,他們的對話中止了。
「啊,那……我回去了。柴崎還在等。」
「也對,不如冰會化掉。」
鞠了個躬,鬱逃也似的奔向女生宿舍棟。
看著鬱跑開,堂上抓了抓頭。
「……是時機不巧嗎?」
當然,忙著逃離現場的鬱是不可能聽見這句低喃的。
*
像耶誕節這樣的私人節日,在圖書隊裏是不存在的。
在這個最適合舉辦兒童活動、又即將迎接歲末年初的連續休館日,各部門的工作量更重,使得所有隊員的休假與輪值都得管製。就安全防衛俺,耶誕節也是警備強化期,總是撇開審查不說,年終的忙亂也經常為圖書館帶來各種麻煩。
寢室裏,柴崎在自己的月曆上畫圈圈,從十二月三十日一路圈到明年的一月三日。業務部和後勤支援部的休假天數比防衛單位要多,後者的連休平均隻有三天左右。
「你今年又不回家啊?」
「嗯——氣氛還不太行。」
鬧了好一陣子別扭的母親,最近偶爾會打電話來了。但做女兒的鬱聽得出這是被父親要求的,而且母親的心理明顯仍存著「你這種工作就別再幹了(以下略)」的想法,隻是父親不準她對女兒講,所以她嘴上不明說罷了。於是,母女倆在電話裏隻能像外人似的客套客套、寒暄近況,直到看不下去的父親中途接手為止。
「在這種情況下,我想還是別回去的好。」
「你就來個突擊返鄉,搞不好會出現意外的轉機唷?不過,哎。」
柴崎笑得促狹。
「比起帶著沉重的心情回老家浪費休假,你應該更想跟男朋友出去玩吧?」
「……對啊!怎樣,不行嗎?」
盡管鬱已經努力表現得坦率,卻還是被柴崎嗤之以鼻:
「大方一點嘛,你就是放不開。」
把圈完月曆的筆插回筆筒,柴崎回到暖爐桌旁。
「欸,你們有沒有打算去哪裏過夜什麼的?」
「哪……哪有這麼快!」
「哦,還沒進展到這一步啊。」
廢話,連接吻的地方都很難找了!鬱恨恨地在心中暗想,嘴上則應道:
「更何況堂上教官也要回他家過一夜。」
「那也隻有一晚,而且他第二天肯定一早就跑回來了,對吧?這樣等於有整整兩天可以玩啊。」
聽到柴崎這麼算,鬱的嘴角不禁一緩。
「嗯,我們會去神社參拜,逛新年特賣會,也想看電影。」
宿舍裏人也少了,說不定還可以親熱一下下——鬱甚至期待起這種事來。
「你們班排哪幾天休?」
「元旦那三天。」
「哇,那不是大家最想休的三天嗎?」
「嗯,對啊。」
說到這一點,鬱猜想可能是隊友們貼心地把假期讓給了堂上班。這是堂上和鬱開始交往後的第一個新年,而且小牧也有了女朋友。
「手塚完全不在考量之內啦——」
柴崎邊說邊悶笑。
*
堂上預定在元旦當天回家,除外遊玩的行程則安排在二號與三號。畢竟元旦當天也沒什麼店會開門營業。
鬱在宿舍看家兼待命。她打了通電話回家拜年,算是盡義務,不過家裏的拜年客人很多,沒講幾句就被掛斷了。
電視頻道播的全是應景的綜藝節目。曾經是田徑選手的鬱比較想看箱根接力賽轉播,可惜賽程要到二號三號才進行。
「幸好事先租了DVD!」
她早就去出租店借了兩、三部之前沒空看的片子。圖書館雖然也有DVD外借的服務,但熱門的片子都被民眾借走了,休館前沒剩什麼好東西。
看完第一部,她才到餐廳吃遲來的午餐。休館期間,餐廳的歐巴桑也休息,用餐的人要自己端菜去加熱,吃完了也要自己收拾。
在看第二部片子之前,她隨意打開衣櫃。
「明天要穿什麼出門呢……」
做了人家的女朋友之後,衣櫃裏「女孩子氣」的服飾也多了不少。鬱平日穿的都是戰鬥服和傷心成套的褲裝,約會則是清一色的牛仔褲,她自己都覺得太沒女人味。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
液晶熒幕上的名字令她心髒一跳。「堂上篤」——是回家過年的他打來的。鬱緊張地接起電話。
「啊,喂,我是笠原!」
「你就是笠原?」
電話那頭竟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我問你,是誰準許你跟篤交往——」
鬱的腦中一片空白。
咦,呃?這是什麼意思?
卻聽到那個語帶嫌惡的女聲還沒把話講完,就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同時還聽見堂上大罵「笨蛋,還我啦!」的聲音。
「喂?是我!」
然後換成堂上來講電話。
鬱這廂還在發愣,根本講不出話來,隻聽到堂上連珠炮似的急急說:
「對不起嚇到你了,剛才那是我妹。抱歉。」
他一麵在電話裏對著鬱解釋,一麵又朝別的方向凶巴巴地叫:「你給我閉嘴!白癡!」
「啊……哦——那個,你妹妹很愛開玩笑呢。」
鬱總算擠出聲音來回答時,耳邊仍聽見堂上怒吼著:「不準跟來!」同時像在換地方講電話。接著,堂上的聲調恢複了,大概已經甩掉了妹妹的跟蹤。
「妹妹都是這樣,相信我。」
「啊,是。」
剛才聽見的那些鬥嘴口氣,顯然是兄妹之間才有的。
「我也有三個哥哥,我知道兄妹胡鬧都是這樣。」
不過這位妹妹也太淘氣了點,鬱在心裏度忖著。要是她敢對任何一位哥哥玩這種惡作劇,下場保證是一記德式背摔。
「新年快樂。」
出其不意的這場惡作劇差點兒害人忘了拜年,她趕緊補上這一句。便聽到堂上也答:
「新年快樂,今天也請你多多指教。」
這倒讓鬱想起一件事。
「這時我頭一次以私人身份跟你拜年耶。」
「是啊。」
「好新鮮,希望明年之後的每一年也都能跟你說『今年也請多指教』。」
堂上沒應聲。鬱擔心起來,怕是自己說錯了話。
「你剛剛這句話真是可愛斃了。」
想不到確實天外飛來這麼一句。
但接在這一句之後,堂上說的卻是:「尤其是被我妹那個豬頭鬧完之後,更覺得……」害她笑到不行。看來他這個做哥哥的常被妹妹玩到火大。
「謝謝你,難得回家跟家人相處,你還特地打電話給我,我好高興。」
「啊,等等,你別急著掛電話。」
依先前那情況,鬱覺得堂上顯然是在撥電話途中突然被妹妹搶走手機才會那樣,所以她本想快快結束這段通話,但堂上似乎有別的事要說。
「你現在有空嗎?」
休假要靠看片子來打發時間,還有什麼情況會比此刻更有空?對她而言,明天起才是休假的重頭戲。
「有空的話要不要來我家?如果你肯來。」
握著手機僵在那兒,鬱又擠不出聲音來了。教官,這種事——
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我大概解釋一下好了,很不幸的讓家人發現了你的時期——」
「什麼叫很不幸?」
「不幸就是不幸啦,不要問!反正我妹放假回家,你剛也見識到她有多愛整人,我爸媽就被她煽動,跑來跟我說想看看你。老實說,我現在是被逼到招架不住了。我想他們應該隻是想看看你本人,跟你聊幾句就好。怎麼樣?就來吃個年夜飯吧。」
「呃,可是我這樣可以嗎?」
「哪樣?」
「去見你的家人……就是,夠不夠格——」
「我可不記得我有交一個不能介紹給家裏的女朋友!」
堂上吼得令鬱鎖起脖子。
「我知道事出突然,你會緊張,再加上我家有那個白癡妹妹。你要是不想來沒關係,我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就好。」
「沒有,不會!」
不管用什麼理由,找藉口逃避就不是一件好事了,她更不幸讓他的父母親留下壞印象。
「那就麼六洞洞,國分寺車站北口見。」
麼六洞洞也就是下午四點。堂上說完就掛了電話,活像在上班時交辦業務似的。
等一下!你爸媽的底細也透露一下吧!鬱還想追問,卻又覺得再打過去會尷尬。
衣服!第一次跟男友爸媽見麵,要留下好印象的衣服該怎麼穿?
鬱開始發了瘋似的在衣櫃裏東翻西找,一麵胡亂遷怒起來:天啊,笨蛋柴崎為什麼偏在這個節骨眼回家!
這種場合時一分鍾也遲不得的,鬱緊張得提早三十分鍾來到約定地點。
堂上則在約定時間的是否分鍾前就到了。
「這麼早到!」
堂上吃驚的喊了出來。他的衣著還是一樣筆挺,走沉穩風格。
反觀鬱則一改以往,穿起了車工精致的五分袖針織罩衫和及膝荷葉裙,再配上羽絨大衣和平地短靴——現在她已經養成了習慣,買鞋時專挑低跟款式。
「呃,我穿這樣還可以嗎?」
「可以啊,不錯嘛。很努力裝淑女的感覺。」
「什麼裝淑女!」
「開玩笑的。滿有幾分毯江的味道,看起來很稀奇,不過很適合你。」
被他看出來了!鬱縮了縮脖子。
想起在圖書館裏看見的毯江,鬱覺得那股乖巧氣質一定能給男友的父母親留下好印象,所以剛才在選衣服的時候,嘴裏是一麵念著:「毯江、毯江……」
「哎,我爸媽不是嚴肅的人,你不用這麼緊張。看他們把我妹養得那麼野就知道了。」
說完,堂上又問:「要走十五分鍾的路,可以吧?」鬱無心地點頭,其實根本就緊張得沒聽懂他在問什麼。
所謂的十五分鍾是指訓練速度。幸好鬱穿得是平底靴,按這個速度跟著走並不吃力。
堂上家是住宅區裏的一間獨棟洋房,外觀平凡已極。但看在此刻的鬱眼裏,確實莊嚴得宛如森林裏的城堡,壓迫感直逼心頭。
「我回來了。」
開門進了玄關,堂上不悅地如此喊道,便見一個年輕女子從屋裏蹦蹦跳跳地衝了出來。
「不會吧,真的假的?哇塞?真是奇跡啊!太神奇了——!」
「打招呼——!」
見堂上對著那女孩劈頭就吼,應該就是他妹妹了。
「你不會以為自己的年紀比笠原打吧,白癡!剛才還敢給我打那種惡作劇電話,不快點跟人家道歉!你這豬頭!」
「知——道——啦。剛才在電話裏根你開玩笑,對不起哦。我是篤的妹妹,我叫靜佳——」
語畢,站在玄關階上的靜佳忽然跪坐下來,雙手各以三指觸地。
「家兄不才……」
「我還沒有不才到要別你這種豬頭講!」
眼看著兄妹鬥嘴的戰火即將重燃,鬱連忙低下頭說:
「我叫做笠原鬱!平時多承蒙堂上教官關照!」
「哎呀——!」
靜佳又是一聲高喊,鬱又是一驚。
「哥,她為了配合你的矮個子而穿平底靴耶!真是個好女孩!」
「你太多嘴了!」
這小姑娘太猛了,鬱已經快被嚇傻了。就在這時,屋內傳出了聲音:
「喂!」
堂上的雙親從屋裏探出頭來,鬱趕緊向他們鞠躬。
「在玄關就玩起來啦?偷跑哦,快點請人家進屋來。」
跟兩位長輩打招呼的過程,幸好不像靜佳那樣跳tones。
但在鬱心中的緊張度卻是天壤之別,包括他們招呼著夾菜時,她連動筷子的時機都不會抓。
聊了幾句,姑且知道堂上的父親是關西人,母親則是東京人。桌上的雜煮鍋像是關東口味的。
「我是喜歡關西口味的白味噌啦,不過小孩子都跟著媽媽的口味了,我也就少數服從多數。」
堂上父親的口音裏還留著一點點關西腔調。
「啊,不過伯母煮的菜很好吃。年菜也是。」
「孩子的媽,明年記得再去羊華堂訂這個口味。」
「也好,看大家筷子動得這麼勤。」
慘啦——!鬱在心底狂叫。
「啊啊啊啊,這個雜煮鍋也好好吃!」
「可是,喏,這個伊達卷就不是羊華堂做的羅,我是另外跑去買的。不放在盒子裏味道反而好,多吃點啊。」
老天爺啊怎麼還在講年菜!之前隻聽說他媽媽是護士,該不會是傻大姐性格?鬱愈想愈恐慌。就在這時,她聽見堂上壓低了聲音:
「不要在意,我媽講話的步調隻有我爸抓得準。她根本不介意年菜的事,你先夾她叫你吃的伊達卷就好。」
鬱依言夾起伊達卷,送進口中。
「嗯,真的很好吃!」
「對吧?這家店可是我發現的哦,知道的人還不多呢。」
堂上母親一臉得意地嘻嘻笑。如此近乎憨傻的天真性格,和鬱母親那敏感的心思恰成反比,鬱雖然困惑卻也鬆了一口氣。
堂上父親一麵在鬱的玻璃杯中倒白酒,一麵問道:
「你跟篤是怎麼開始的……」
他們準備了鬱能喝的酒,大概是堂上事前提醒過。
「啊,對對對,我也想知道。」
靜佳忙著預約租片和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本來在旁邊走來走去,這時也坐回了餐桌旁。
「他隻說是部下,其他什麼也不肯透露。」
你家有這種即興演出也早點告訴我嘛!鬱怨怨地瞪向堂上,堂上卻逸開了眼神,不跟她對眼。
「我想想……我一入隊,他就是我的長官,剛開始對我很嚴格。本來覺得他很難應付……」
「一定的。而且他一定不是第一眼就受女孩子歡迎的那種型,因為他又矮又愛嘮叨。」
靜佳用力點頭附和。
「可是,後來慢慢發現,他是個很值得尊敬的人。」
事到如今,就給堂上多做點麵子好了。鬱豪爽地把那杯酒一飲而盡。
放下杯子,然後語氣毅然的說:
「我主動告白,他就接受了!」
很好!堂上父親拍大腿誇獎道。聽起來既像在誇獎鬱所說的這番話,又像在誇她喝酒的氣魄。
「這女孩很不錯啊,篤。」
「我就跟你們講過很多次了啊。」
「那你一開始老實招認不就好了。」這時靜佳回嘴。
他倆相知的起點全在「白馬王子」這回事上,而粗線條的堂上絕不可能把這麼複雜的來龍去脈解釋給家人聽——應該說,他也不想講吧。鬱很能理解。
「小鬱,來,再來一杯。」
啊,那可不行。這種酒雖然順口,酒精濃度卻相當高,隻喝這麼一杯,她的身體已經開始響起警報。
「不,我已經……」
沒來得及推辭,堂上父親已經倒酒了。
「第一杯喝得這麼爽快,可以再喝一點啦。」
「不要啦!」
堂上出麵製止。
「這家夥在聚餐場合從沒喝過第二杯的!」
「酒量都是練出來的啊,大過年的輕鬆一下嘛。」
「別用一般人的酒量去衡量這家夥啦!」
見他護著自己,鬱很是開心,但這時第一次到男友家作客,也不好太過矜持。
「我……好!那我再喝一杯,不過這是最後一杯了!伯母,待會兒麻煩你給我一杯水。」
「笨蛋,不要硬撐!你一定喝不……!」
堂上的話還沒說完,鬱已經端起杯子——之後的記憶就突然中斷了。
我就說嘛!你做長輩的還把人家沒出嫁的女孩子灌醉成這樣,倒是好樣的啊!
哎唷,我也沒想到她真的不能喝。白酒這玩意兒跟果汁不是差不多嗎?
我當她的長官比當她男朋友還久,我們隊上聚餐喝酒的次數會少嗎?這家夥的酒量好壞,我比她自己都還清楚!
好啦——不過這女孩挺有氣魄的。
就是說啊,她是看你們父子快吵起來了才喝的嘛。是個乖女孩呢。
對啊——所以是爸跟哥兩個人害的啦。
……
鬱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陌生房間的床鋪上。
「唔……?」
腦中仍是一片茫茫然。
「你醒啦。」
床邊坐著堂上。
「這裏是……?」
房間裏沒什麼東西,擺設極為簡單。隻有書桌椅之類——
「我房間。」
聽到堂上回答,鬱約略想起了事情經過。
「啊——門禁!」
見她猛然坐起身來,堂上隻是淡淡地回道:「還早,別緊張。我已經打電話去幫你延長門禁時間了。」
鬱放下心來,頓時又是一陣暈茫。她無力地往床頭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