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恒夫人把話題引到從前,她滔滔不絕,讓阿木爾津一點都插不上嘴。阿噶心中道,哲恒夫人是怕我們問明朝官吏買馬的事,我可以不問,但這樁親事我必須提。

阿噶不醉假醉,他的舌頭像墜了塊石頭:“哲恒夫人說,人一上年紀就經常夢見小時候的事,我可比你們老多了,不過,我越老就越想做點好事。這次來,我想完成十年前沒有完成的一件好事。什麼好事呢?就是阿拉坦汗和鍾金姑娘的親事。”

阿噶的話一出口,哲恒夫人的表情僵住了。

阿木爾津也有點意外,老千戶阿噶沒跟我說要給阿拉坦汗提親哪。

阿噶接著說:“阿拉坦汗膽略過人,高瞻遠矚,草原各部無不敬仰,就連明朝的漢人都把他尊為順義英主。我看鍾金姑娘品貌出眾,機敏過人,她崇拜中原文化,阿拉坦汗對中原文化也非常喜歡,可汗對‘四書’、‘五經’,尤其是《孫子兵法》,造詣極深,如果他們能結成姻緣,必是珠聯璧合,傳為千古佳話!”

哲恒夫人問:“阿拉坦汗應該有六十歲了吧?”

哲恒夫人的言外之意是嫌阿拉坦汗年齡太大,阿噶心裏清楚得像明鏡似的:“阿拉坦汗雖然有六十了,但身體卻像小夥子一樣強壯。我記得當年成吉思汗六十二歲時娶過西夏公主,忽必烈汗六十七歲時娶過高麗皇妃,這種事太常見了,年齡不是問題。”

鍾金就在席間,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阿木爾津的心裏像開了鍋一般:戰爭是解決問題的一種方式,但不是最佳方式,隻要打仗,就必然會死人,必然有財物和牲畜的損失。我這次來分化瓦剌四部,和親是最有效的手段。當年滿都海徹辰哈屯就為達延汗娶了兩位哈屯,一位是兀良哈萬戶的蘇蜜兒,另一位是瓦剌和碩特部的顧實。達延汗有了這兩位哈屯,兀良哈和瓦剌四部穩定了幾十年。十年前,雖然阿拉坦汗把兩個女兒嫁到了土爾扈特,但這種聯姻隻是強者對弱者的一種懷柔方式,說白了,土爾扈特可以要挾阿拉坦汗,而阿拉坦汗卻製約不了土爾扈特。否則,姐姐也不會與明朝官吏明來暗往。看來,隻有把鍾金嫁給阿拉坦汗,才能使姐姐有所顧忌,才能使土爾扈特斷絕與明朝的聯係,才能使土爾扈特和土默特結為一體,與汗廷連在一起,這是瓦解瓦剌四部的一招妙棋。可是,姐姐會同意嗎?鍾金會同意嗎?

阿木爾津心中的醋意轉瞬即逝,她望著鍾金說:“是啊,老千戶說得對,阿拉坦汗的威名長城內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樣的豪傑,整個草原也難找出第二個。如果鍾金姑娘能嫁給阿拉坦汗,那真是天作之合。”

哲恒夫人推托道:“烏鴉怎麼配得上雄鷹,山羊怎麼配得上駿馬。鍾金在廟裏長大,不知人情世故,不懂草原風俗,恐怕不能使阿拉坦汗稱意。”

見阿木爾津態度明朗,阿噶更放心了:“阿拉坦汗把兩個女兒嫁到土爾扈特,難道哲恒夫人把一個女兒嫁過去還為難嗎?”

哲恒夫人不知如何回答,鍾金站起身:“姨娘,我有點兒不舒服,告辭。”

鍾金的寢帳外擺著兵刃架,上麵插著刀槍劍戟等各式兵刃,其中一把繡絨大刀格外顯眼。

鍾金的心七上八下,她立在兵刃架前呆呆發愣,阿拉坦汗的名字在她耳朵裏早就灌滿了,可要嫁給他,自己還從來沒想過。額吉不願意讓我嫁給阿拉坦汗,可是,右翼強,瓦剌弱;土默特強,土爾扈特弱,如果額吉拒絕不了,我該怎麼辦?

鍾金心緒煩亂,她從兵刃架上拿起繡絨大刀,可練了上招,忘了下招,手腳都不聽使喚。鍾金索性進了自己的蒙古包。帳中有兩排書架,有漢文的、蒙古文的,還有藏文的。

鍾金從漢文書籍中拿起《大學》,可眼睛看著書,心裏卻想著阿噶說的話:“可汗對‘四書’、‘五經’,尤其是《孫子兵法》,造詣極深,如果他們能結成姻緣,必是珠聯璧合,傳為千古佳話!”

鍾金把書從頭翻到尾,又從尾翻到頭,再從頭翻到尾……半個時辰過去了,她一個字也沒看下去。

練武忘招,看書一目數行,鍾金的心像一堆羊毛,亂得理不出頭緒。

天黑了,帳外燃起篝火。帳簾一挑,哲恒夫人和阿木爾津走了進來。

鍾金的心跳陡然加快,她以手撫胸:“姨娘,額吉……”

阿木爾津看著哲恒夫人,哲恒夫人問鍾金:“剛才姨娘的話你也都聽見了,額吉想問問你,你有什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