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杯酒下肚,丘富的臉上泛起了紅暈:“可汗,丘某有件事不明白,我們素昧平生,你不懷疑我是奸細嗎?”

阿拉坦汗爽朗地笑了:“說實話,丘先生,我的確懷疑你。”

此言大大出乎丘富的意料。

見丘富發呆,阿拉坦汗哈哈大笑,笑過之後,他說:“丘先生,我雖然不相信你,可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我們交談時,我見你目光執著,一團正氣,所以我決定跟自己賭一次。”

丘富也笑了,兩人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阿拉坦汗望著丘富:“丘先生,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先生能否答應?”

丘富注視著阿拉坦汗:“可汗盡管吩咐。”

阿拉坦汗歎了一口氣:“丘先生,這幾年天災人禍,老百姓缺衣少食。草原地廣人稀,牲畜銳減,草場大量閑置。我聽說中原不論什麼年景,皇糧國稅一分不少,老百姓種糧收入微薄,養家糊口困難,一些地方還發生了民變。我想引漢民入草原開荒,同時教授蒙古民種地,蒙漢百姓互通有無,和睦相處。蒙古民願意放牧的放牧,願意種田的種田,從根本上解決百姓的吃飯問題。不知先生願不願意幫我?”

丘富二目放光:“這可太好了,丘某全力以赴。”

兩個人越說越投緣,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丘富吃了口肉:“可汗,在下還有個問題。”

“先生請講。”

“可汗為何不問丘某的來曆?”

阿拉坦汗一笑:“先生要想告訴我,何需我問?先生不想告訴我,我又怎能為難先生?”

丘富深有感觸:“可汗真是善解人意……”

說著,丘富拿出一枝白蓮花:“可汗,你可認識這個?”

阿拉坦汗一愣:“白蓮花!莫非先生是白蓮教的人?”

丘富是白蓮教山西分舵的堂主,因為明廷的稅糧太重,老百姓賣兒賣女官府不管,交不起稅糧官府就抓人往死裏打。官府拋棄百姓,百姓當然也要拋棄官府。

在中國幾千年的皇權專製統治中,有個奇怪的現象,老百姓從不把國家興旺、百姓安康的希望寄托在法律製度上,他們總是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地苦盼明君,盼明君給他們帶來光明,帶來幸福。可是,從夏朝開始,到清朝宣統退位,中國這片土地長出了八十三個王朝,五百五十九個帝王。能被後世稱得上明君的連十個都數不出來,暴君、昏君、庸君卻俯首皆是。他們花天酒地,驕奢淫逸,隻顧自己享樂,無視百姓死活。

沒辦法,老百姓改“盼”為“求”,跪求這些帝王成為明君,甚至不惜把帝王稱為“爹”——君父、稱為“爺”——皇帝老爺,帝王們心安理得地給百姓當爹、當爺,就是不滿足百姓的強烈願望。

明君指望不上,百姓又寄希望於清官。從古至今,官員何止千萬、萬萬,清官如同鳳毛麟角。為了自己升官發財,官員仰帝王鼻息,唯帝王之命是從。哪怕帝王說的話比屁還臭,當官的都要組織討論,層層研究,分析其精深大義,溢美之詞如茅廁裏的蒼蠅一般漫天飛舞。

官員對帝王唯唯諾諾、謹小慎微,在百姓麵前卻高高在上、作威作福。律例成了暗娼,官府苟且交合;原則成了明妓,官府顛鸞倒鳳;道德成了小妾,官府呼來使去;正義雖然是良家女子,可每每遭受奸汙。百姓就是家畜,隻要帝王和官府張開血盆大口,他們就會被無情地摁在刀俎之上。

百姓想把官員放在父母的位置上——父母官,以期待他們像父母關愛兒女一樣關愛百姓,可官員根本不買賬。百姓不惜給官員再晉升一輩,甚至升兩輩,稱他們為官老爺、縣太爺,心說,我給你當兒子、當孫子還不行嗎?可就是這樣,官爹官爺照樣視他們為草芥,稱他們為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