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卷(3 / 3)

格雅陀臉色在這陡然之間,連續變幻了幾次,他已不及考慮,雙足一拳,上身一仰,斜飛而出。

石砥中進步撩身,左臂一抖,手掌輕拂,“般若真氣”發出,一股勁道彌然射去。

枯僧格雅陀腳步還未立在樓板之上,已見到石砥中嚴肅地發掌出招,急忙中他一掌平推而出。

“哼!又是密宗大手印——”

“啪”地一響,格雅陀腳尖才點住樓板邊緣,猶未站穩便被石砥中的“般若真氣”擊中。

由於他在匆忙中發出“密宗大手印”,力道未純,所以被那股彌然真氣擊得胸中氣血震蕩不已,再也立身不住,自鍾樓跌下。

他吐出一口濁氣,在身形跌下之際,雙臂一振,手指一掏掛在胸前的珠串,猛地一抖。

石砥中一掌逼下格雅陀,身後突地響起一道勁風,急嘯旋動,往背後擊來。

他弓身滑步,一個大回旋,有似風車般地轉了過來,手中銅鈸脫手射出,一道劍光,劃行一條圓弧,射將出去。

瘦僧章魯巴眼見枯僧格雅陀被石砥中打下鍾樓,他默然不吭,一掌飛出,擊向石砥中背心重穴,想要在猝不及防之際,置他於死命。

誰知石砥中反應迅速無比,陡然之間,翻身、飛鈸、出劍,一氣嗬成,毫不停滯地疾攻而去。

章魯巴一掌將飛來的銅鈸拍開,隻震得手腕隱隱作痛,他心裏一驚之際,眼前寒芒進現,劍鋒犀利地穿過掌風,急射而來。

他嘿的一聲,腳下微退半步,左袖一拂,往劍上卷去,右掌一縮一沉,力道陡然一加,往石砥中臍下壓去。

石砥中雙眉一軒,劍鋒一旋“將軍揮戈”,一招二式,顫出一片淒迷的劍影,將對方攻來的雙掌齊都擋住。

他這一式辛辣明快、詭譎的劍路行處,章魯巴左袖一截被削去,劍尖劃破他的手腕,鮮血立即滴落下來。

這些動作都是在刹那之間完成的,等到章魯巴受傷後退時,石砥中已飄然翻身。

他輕喝一聲,劍式回圈,疊出兩層劍幕。

飛射而來的佛珠似是滿天花雨,齊都投入這似是銀湖的劍幕之上。

“嗤嗤”數聲,劍光一斂,顆顆佛珠都被絞成碎屑,飛散開去。

石砥中望著躍起的格雅陀,大喝一聲,左手一抖,三枚金羽電射而出。

似是流星殞石掠過藍色的夜空,那三枚金羽僅閃了一閃,便聽到格雅陀慘叫一聲,急速跌落下去,在明亮的火光下消失。

石砥中眼中閃出碧綠的光芒,嘴角帶著一絲冷漠的微笑,緩緩地轉過身來。

章魯巴右手捧著左臂,驚駭地望向石砥中,當他與石砥中那碧綠閃爍的眼光相觸時,不由得全身一震,側過頭去。

病僧巴力神色肅然問道:“你是何人?”

石砥中漠然凝視著巴力,沉聲道:“在下石砥中,現在請你們下去。”

巴力想了一下,似是沒有想到石砥中到底是何人。

他冷哼了一聲,道:“你單身闖入布達拉宮,竟然如此囂張,真的是見我藏土無人?”

石砥中眼裏碧光流轉,寒聲道:“請你們下去。”

病僧幹咳一聲,側首道:“師兄……”

達克氣輕歎一聲,道:“他這是咎由自取,我無可奈何,你們下去吧!”

章魯巴兩道灰眉一動,道:“師兄,你身為本門弟子,豈可任憑中土武林之人闖入宮裏,殺害自己的師弟”

“他又何曾拿我當師兄看待?”

章魯巴一愕,怒道:“今夜就算毀了全寺,也不能讓他安然走出本寺!”

他掉過頭來,對巴力道:“師弟,我們走!”

說著,他飛身躍下鍾樓。

病僧巴力望了望達克氣,默然不吭,但是從眼睛裏露出的神色可以看出他心裏的感想如何複雜。

達克氣道:“巴力,你可注意到活佛的遺命,不要阻截任何侵入寺裏的人,這是他的先知之見。”

他的目光投過持劍挺立的石砥中身上,尤其是多看了兩眼那碧綠泛光的駭人目光。

他肅然道:“否則本寺的劫難將不可免,有半數以上的門人都將是應劫中人。”

病僧巴力沉痛地道:“既然師兄你不以本寺僧眾生靈為念,又何必管這麼多,我決不相信他一人便能夠使本寺淪於大劫不複之地。”

達克氣歎了口氣,道:“你既然不聽,那麼就下去吧!”

病僧巴力恨恨地望了石砥中一眼,一拽長袍,飛身躍下鍾樓。

石砥中籲了口氣,緩緩收劍人鞘,低頭朝樓下一看,隻見那滿是火把的庭院裏,人群散去不少,隻剩下一小隊燈火,像是一條火龍似的圍住鍾樓。

他回過頭來時,眼中碧光已經散去,仍是剛才那種樣子,使得達克氣驚異不已,問道:

“你這是一種什麼功夫,完全是邪門!”

石砥中道:“我曾經在東海之滅神島上,誤服一種果實,以至運氣之時,兩眼時而泛出碧綠……”

“哦!”達克氣道:“據我從秘籍中所知,那大漠中神秘鵬城、城頭之上是一隻碩大的金色大鵬展著雙翅,它的兩眼之中,是嵌著博洛塔裏先知在蒙古所獲得的兩枚最大的綠寶石,據他在手抄的秘藉上所記載,這兩枚綠寶石是來自更北方的鮮卑利亞,珍貴無比,能夠發出碧綠的光芒,遠達數裏……”

石砥中盤膝趺坐在另一邊的欄杆上,仰觀達克氣,問道:“前輩剛才說過關於活佛轉世之事,以及博洛塔裏先知的身世……”

達克氣道:“我曉得庫軍的性情,他對於活佛的遺命一定不會遵從,不過幸好各寺都有代表來此,他在短時間內是不會侵犯你的,所以我不妨將所知道的統統告訴你。”

他自寬大的袖子裏將金戈玉戟拿出來,緩緩摸挲了一下,道:“這支金戈上刻有梵文秘語,隻說明它是用來啟開大門的,而那所大門如無玉戟插入匙孔,則會引動裏麵的機關埋伏,來人將不能夠活著走出古城……”

他眼中射出炯炯的神光,提高聲音道:“尤其最可怕的是裏麵有十三重門之多,從第一道門到最後一道門,整個建築都是按照迷陣之圖建築的,任何人如果一踏進第一道門,就必須經過那些迷陣,從最後一道鐵門出去,所以若無迷陣之圖的行走方法,若無金戈玉戟,便不能取得鵬城裏的寶物秘典,而沒有鵬城方位地址之圖,則根本不能夠經曆茫茫的大漠,到達鵬之城的位置所在……”

他頓了一下,道:“由於有這許多困難,所以數百年來,隻有傳聞金鵬之城位於大漠深處,而沒有人能真的到達過。”

石砥中雙眉一軒,問道:“既然那座城是如此的困難才能到達,那麼當初又是怎麼建築成的,這是需要很多的人工、很長的時間才能完成的巨大工程,而且他又為什麼要在大漠深處,建造這種機關重布的鵬城。”

達克氣眼中的鋒芒漸漸隱去,枯瘦的胸膛一陣抖顫,點頭道:“這話問得好,這也就是整個故事的中心所在……”

他喘了口氣,道:“但是現在我不願說出來,我將那本博洛塔裏所手著的秘籍交與你,裏麵有你所想要知道的問題,還有前六道迷陣的分圖,至於後麵七座鐵門裏的迷陣行法,則由玉戟之柄上可以獲得。”

他左手微微一按木杵,坐式不變,身形輕靈地躍起,在鍾索上一按,摸出一個包囊。

石砥中隻見達克氣的衣袍撕裂開來,露出敞開的胸膛上根根的肋骨,這下由於飛躍之勢,而使得衣服臘臘作響。

他立即脫下身上的大袍,道:“前輩,你的衣袍已經破了,披上這件吧!”

達克氣仍是為石砥中這一個舉動大為震驚,他全身一顫,道:“你這是幹什麼?”

石砥中沒料到達克氣如此問他,微微一怔,囁嚅道:“我剛才因為腦中盡是想到大漠鵬城之事,沒有注意到前輩衣衫已經破碎,現在看到前輩你袒胸露背,被夜風吹襲,所以……”

達克氣雙眼凝注著石砥中,良久,他的眼中****了,他咽聲道:“孩子,你好,想不到我孤獨一世,在這兒竟能遇見如此善良的你,我……很感激。”

他仰首觀望夜空的繁星,深吸口氣,道:“我不需要你的衣服,我不須要任何人的幫助與憐憫!”

石砥中沒想到達克氣會如此倔強,他隻得將長袍收回,這時他真是悔恨自己多此一舉了。

其實他不知道這等苦修的喇嘛,由於終年整季地都在刻苦修練,他們的目的是忘卻物欲,保持心境的寧靜,不受情緒的影響,不受環境的幹擾,所以都成了孤寂怪癖的老人,他們是不敢使自己的情緒波動的,因為隻有靈台清明,才能保持冷靜的思考。才能不受外在環境的影響。

所以達克氣情緒一陣波動之後,立即便壓抑住自己,他望著滿天星鬥,喃喃道:“已過四更了。”

石砥中聞言抬頭一看,隻見冷月斜照,星鬥移載,眼看將要天亮了,他不由得想起枯坐在自己所布的十絕陣裏的上官婉兒了。

“她一定很是害怕,因為她是那樣的柔弱,須要依靠別人……”他繼續忖想道:“眼看我要遠涉大漠,取得鵬城裏麵的寶劍秘籍,若是攜帶她去,怎能……”

達克氣沉聲道:“孩子!這是我將博洛塔裏所著秘籍譯成漢文的手抄本,你拿去吧!”

石砥中接過那個小包裹,心裏一陣激動,道:“前輩為了這事,將數十年的光陰齊都放在上麵,晚輩我非常感激,我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說出口。”

達克氣搖了搖頭,道:“你不要這樣說,我一生惟有你師祖這個知己,縱然故人已經遠去,但是當初答應之事,仍然要替他做到的。”

他唏噓地道:“博洛塔裏雖是聖人,但是一生都是沒有半個知己,孤寂終身,所以他以自己的幻想,來建立了一座名垂千古的大漠金鵬之城,我能夠有一知己,此生也無憾了。”

石砥中默然了,他默默地望著這個老年喇嘛,心裏泛過一絲感慨。

靜默了一下,達克氣將手中的金戈玉戟交給石砥中,道:“這金戈玉戟上的文字除了說明鵬城中的後七座迷陣之行法外,還記載了博洛裏隨身攜帶的金鵬墨劍取得的秘法……”

石砥中臉色一整,喜道:“我正想要取得金鵬墨劍……”

達克氣兩眼一瞪,凝望著石砥中,緩緩道:“金鵬墨劍犀利無比,乃是蒙古大汗鐵木真之子窩闊台西征時所獲得的戰利品,後來為博洛塔裏所得。曾因此劍煞氣太重,而又淬練三年之久,後來當他建立金鵬之城,巨爪上抓著一柄利劍……”

他重重地呼了一口氣,嚴肅地道:“你現在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石砥中毫不考慮地點了點頭,道:“前輩盡管吩咐,隻要晚輩我能夠辦得到,一定會做到的。”

達克氣鄭重地說道:“我要你不要用那柄墨劍殺害本寺喇嘛,你答應嗎?”

石砥中沒想到竟是這個問題,他的腦海裏想起了自己師伯遠來藏土布達拉宮時,被庫軍擒住後以刀刃劃麵的情形,於是,他猶豫了起來。

達克氣道:“孩子,我不是不要你替令師伯報仇,也不是要你在全寺人都圍攻你時不還手,而是要你不使用金鵬墨劍,因為那柄劍太厲害了……”

石砥中點點頭道:“晚輩答應一定不用金鵬墨劍,而且我也不可能用它……”

他頓了頓,道:“因為我不會再來西藏了。”

達克氣微微一笑,道:“未來的事,誰也無法預料,你既然答應我的要求,就一定要遵從它。”

他又咳了一聲,道:“那柄墨劍雖是被城頭上的鵬鳥爪抓住,但是你若隨意拔出,則必會被壓死,而整個城裏的機關都將因此而發動,那時縱然通曉迷陣,也沒有辦法可以自第十三道門中走出來,更不用講取得其他寶物了。”

石砥中哦了一聲,道:“真有那麼奧秘的機關埋伏?”

達克氣道:“博洛塔裏為蒙古先知,智慧極高,對於星術醫卜、陣式武功、埋伏消息之術,無一不通,那金鵬之城既是集他智慧之最後傑作,當然奧秘神奇……”

他摸摸頷下長髯,“你到那城門口時,先將金戈插入右邊匙孔,再將玉戟插進鵬的嘴中,鵬爪一鬆,墨劍自然能夠掉下來,那時你拔下玉戟,便可依照我那本手抄本上的方法進陣。”

石砥中將金戈玉戟放回懷裏,道:“晚輩會記得前輩的吩咐。”

達克氣點點頭,道:“孩子,你去吧,希望你能夠體會佛家的慈悲觀念,了解上天有好生之德這句話,盡量少動殺氣。”

石砥中還待說些什麼,但是達克氣卻揮了揮手,道:“不要再說了,二十年來,要數今晚的話說得最多,何不休息休息?”

他偏過頭望著蒼穹,輕歎一聲,道:“黑夜終於要過去,天快亮了。”

“天快亮了?”

石砥中抬頭望著東邊穹空,隻見黝黑的夜幕已經輕揚,淡淡的微曦透出雲層之外,連星星都隱去不少,冷月更往西斜……

達克氣自袖裏掏出短笛,緩緩地摩挲了一下,歎了口氣,道:“你走吧!”

他雙手舉起短笛,撮在唇上,細細地吹奏起來。

低幽的笛聲如咽如訴,在這夜盡即將天明之時,聽來更加淒涼。

石砥中的思緒回到了滅神島,回到那老邁而孤寒的天山神鷹身上,也想到那通曉人性的大鷹,撞石殉主的情形……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到頰上濕潤一片,舉手一擦,竟然是一手的淚水。

笛聲繼續飛揚,石砥中心頭感到一陣沉重的負荷,他輕輕歎了口氣,道:“前輩,我走了!”

達克氣點了點頭,緩緩閉上眼睛,仍自不停地吹著短笛,但是笛音已是一變,盡是惜別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