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砥中冷哼一聲,道:“他結果被擒獲,臉上被刀刃劃得像鬼一樣……”
達克氣道:“當我曉得此事後,曾與庫軍大吵一頓,到後來我將他打得連退二十步,氣得吐血昏倒,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被****活佛罰著麵壁一年,然後撞鍾二十年……”
他微微一笑,活佛那時也知道當他歸天時,要我替他撞鍾的,所以我也就坐上鍾樓,撞了二十年的鍾!”
他目光一轉,突地叱道:“下去!是誰上來?”
一道龐大的人影飛躍而上,現身於欄杆邊。
石砥中一看,見是一個中年喇嘛,神態驕傲地挺立著。
那中年喇嘛望了石砥中一眼,衝著達克氣道:“師父說請你下去!”
達克氣眼中露出逼人的光芒,沉聲道:“滾下去!”
那中年喇嘛臉色微變,道:“師父說活佛已經升天,請你……”
達克氣冷哼了一聲,怒道:“庫軍是什麼東西,滾下去!”
他大袖微揚,一股柔風吹過,那中年喇嘛悶哼一聲,立身不住,自鍾樓上跌落下去。
達克氣若無其事地繼續道:“我從噶丹寺回來後,便動手翻譯那本書,僅僅一個月功夫便已經譯好,卻一直等到現在才見到你來。”
石砥中道:“我也是去年秋末才從師祖那兒取得短笛。”
達克氣點了點頭,道:“然後微笑著問道:“你可相信活佛轉世?”
“轉世?”石砥中先是一愕,想了一下才道:“這個我僅是聽過傳聞而已,詳細情形可不知道!”
達克氣道:“這件事如果我告訴你說是真的,你相信嗎?”
石砥中猶疑了一下,道:“這個晚輩不敢相信。”
達克氣點點頭道:“像你這樣是對的,每一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主張。”
他臉色一整,道:“但是我卻要鄭重地告訴你,這是真的。”
他望著全神疑望著自己的石砥中,道:“博洛塔裏便曾被選為****活佛……”
石砥中啊了一聲,忍不住問道:“這又是怎麼回事?”
達克氣道:“他是蒙古人,就因為這樣,他……”
他話聲未了,一聲暴喝自鍾樓底下傳來。
達克氣冷哼一聲,道:“那是庫軍!”
“哼!”石砥中右手一翻,將一麵疾射而上的銅鈸抓住。
側首一看,隻見下麵火把高舉,照得院裏有如白晝。
眾生不幸,第五世****喇嘛於水狗年圓寂(藏曆以十二生肖和五行配合計數),庫軍大師欲專擅國事,秘不發喪,偽言****入定,自此凡事均傳達賴之命以行。
高聳的鍾樓穿入夜空之中,一鉤冷月斜斜地掛在簷角,大鍾沉寂地懸在鍾樓之頂,留下一個濃濃的陰影。
達克氣喇嘛瞑然趺坐在那根敲鍾的巨杵之上,默默地望著石砥中。
鍾樓這下人聲喧嘩,燈火通明。
顯然全寺的僧眾都已默禱完了,走出寺外,來到廣場之中。
石砥中手中拿起一麵銅鈸,挺立在欄杆之上,眼中射出逼人的鋒芒,凝望著鍾樓下麵。
倏地,一個人影飆然飛躍而上。
紅影騰空,大袍舒展,洶湧如潮地勁道往石砥中身上撞來。
“嘿!”石砥中見到這個年老的喇嘛竟然能夠躍起四丈多高,還能在空中發掌攻敵,這等功力的確不同凡響。
他低喝一聲,左掌駢合如劍,猿臂疾伸,一式“全劈泰嶽”,長臂似劍揮出。
半空之中響起一陣刺耳的聲響,石砥中身形搖晃了一下。
那個枯瘦的喇嘛悶哼一聲,僧袍飄拂,回空急翻兩個筋鬥,往庭院落去。
石砥中心裏微驚,忖道:“這年老喇嘛莫非就是庫軍大師?好強勁的掌力!”
達克氣喇嘛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意,緩緩道:“剛才那是本寺三大長老之一的枯僧,還有瘦僧和病僧兩人,他們都是我的師弟,唉!我已有二十多年沒見他們了!”
石砥中“哦!”了一聲,望著達克氣道:“前輩自來鍾樓後,便沒見過他們?”
他微皺眉頭,道:“天下竟有如此絕情的同門兄弟?”
達克氣微哂道:“他們見我被活佛責罰,並貶為撞鍾之僧,當然認為我對他們是一種侮辱,何況他們還要巴結庫軍。”
石砥中暗自感歎道:“佛門子弟,修行之人,尚不能擺脫世俗之念,一味的阿諂主持,鄙視自己師兄,放眼常人,又何能免之?”
達克氣搖頭道:“你年紀還輕,不能真正體會人心。”
他話聲一頓,側目道:“那是老二,瘦僧章魯巴……”
石砥中猛然側目,隻見一個清臒瘦小的年老喇嘛似電掣般地飛撲上來。
他腳下一移,整個身子橫飛而起,大喝道:“滾下去!”
一掌拍出,狂飆飛揚。
瘦僧腳步已經踏上欄杆,這股旋激的掌勁將他的大袍都吹得臘臘作響,陡然之間,他雙掌一兜一旋,身形如像風前殘燭似的搖晃了兩下。
“喀吧”一聲,整個欄杆都斷裂折散。
碎木飛揚,瘦僧章魯巴已跨前一步,踏在樓板之上。
他指掌交拂,連攻五招,淩厲迅捷,有似驟雷齊發,威力煞是驚人。
石砥中低哼一聲,雙足釘立不動,左臂飛掄,右手拿著銅鈸,施出天山“冷梅劍地”,虛實並生,奇正互換,連接對方五招,立即便將對方逼退二步。
章魯巴臉色一變,腳下一移,斜跨六步,自密接的招式下撤身而退。
他呼道:“師兄,庫軍主持請你下去!”
達克氣搖了搖頭,道:“沒有任何人能支使我,因為****已經升天!”
章魯巴道:“師兄,已經二十年了,你還計較那件小事情,庫軍主持請你重新回去主持藏經樓。”
達克氣眼中射出逼人鋒芒,喝道:“庫軍是什麼東西?”
章魯巴臉色連變數下,道:“但這是****活佛臨終前的遺命!”
達克氣臉色驟然一變,兩道灰眉往上一揚,沉聲喝道:“你這話可是真的?”
章魯巴道:“一點都不假,師兄,難道我會騙你嗎?”
“哼!”達克氣冷哼一聲,道:“你自幼便進寺裏,難道我不知道你的性情?”
章魯巴臉上一紅,道:“師兄你既然如此不信任我,那麼……”
達克氣倏地沉聲喝道:“別攔他,讓他上來。”
石砥中聞聲一頓,緩緩地將發出的銅鈸收回護胸,退手了一步。
一個身形碩長、滿臉病容的老喇嘛拽著袍角,躍上鍾樓。
達克氣輕歎一聲,道:“巴力,你還是這個老樣子!”
病僧巴力喇嘛似是非常激動,雙掌合攏行了一禮,恭敬道:“大師兄,二十年不見,不知道你竟成了這個樣子,真是……”
達克氣道:“巴力,二十年的苦修,你還不能看破世情。靈台清明,你渾著什麼相?”
巴力喇嘛垂眉合掌,焦黃的臉龐掠過一絲羞慚之色,低聲道:“謝師兄教誨!”
達克氣微微一笑,道:“巴力,你二十年來都沒來見我,現在上來做什麼?”
巴力道:“二十年來,因為活佛令諭全寺之人都不得來見師兄,所以我們都沒有來幹擾師兄清修,但是剛才活佛圓寂前曾遺命,已免除師兄的責罰……”
達克氣點頭道:“我早就曉得他升天之日必是我恢複自由之時!”
章魯巴道:“師兄,活佛另外尚有遺命要請你主持藏經樓。”
達克氣瞥了章魯巴一眼,轉身對病僧巴力道:“他這話可真?”
巴力點頭道:“活佛升天之時,曾有三個遺命,第一是關於活佛轉世之地方及時候,第二是免除師兄之責罰,並請師兄出藏經樓主持……”
達克氣聲色不動,緩聲道:“那第三個遺命呢?”
病僧巴力飛快地瞥了站立於旁的石砥中一眼,道:“第三個遺命是不許攔截於今夜侵入本寺的任何人!”
“哈哈哈哈!”達克氣突地放聲狂笑,笑聲好似有形之物,撞擊在大鍾之上,發出嗡嗡不停的聲音。
章魯巴臉色驟然一變,似是沒想到達克氣會有如此深的功力,他暗忖道:“二十年前他是全寺武功最強學術最淵博的人,二十年後看來仍然是他,我們修練二十年,依然不能超過他,庫軍要想報那次連退二十步的羞辱,看來也是不可能了。”
達克氣笑聲一斂,沉聲道:“那麼庫軍為何還要擾動全寺僧人幹什麼?”
他這話是對章魯巴所說的,章魯巴一怔,道:“這個……”
達克氣冷哼一聲,道:“他還記住那二十年前的仇恨,不知本寺即將麵臨一大劫難,看來活佛的苦心是白費了!”
章魯巴剛才親自與石砥中對過五招,結果還沒逼退兩步,所以深知石砥中的厲害。
他迅速地望了石砥中一眼,心想:“莫非他真會給本寺帶來大劫?”
巴力道:“關於這點,師弟我會勸阻庫軍主持。”
達克氣搖搖頭,道:“沒有用的,這場大劫我是無能為力,隻好辜負活佛的一片心機了!”
巴力訝道:“大師兄你是說……”
達克氣搖頭道:“我還有四個時辰便將涅磐,所以我不會出任藏經樓主持。”
石砥中大驚失色,道:“前輩,你……”
達克氣舉起枯瘦的手掌,道:“你不須要慌張,我不將那本秘藉及譯交給你,是不會去的!”
巴力激動地大聲道:“大師兄,你難道不能體會活佛的一片苦心,多留幾年?”
達克氣微微搖頭,道:“我是無力回天,天意如此又有何法?”
他輕輕閉上眼睛,道:“活佛已經看得清楚,本寺這場大劫惟有我能解開,但是他沒有召我去親自說明,我豈願舍卻涅磐之期,而強自延續四年?”
巴力道:“活佛病重時曾要庫軍師兄將你請回寺裏麵談此事,但……”
章魯巴輕喝道:“巴力!”
達克氣倏然睜開眼睛,道:“這事我早已曉得,庫軍此舉使本寺已無可避免這場大劫,我無能為力了。”
風聲微颯,那原先被石砥中一掌逼下的枯僧又已飛身躍上鍾樓,雙掌交胸,昂然寧立著。
達克氣伸出手去,阻止石砥中欲待躍動的身形。
他緩聲道:“就讓他上來好了!”
枯僧眼光寒凜地掃過石砥中的臉上,他似是沒想到剛才一掌將他自空中打落的強勁力道,竟是這個年輕瀟灑的石砥中所發出,所以臉上浮現出訝異的神情。
達克氣寧靜地道:“格雅陀,你的來意我已知道,我將在四個時辰後涅檠歸西,不能再掌藏經樓了,你可以下去與庫軍說明。”
枯僧格雅陀驚訝無比,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達克氣繼續道:“你與他講,要他好自為之,否則三年之內,他將是應劫之人!”
枯僧格雅陀還待說些什麼,但是達克氣已閉上眼睛,理都沒理他了。
格雅陀枯木似的臉上泛出怒容,道:“師兄……”
瘦僧章魯巴伸出手去拉格雅陀的手臂,低聲說道:“不要多說了,還是請主持上來!”
格雅陀左臂一甩,怒道:“走開!”
他跨前一步,道:“師兄,這是活佛遺命,你豈能……”
達克氣猛睜睛眼,沉聲道:“格雅陀!你還認我是你的師兄?”
他話聲一頓,緩緩道:“你如果相信我的話,立即下去,否則你我師門之情,從此斷絕了!”
格雅陀一愣,狂怒地揮掌一擊,一股剛勁旋激的勁風呼嘯撞去。
達克氣眼光陡然一亮,有似爍爍寒星,兩道灰眉斜飛而起,他大袖一揚,露出枯瘦的手掌,輕柔地拍了一下。
他的手掌緩緩拍出,一點風聲都沒有,與格雅陀那股急嘯旋激的勁道,簡直不能相比。
但是勁風飛旋裏,突地發出輕微的“嗤嗤”聲響,格雅陀悶哼一聲,整個身軀平空退後一尺。
瘦僧章魯巴驚道:“師兄!”
格雅陀深吸一口氣,拔身而起,他望了望像粉屑般破碎去的兩隻大袖,又低頭望著樓板上兩個洞穿的腳印,枯木似的臉上浮起驚駭之色,肌肉一陣抽搐,他怔怔地望著趺坐在大杵上,絲毫不動的達克氣。
“唉!”達克氣輕歎口氣,道:“這二十年來,你的功力竟然毫無進展,看來是參禪太多了。”
他似是不願再多說了,搖搖頭道:“你們都下去吧!”
病僧巴力道:“師兄,你真是不理全寺的生靈?”
達克氣喃喃道:“天意如此。”
他又一次的閉上了眼睛,緩緩道:“這完全要看他意念如何了?”
格雅陀重重地哼了一聲,道:“你不要以為練成了‘****天龍瞑’便可如此。”
他話聲還沒說完,達克氣沉聲喝道:“下去!”
格雅陀大喝一聲,怒推雙掌,身隨掌走,躍起四尺,一式“天龍舒爪”,雙掌將擊到達克氣身上之時,十指倏然張開,如鉤扣去。
石砥中怒哼一聲,腳下一移,自章魯巴的身旁穿過,銅鈸一揚往枯僧格雅陀的腳下削去。
格雅陀十指飛出,一齊擊在默然瞑坐的達克氣身上。
“嗤啦”一聲,達克氣胸前的破襤衣袍被撕裂開來,露出瘦弱無肉、根根肋骨蚵見的胸膛。
但是他十指一觸達克氣胸膛,卻好似被霹靂擊中,忙不迭地縮回雙臂。
就在此時,石砥中已手持銅鈸急削而至,金風犀利,及膚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