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虛叱道:“他庇護本派死敵,即是本派之敵,若有其他門派幹涉,我知會對掌門師尊說明。”
他側首對元真道:“你去將那賤婢擒來,我們就此回山。”
元真走到床前,彎腰伸手,便待將那少女自床底拖起。
驀地,他慘叫一聲,整個身軀平飛而起,“啪噠”一聲,撞在牆上,噴得一身的鮮血,像一片枯葉一樣,萎頓落地。
元虛驚愕無比,還未摸清是怎麼回事,已見石砥中有如鬼魅般從床底站了起來。
石砥中嘴角掛著血跡,胸前也是一片血漬,頭發披散,滿臉的汗水沾上黑灰,簡直如同鬼魅一般。
他左手拿著白冷劍,兩眼冷酷而凶狠地盯著元虛。
元虛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顫聲道:“你……你是人是鬼?”
石砥中寒聲道:“我要你的命!”
他的話是一字一字地進出,有如自冰窖裏發出的一樣,在室內回繞著。
元幻道人單掌豎胸,沉聲道:“請問大俠貴姓?”
石砥中喝道:“給我滾出去!”
元虛真人心神一定,喝道:“你裝神弄鬼的,在本真人麵前少來這一套。”
石砥中冷哼一聲,道:“華山派都是些不知羞恥、不明利害的雜毛,怎得不落至覆亡之地步!”
元虛怒道:“無知小子……”
石砥中暴喝一聲,道:“無知雜毛,你死定了!”
元幻道人肅容問道:“請問大俠貴姓——”
石砥中沉聲道:“石砥中——”
元幻倒吸一口涼氣,臉色驟然大變,脫口叫道:“回天劍客!”
元虛倒退一步,“鏘”的一聲拔劍在手。
石砥中冷哼一聲,自床邊跨了出來。
元虛低喝一聲道:“師弟!”
元幻道人聞聲拔劍,神情緊張地注視著緩緩行來的石砥中。
元虛手心沾滿汗水,石砥中每一步踏出都好似踏在他心上一樣,使他驚凜無比。
石砥中一連走出四步,他那犀利的目光如同兩支小劍射出,裏麵蘊含的仇恨足可令人魂消魄散。
無虛整個精神像根緊繃的弦一樣,承受不住這種摧心的威脅。
他大喝一聲,劍刃掠起一個光芒,迅捷如風地劈出。
元幻道人也進步揮劍,步履移動間,連擊三劍。劍影幻空,舒卷而去。
石砥中冷哼一聲,上身未動。“鏘”的一聲輕響,短劍出鞘,冷芒進發。
“嗤嗤!”劍氣彌然,長虹閃爍,轉瞬即滅。
“啊!”一聲慘呼發出,元虛手中長劍斷為六截。他身上道袍破裂,六道劍痕處正自在滴著鮮血,他的眉心,一道深深的裂口,可以看到白骨。
元虛嘴唇動了一下,眼中露出絕望的目光,仰天便倒在地上,那顆紅火寶戒自衣袍破裂處滾了出來。
石砥中冷漠地望著僅持一根劍柄,驚愕得呆立一旁的元幻道人,沉聲道:“滾出去!”
元幻如夢初醒,狼狽地扔掉手中劍柄,深深地望了石砥中一眼,掉頭便走。
石砥中輕歎口氣,道:“把這兩個屍首帶走!”
石砥中輕輕閉下眼睛,無力地垂下頭去,手中的白冷劍脫手掉落地上。
“嗤”的一響,劍刃沒入地底。
無邊的哀愁自他心底流過,他輕輕地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在江湖上,人與人之間,為何總是仇恨?似乎永遠都無法解開……”
他任何時候都不想要殺人,但是每次麵臨生死存亡關頭,他又不得不揮劍殺人。
江湖上恩怨纏結,永無休止的時候。
於是處身於江湖中的人,也就永遠不能逃避這種仇殺的環境,因為任何一時的仁慈,都可能因此喪失生命……
石砥中自嘲地笑道:“動刀的終將死於刀下,我不知到何時才能免於這種威脅。”
他俯下身去將白冷劍自地下拔出,緩緩地插進劍鞘,一股豪邁的氣慨隨著劍刃滑進劍鞘的輕響,自心底浮起。
他握緊短劍,豪邁地道:“一劍在手,我就能縱橫萬裏江湖!”
千古英雄,原就具有這種一劍在手、縱橫天下的豪氣。
歲月消逝,也不能磨蝕這種雄偉的豪氣……
輕輕撫摸著劍鞘上的浮雕,他的目光投落在地上的血漬上,血漬中有那顆閃爍著紅豔光芒的紅火寶戒。
他走前一步,正待將那枚戒指拾起,目光所及,卻看到一雙墨青色的小蠻靴。
那纖細的足踝在白絨毛褲下,露出了靈巧而柔和的弧形,在墨青的靴上有鑲金的細邊和短穗,甚是美麗。
他的目光移上,越過白色的皮襖,到達那如弓的紅唇上。
他神情一震,眼光跳越過那挺秀的瓊鼻,觸及那雙慧黠而明亮的眸子。
那雙美麗的眼睛裏,洋溢著一片純潔無邪的光芒。
一見他凝望著她,她羞澀地一笑,微一斂衽,道:“謝謝大俠救命之恩——”
石砥中慌亂地搖頭道:“這!這不算什麼!”
那少女淺笑道:“大俠你的臉上……”
石砥中用手一擦,卻擦得一手的黑灰,他難堪地笑了一下,道:“剛才我替你打通穴道,驅除陰脈中寒煞之氣,這三個道人趁虛而入,差點把我打得心脈震動,走火入魔。”
他說到這裏,卻想到那少女並沒見到華山的三個道士,而自己也太慌亂,而致說話語無倫次,他尷尬地笑了笑,閉住了嘴。
那少女噘嘴側目,假裝一掠發絲,掩飾了輕輕地一笑,她回過頭來道:“你……你叫石砥中?”
石砥中點點頭,問道:“姑娘,你……”
那少女輕聲道:“我姓羅,單名盈,我是來自東海……”
“東海?”石砥中哦了一聲,道:“姑娘你是否身有五陰絕脈?”
羅盈雙眉上挑,訝道:“你怎麼知道?”
她目光一轉,已看到腳邊的紅火寶戒,頓時她的臉色驟變,彎腰拾起紅火寶戒,細細地端詳著。
石砥中見羅盈這種驚愕而似乎欣喜的神情,他那自初次見到她所產生的好感,此刻齊都消失殆盡。
他暗忖道:“女人見到了寶石便連魂都不要了,但也不能這樣惡劣呀!”
他搖了搖頭,伸手一掠掛在額上的發絲,放下時卻沾得一手的黑灰。
他這才記得自己竟然忘記洗臉了,於是他走到桌前,將右手握著的白冷劍放在桌上,就著盆裏的水洗起臉來。
羅盈走前兩步,激動地問道:“你這是紅火寶戒?”
石砥中抬起頭擦了擦臉,道:“這正是紅火寶戒?”
他冷冷道:“姑娘你的五陰絕脈已經解去了!就是仗著此物!”
羅盈雙眼圓睜,不信地道:“你是說你運功替我驅除體內寒煞,我已不至於在任何時候突然死去?”
石砥中道:“為此,我差點死於華山三個雜毛手下。”
他頓了頓,道:“但是你最好在一個時辰內,將自華山盜來的‘七葉紫芝’服下!因為你的體質太虧了!”
羅盈愕然站立,她凝望著石砥中,似乎要說什麼,卻一時說不出來,嘴唇一直在嚅嚅而動。
石砥中道:“你有什麼話,盡管說好了!”
羅盈一咬櫻唇,道:“你是否曾到滅神島去?”
石砥中一愕,道:“是的,你……”
羅盈道:“你就是與金羽君莊鏞一起到滅神島去的那個青年劍手?”
她激動地道:“我爺爺自滅神島主手裏取得這紅火寶戒,被你強搶去,他老人家還被金羽君的毒羽射中。”
石砥中呃了一聲,想到當日闖進滅神島去,見到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手裏拿著紅火寶戒,後來他正是被金羽君的金羽射中。
他驚疑地道:“原來你偷盜華山七葉紫芝和毒門的天蠍,就是想要救他的,難道還能有效?”
羅盈眼圈一紅,道:“我弟弟羅戟為了爭奪金葉以與滅神島主換取紅火寶戒來救我的命,身受重傷差點死去,結果由於這枚戒指又使爺爺身中毒羽臥於病床之上。”
石砥中輕歎口氣,道:“你也不用那紫芝了,我這兒有解藥,你拿去吧!”
“我不要你的解藥……”
石砥中道:“這就算是我為了贖罪,我並沒有祈求你的感激,你拿去吧!”
他拿出一包金羽君贈給他的金羽上毒藥的解藥,交給羅盈。
羅盈哼了一聲,道:“現在我已經找到解毒之物,不需你的解藥!”
石砥中道:“四川唐門毒藥暗器聞名天下,毒藥種類繁多,豈是能用以毒攻毒的方法解開的?我承認那人能使令祖毒發之期延長這麼久,的確醫術高明,但是你放著獨門解藥不要,萬一天蠍之法不靈,則令祖……”
羅盈沉吟了一下,接過解藥,道:“這算是用那柄白冷劍與你換的,劍在桌上,你拿去吧!”
石砥中道:“在下希望姑娘能立刻服下那枚紫芝,以免再次暈倒,而影響及體力。”
他頓了頓,道:“至於那柄劍,在下用不著,姑娘拿回去吧!”
羅盈將手中紅火寶戒扔給石砥中,然後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狠聲道:“雖然你救了我的命,但我還是恨你、恨你!”
她姍姍地向門外行去,理都沒理會石砥中。
屋裏揚起一片香風,漸漸淡去。
石砥中愕然寧立屋內,簡直不敢相信這半天內所發生的事。
“恩怨難分!”
他搖了搖頭,喃喃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救了她倒還恨我……”
他想了一下,驀然一拍前額,道:“不行,不能讓她就此離開。”
他拿起白冷劍,袖入懷裏,穿上外袍,像一陣風似地衝出屋外。
走出回廊,看到客店裏一個人都沒有,門外,那個店小二愣愣地站著。
紅霞滿天,白雪蓋地,這是一個和恬的冬日黃昏。
但是石砥中卻無心欣賞,他喊道:“小二,我的馬……”
店小二側首一看,見是石砥中,忙道:“公子爺,那姑娘好凶,一下手就把我們掌櫃的都打得趴下了。”
石砥中雙眉一皺,嘬唇一呼,尖銳的嘯聲飛出。
紅馬長嘶一聲,自客店側院飛奔而來。
鬃毛飛揚,雄姿英發,石砥中輕喝一聲,飄身上馬飛馳而去。
沿著黃昏時的光影,他飛騎急馳。
耳邊風聲呼呼,紅馬有似肋生雙翼,展翅飛翔一樣,轉眼便越過遼闊的原野,追及羅盈所騎的烏騅馬了。
他喊道:“羅姑娘,你停停……”
羅盈慌亂地回過頭來,但是當她看到石砥中臉上掛著焦急的神情時,她輕巧地一笑,一帶韁繩,向右側急奔而去。
石砥中皺了皺眉,輕喝一聲,雙足一夾,紅馬頓時停了下來。
他輕哼一聲,忖道:“讓人看到還以為我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死追著她不放手。”
他猶疑了一下,猛一抬頭卻見到急馳而去的羅盈受到自西南飛馳而來的十騎快馬攔住。
他目光犀利,一眼瞥見,驚忖道:““幽靈騎士!怎麼會到了這裏……”
羅盈驚栗地帶住了馬,卻已被那十騎截住,她驚叫一聲,掉轉馬頭,朝石砥中奔來。
石砥中遠遠望見那居首的一個身披紫色鬥篷,長得極為瀟灑的年輕漢子,正自輕薄地笑著,飛也似地追趕過來。
他毫不遲疑,叱喝一聲,紅馬四蹄灑開,掠空奔去。
那年輕漢子眼見羅盈臉色驚慌,有似小鹿般的逃避自己,他哈哈一陣狂笑,身形一晃,有如大鳥突飛衝天,自馬上躍起撲向羅盈而去。
他去勢如電,快逾奔馬,狂笑聲中,已落在羅盈馬上。
羅盈驕叱一聲,反掌急劈而出,欲待將那年輕漢子推下馬去。
誰知她掌一揮出,那年輕漢子上身一側,便已將她右臂脈門扣住。
他狂笑道:“現在你該跑不掉了,前天讓你跑了,害我找得好苦!”
羅盈怒叫道:“你放手!”
那年輕漢子笑道:“現在還想要我放手?我……”
他話聲未了,眼睛裏閃現出一張憤怒的臉孔。
石砥中喝道:“放手!”
他指掌反揮,朝那年輕漢子擊去。
那年輕漢子立在羅盈馬臀上,眼見石砥中身懸空中,依然開聲出掌,頓時之間,他臉色大變。
“嘿!”他吐氣開聲,左掌一牽一引,掌緣斜臂而出,詭譎地攻出兩掌。
石砥中左肘一曲,撞將出去,左掌一勾,指尖已指向對方“臂儒穴”。
馬,仍在飛奔著,刹那之間,他們卻已連換四招之多。
那年輕的漢子駭然色變,身形一晃,幾乎自馬上跌了下去。
石砥中雙足點在鞍上,大喝道:“下去!”
他那急速點出的一指劃過那年輕漢子右手臂儒穴,直奔對方“聞香穴”而去。
那年輕漢子右臂一麻,抓住羅盈的五指一鬆,眼前一指已迅捷如電地攻到。
那指尖上帶著的尖銳指風,使得他心寒膽顫,急忙之間,隻得仰身跳下馬去。
石砥中一緊韁繩,那匹烏騅馬頓時人立而起,長嘶一聲,雙蹄在空中連踢兩下,停了下來。
羅盈蒼白的臉色,兩眼蘊滿淚水,幾乎奪眶而出。
石砥中跳下馬來,道:“你是否覺得心裏鬱結難開,想要嘔吐……”
羅盈點了點頭,兩顆淚珠早已流了出來,她咽聲道:“前天我在華陰遇見他,他便……
後來我逃掉了……”
石砥中柔聲道:“你立刻將七葉紫芝服下,然後趕到令祖處去,這家夥我會教訓他!”
羅盈搖搖頭,擦了擦臉上掛著的眼淚,道:“我要跟你留在這裏。”
石砥中肅容道:“他們乃是幽靈大帝訓練的幽靈騎士,我不一定能擋得住,有你在此,隻會對我不利。”
那年輕漢子冷笑一聲,道:“無知小子,竟敢壞大爺好事。”
石砥中催促道:“羅姑娘,你快走!”
羅盈一咬牙,狠狠地盯了那年輕漢子一眼,輕聲對石砥中道:“你要小心。”
她一抖韁繩朝東北方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