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七章 五陰絕脈
石砥中漠然凝視著蒼穹,聚含在眉宇問的煞意,漸漸地淡了。
一抹冷肅的苦笑自嘴角浮起,他喃喃地道:“這是逼得我如此……”
他緩緩收回目光,落在手中的短劍上。
像一泓秋水似的,晶瑩的光芒不斷流動,劍刃上一點血痕都沒有。
他曲指一彈,劍刃一顫,流灩波動,發出一聲龍吟似的輕響。
“好劍!”他不由輕讚了一聲。
回劍入鞘,他隻見劍鞘上有白玉雕成的浮像,兩個篆字顯明地刻在上麵。
“白冷——”他哦了一聲。
石砥中忖道:“原來與綠漪、藍泓兩劍一起鑄成的白冷劍就是這柄,隻不知那臉色蒼白的少女是誰?竟然擁有這柄寶劍。”
他這時才回過頭去,卻見到那少女已經昏倒在地上,仰麵朝天,一頭柔軟的秀發,正自披散地灑在雪地上。
他身形一動,躍到那少女身後,將她上身托起。
隻見她麵色蒼白如雪,嘴唇抿得緊緊的,雙眉微蹙,像似有無限憂鬱般的。
石砥中歎道:“像她這種黛綠年華,正當愉快地享受青春之際.她又有何憂愁?看她的身體單薄,顯然是抱病在身。”
他將短劍放在地上,兩指搭在她的脈門之處,好一會才放開手來。
他驚詫地忖道:“這少女好怪,脈博時而快速時而緩慢,卻又微弱無比,似有似無,她到底身罹何病”
他的目光落在她那微帶愁容的臉上,一陣陣隱約的幽香衝入鼻中,使得他不由緩緩移過頭去。
“糟糕!這該怎麼辦?”
他暗暗叫苦道:“不知道她害的是什麼病?又不知她來至何方?甚至連她姓名也都不知道,我該怎樣才好?”
他想遍了自己昔日所讀的醫經,也都沒有想出什麼病會有這種征象。
“中毒?”思緒急轉,突地想到這兩個字,不由自己也嚇得一跳。
石砥中凝神一看,卻發覺那少女呼吸甚是均勻,臉上也沒有黑色繚繞,顯然並不是中毒。
“咦!”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又瘦又白的少女微蹙雙眉間。
他隻見她眉心一條長長的青筋,浮現蒼白的皮膚下,直達額頂,為黑發所掩。
刹那之間,他全身大震,脫口道:“原來她有陰脈在身!”
敢情他幼時曾聽自己父親說過,天下有些人具有“五陰絕脈”。
這等人都是聰穎無比,但不能永壽,僅僅能活上十五歲便會夭折,平時更不能用力,過分用力則會昏迷不醒……
所以,這種人是根本不能學習武功的。
他這才恍然為何這少女如此清瘦蒼白。
望著那彎彎的柳眉和那嬌小的櫻唇,他不禁憐惜地忖道:“唉!為何你甘願冒著死亡的危險,而奔上華山去?今日若非我路過此處,你還有活命?”
陽光自高聳的山巒後,斜斜地投射過來,照著雪地上鮮豔的血跡。
石砥中左右一看,隻見到幾匹馬在一起,卻沒有見到自己那匹赤兔汗血馬。
他想了想道:“還是先把她送到旅店,請個大夫看看,是不是五陰絕脈之症,否則任由她一直昏迷下去還得了?”
他嘬唇一呼,紅馬一聲長嘶,自老遠飛奔過來。
石砥中摸摸自己左肩,已覺得那被桑左擊中之處仍自火辣辣的。
他自嘲地忖道:“若非我是毒人,這一掌之中所凝聚的巨毒,便可以要我的命,但我卻還是活不了半年之久。”
直到這時,他還是對於自己是否毒人之事,猶疑不定,摸不清楚。
他將白冷劍放入懷中,然後抱起那少女,跨上了紅馬。
但是他想了想,又馳馬過去,將那匹烏騅馬牽在手裏才縱馬而去,凜颯的風自幽穀裏吹來,吹起她長長的秀發。
石砥中將那少女身上的披風緊了緊,又將自己的外袍解開。把她的頭發藏在自己的袍裏。
陣陣幽香隨風撲進鼻來,他的思潮被這清馨的幽香帶得很遠很遠。
遠得越過了長城,直到茫茫的大漠中……
但是他卻深深地歎了口氣,因為那畢竟隻是一種幻想,他是已遠離沙漠了。
馳過一排被積雪蓋滿的枯林,他已將高聳的群山拋在馬後。
側首回顧,那筆直幹淨石板鋪成的山道上,有一塊巨石,那正是往華山的通路。
石砥中仰首望了望藏在茫茫雲霧裏的華山,冷冷地哼了一聲。
他記起當年父親在華山爭奪金戈玉戟的時候,曾經被淩虛慈航以華山鎮山的“上清劍法”
擊敗。
他暗自忖道:“我倒要以天山‘冷梅劍法’與你們較量一下,要你們明了天山劍法並非不如‘上清劍法’!”
他不知華山派自從上代掌門淩虛慈航,被銷金神掌闖入華山暗殺後,便已經沒落了。
而華山派苦苦訓練,賴以鎮山的“正反北鬥劍陣”卻在他劍罡之下,毀於一旦。
置華山於身後,他又馳出約半裏路,進入了一個城鎮。
剛看到那個城鎮,突有兩騎如飛,自鎮上疾馳而出,轉眼便自身邊掠過。
石砥中匆忙中一看,已見到那兩人都是臉色白淨,頷下三綹長髯,身穿灰色狐裘,騎著一樣的黃鬃馬,簡直沒有一點分別。
他咦了一聲,不知這兩人怎會長得一模一樣,完全像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他的驚訝之聲也換得同樣的驚訝,但是蹄聲遠去,他隻疑惑地忖道:“怎麼這人的聲音如此熟悉?”
他緩緩馳進鎮上,也沒想出那熟悉的聲音自己在何時曾經聽過。
進得鎮來,他很快便已看到一個客店。
“嗯!又是一個太白居!”他看到那客店門口掛著一塊橫匾。寫了三個鬥大的金字,旁邊還有題字人的姓名。
他念了一聲,道:“哦!原來這還是華山掌門所題的,看來這天樞道人寫字還頗有功力!”
一個身著棉襖、縮著頭的小二,堆起笑臉走了過來,道:“相公,您老住店哪!還是喝兩盅解解寒……”
石砥中道:“你們可有幹淨上房……”
他說到這裏,突地臉色大變,立刻自馬上跳了下來。
那小二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兩步,道:“相公,您……”
石砥中道:“趕忙給我找個好房……”
他衝到客店門口,回頭又道:“把這兩匹馬牽到後邊去喂喂!”
那小二愣愣地站著,兩眼望著石砥中的身形沒入客店。
他一拍腦袋,道:“嘿!這公子爺敢情是帶著妞兒,竟急成這個樣子,連一會兒工夫都等不及了!”
石砥中衝進屋裏,伸手拋出塊銀子在櫃台上,道:“快找個上房給我!”
那坐在櫃台的掌櫃正在算賬,被那塊足有五兩重的銀子嚇得一跳,忙一抬頭,便看到石砥中抱著一個少女,神情緊張地望著自己。
他趕忙站了起來,道:“公子,你要上房?跟我來!”
石砥中跟著那掌櫃的進房裏,立刻便將那少女放在床上。
他對愣住了的掌櫃道:“趕緊替我送一壺酒,還有一盆熱水來!”
他待那掌櫃走出房門,立即將外袍脫下,將白冷劍放在桌上,飛快地走到床前。
那少女雙目緊閉,嘴唇已跡為紫黑色,雙眉之間的青筋跳動得非常快,很清楚地浮現於肌膚之上。
他搓了搓手,忖道:“她全身都已經冰冷,顯然陰脈之中的寒煞發作,這可能會使她很快死去,唉!我該怎樣好?”
他咬了咬嘴唇,終於下定決心,十指齊揮,連點那少女身上七十二大穴。
他擦了擦臉上的汗,已聽到店小二叫門之聲,連忙又跑去將門開了。
那個小二將一壺酒和一盆熱水放在桌上,望了望躺在床上的苗條身影,又望了望桌上的短劍,暗暗伸了仲舌頭,就往屋外走去。
石砥中雙手浸在盆裏,捧點水洗了個臉。
他暗自忖道:“據說這五陰絕脈須要服用什麼靈藥,然後再以內力打通陰脈中硬化之處,清除蘊於體力的寒煞……”
他思緒電轉,刹那之間,無數念頭泛上心頭,終於,他想起了身上的紅火寶戒。
他欣然地將紅火寶戒自懷中掏了出來,然後走到床邊將那少女扶起。
他盤膝坐於床上,暗自道:“我也隻好這樣了,為了救她一命,不管什麼避嫌不避嫌了!”
他將紅火寶戒放在那少女丹田處,左掌貼著她頂心“百彙穴”,右手平貼她背心“命門穴”。
刹那之間,他閉目凝神,提起丹田真力,緩緩自掌心發出,攻入那少女體內。
時間悄悄地溜了過去,投射於窗口的陽光,漸漸淡了,也越來越長。
石砥中臉色泛白,頭上湧出一滴滴的汗珠,身上散發一層淡淡的白霧……
那少女臉上現出痛苦的神情,但是嘴唇卻已變得紅潤鮮豔,連她原本蒼白的雙頰,她都有了淡淡的紅暈。
驀地——
房門外一陣聲響,有人在門外呼喚。
石砥中全身動都沒動一下,仍自運功替那少女驅除體內陰煞之氣。
“砰”地一聲,房門的門閂從中折斷,三個中年道人站在敞開的門口。
他們身穿灰色道袍,背插長劍,臉上滿布寒霜地站在房門口。
當他們一看到屋內的情形,齊都臉色一變,驚駭無比地相互顧盼了一下。
當中那道人駭然道:“這人好深的內功,竟然已達返樸歸真的絕頂地步。”
他臉色凝重地問道:“江湖上有哪個年輕人具有這種功力?元真師弟,你可知道?”
那被喚作元真的道人猶疑一下,答道:“江湖上頂尖年輕高手要數奇玉雙星以及怒劍鬼斧風了,但是他們脾氣古怪,絕不會容我們……”
他話聲未了,另一個道人臉色大變,道:“師兄,你忘記一個人了,他可能是回天劍客!”
“石砥中——”
那當中的道人嚇了一跳,道:“元幻,你可是說那狠辣毒絕,大破海外劍派的回天劍客!”
元幻點了點頭,目光凜然望著盤膝坐於床上的石砥中。
那立在中間的元虛道人低聲喝道:“走!咱們別惹上這魔頭!”
元真伸手一把抓住元虛的大袖,道:“師兄,慢走!”
他指著桌上的那柄短劍,道:“你可認得那柄劍?”
元虛定神一看,臉色大變,道:“這是昨晚……”
元虛詫異地道:“那床上的女子,果然是前兩晚到山上去偷盜‘七葉柴芝’的少女,隻不知她身為海外劍派弟子,怎麼會與回天劍客在一起。”
元真道:“師兄,我們該怎麼……”
元虛道:“天容師叔他們不知追到哪裏去了,現在——”
元幻道人肅然道:“依小弟我看來,那少女定是被師叔‘北鬥劍陣’圍住受傷,而被那石砥中救來此地療傷,嘿!我等還以為是被采花賊迷住,帶到這客店要強施暴力呢!”
元虛毅然道:“反正我們不知道那少年是否是石砥中,而那少女則是掌門下令擒拿之人,現在趁他運功之際,將他一並擒上山去。”
他躍進房門,臉色凝重地緩緩走向床前。
元幻和元真互相對望一眼,也跟隨著走進屋裏。
元真走到桌邊,將桌上擺著的白冷劍拿在手上。
元虛左掌撫胸,神情肅穆地走到床前,隻見那少女腹部擺著一顆大戒指,戒上鑲著一顆比拇指還大的紅寶石。
晶瑩流轉的光芒自寶石上放射出來,使得那少女身上都被那層寶光罩住。
元虛眼中顯出驚奇的神色,他暗忖道:“這不是大內雁翎令牌命令七大門派,護送給幽靈大帝的紅火寶戒?怎會到了這裏?”
他眼光立刻閃過貪婪之色,伸手便將那顆紅火寶戒拿了起來。
“哼!”石砥中冷哼一聲,緩緩睜開眼睛。
元虛隻見那坐在床上的少年,渾身白霧繚繞,兩道炯炯的神光似冷電寒芒,直射自己的心底。
他悚然一驚,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元真和元幻走了過來,問道:“師兄,怎麼啦?”
元虛定神一看,卻見到石砥中仍自緊閉雙眼,木然坐在床上,並沒有動一下。
他一眼瞥見元真手上持著的短劍,問道:“這就是那柄寶劍?”
元真點點頭道:“師兄,現在趁他正在運功之際,將他穴道點住,與那少女一並擒上山去!”
元幻道:“他正在凝神運功,若是點了他的穴道,將會變成走火入魔,全身癱瘓。”
元虛臉上掠過一絲狠毒之色道:“管他死活,先將他一並擒住。”
他駢指疾伸,便待點住石砥中“軟麻穴”。
石砥中兩眼一張,上身往後一仰,倒在床上。
元虛二指一伸,卻不料對方往床上一躺,便躲了開去。
他吃了一驚,卻發覺石砥中滿頭大汗,雖然兩眼如電狠狠地盯住自己,但是雙手仍自按著那少女的“百彙穴”和“命門穴”,一點也沒有放鬆。
他膽量大增。知道石砥中正自運功輸入那少女體內,目下一點都不能鬆懈,顯然正在緊急關頭。
他豎掌作刀,喝道:“我不信你還能躲過我這一掌!”
石砥中眼見掌風颼颼,急勁無比地劈下。
他一咬牙,上身一翻,背部向上,硬生生地承受了那沉重的一擊。
“砰”地一響,他身外繚繞的淡淡的濃霧,散了開去。
元虛一掌劈下,卻依然看到石砥中兩眼盯住自己,那眼中射出濃濃的殺意,竟使得他心頭湧起一陣寒意。
元真道:“師兄,快將他穴道點住!”
元虛一咬牙,狠聲道:“我偏不信你還受得了我一掌!”
他運氣提掌,輕哼一聲,臉上湧起一層紅暈,衣袍無風自動。
元幻看見元真竟運起全身功力,要發出這重如千鈞的一擊,他不由駭然叫道:“師兄……”
元真雙眼放光,一掌劈下,氣勁旋激,砰的一響,正好擊在石砥中身上。
“喀吱”一聲,床板破裂片片,石砥中和那少女一齊跌了下去。
木屑飛揚,元真冷哼道:“你就是一塊頑石,我也要劈碎你。”
元幻皺眉道:“師兄,你嗔念太重,這人死了不打緊,但他若是其他們派弟子,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