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砥中側頭過來,隻見那年輕漢子兩眼盯住自己那匹紅馬,而一器九騎蒙麵的幽靈騎士冷漠地寧立在旁。
他冷冷地望著那年輕漢子,隻見對方頸上有一條長疤,使得那原本很清秀的臉孔,減色不少。
他暗忖道:“這道疤遠看倒沒有什麼,近看可就破了相。”
那年輕漢子倏然回過頭來,道:“你是七絕神君的徒兒?”
石砥中見對方眼中含著濃厚的恨意,竟似要吃掉自己一樣地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
他冷冷地回望那漢子,緩緩道:“你是誰?西門熊的徒弟?”
那年輕漢子怒道:“無知小子,你那老鬼師父也不敢如此!”
他似是突地想到什麼,聲音一頓,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石砥中哼了一聲,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那年輕漢子傲然道:“‘怒劍鬼斧’鄭風,幽靈大帝乃我的義父!”
“鄭風?”石砥中一聽這名字,似乎覺得很熟。略一忖思,他哦了一聲,道:“你就是雪山三魔之徒!那麼你這頸上傷疤就是七絕神君給你的教訓!”
鄭風臉上掠過一絲狠毒之色,陰惻惻地道:“小子,不管你是誰,今天我都要宰了你!”
石砥中朗笑一聲,道:“像你這等鄙劣行徑,遇到我石砥中,要在你臉上劃過兩道長疤,讓你一輩子都不能忘掉!”
鄭風悚然一驚,脫口呼道:“石砥中,你是回天劍客石砥中?”
石砥中射出森然寒芒,狠聲道:“你這狂妄邪惡的小子,承受了西門熊那種狡猾鄙劣的習氣,卻沒能學到他的勇氣,還不滾開!”
鄭風臉色大變,恨恨地道:“姓石的少發狂,今天叫你嚐嚐幽靈一脈的絕技。”
他雙臂一抖,全身骨節一陣密響,有如大熊似地弓起身子,兩眼發出凶殘的目光,眨都不眨地怒視著對手。
石砥中目光一閃,望見那些有似木頭樣呆坐在馬上的幽靈騎士,心裏還真有點忐忑不安。
他暗忖道:“這些像是幽靈樣的怪人,真不知怎麼會如此聽從命令,生似他們已無自己的意誌,心靈完全受到控製似的。”
他想到當日在大漠遇見西門奇時,被困於幽靈大陣中,差點便會死去,後來幸得東方玉來到,自己方始趁機逃走。
這可怕的經驗使得他心裏泛起凜然之意,他摸了摸胸前的白冷劍,暗忖道:“萬一必要時,我將使出劍罡之技,將這些毫無人性的幽靈騎士全部殺死。”
他這些念頭有似閃電般掃過腦際,於是,他凝神戒備著。
鄭風大喝一聲,右拳一縮,左手劃一圓弧,往前急跨兩步,右拳疾穿而出。
氣勁,旋激回蕩,沉猛無比地撞擊而出。
“嘿!五雷訣印。”石砥中雙眉一軒,大袖一揚,一股柔和的勁道,有似一麵鐵牆,平空推出。
“砰”的一響,鄭風身形一晃,右拳一引,左拳直搗而出,勁道更是沉猛地攻出。
石砥中知道這“五雷訣印”乃是幽靈大帝所傳最為剛猛的一手絕技,拳式一發,有似長江大河,滾滾而下,力道重疊,愈來愈強……
他忖道:“現在惟有兩種法子破去這剛猛強勁的力道,第一就是趁他拳勁未發時,第二就要等他拳勁剛了的刹那間的虛弱,但是我卻要看看我是否能硬行抵擋住這五拳彙聚之勁。”
“砰——”
一聲巨響,鄭風臉色發紅,身形一頓,雙足陷入地裏半寸。
他雙目大睜,躬身曲膝,發出一聲暴雷似的大喝,全身經過一個短暫的凝滯,好似溪水越過筆直的水道,流暢無比地進步回拳,連攻兩拳。
飛旋的氣渦一個個帶著怪嘯撞擊而出,重逾山岩崩下,刀勁沉猛……
石砥中麵帶微笑,單掌一劃,緩緩拍出。
在黃昏的霞光裏,他的衣袍無風自動,似淩虛而立,直欲振臂飛去,瀟灑至極。
轟然一聲巨響,他身形一陣搖晃,雙足沒入地中,僅露出足踝在外。
但他卻依然挺立著,全身的衣衫不停飄動,仿佛被風吹得臘臘作響。
他右手握拳,左掌撫著右腕,如同托著千鈞重物,緩緩行烙過來……
石砥中臉色凝重,他發覺這鄭風雖僅是西門熊的義子,但是功力較之西門奇還要高出幾分,尤其對這“五雷訣印”練得極為純熟,運行之際,流暢無比,已將拳勁的剛強驃悍發揮極致。
他見到鄭風每一步行走,都留下一個三寸多深的足印,形象駭人無比。
他心中掠過一絲陰影,他記得當日就是被西門奇這最後一式擊中。
他全神貫注,全身如一支繃緊弓弦般的鄭風,眼睛眨都沒眨一下。
鄭風兩眼發赤,咧開的嘴裏,露出雪白的牙齒……
“嘿!”他大喝一聲,右拳急穿而出,一股急嘯響起,氣柱真如有形之物一樣,猛撞而去。
石砥中大喝一聲,雙掌連拍,般若真氣層疊連擊而出。
“砰!”密雷進發,氣勁飛旋,雪水混和著沙石,卷起空中,彌散開去。
鄭風目光如電,那懸於空中的右拳,倏然中指一彈而出,急銳的一縷指風如錐射出。
石砥中身形倒飛而出,他怒喝一聲,一道白虹如扇旋開,護住胸前。
“當!”一聲輕響,那縷指風射中劍幕之上,石砥中手腕一顫,自空中掉落而下,短劍差點脫手飛去。
他深吸了口氣,駭然忖道:“上次我就中了這摧金切玉的最後一拳裏彈出的一指,沒想到現在依然抵擋不住,這一指之勁,較之佛門失傳的‘彈指神功’竟還要厲害……”
鄭風臉色泛白,他愕立了一下,怒吼一聲,身如旋風,已自馬鞍上將一柄斧頭抽出。
他仰天狂笑一聲,右手握著那柄長約四尺的大斧,揮灑一片烏光,急劈而下。
金風破空,威勢懾人,大斧掠空劃過,落向石砥中頭頂。
石砥中劍式一引,身形已斜穿出六步,劍尖一跳彈出一朵劍花。
“叮!叮!叮!”
劍尖擊中大斧,發出幾點火星。
一聲短暫而急的銀哨響起。
鄭風左手自背上拔出長劍,靈巧地攻出三劍。
劍痕閃爍,幾個幽靈騎士像幽靈似地躍下馬來。
他們都是左劍右斧,有如鬼魅般圍了上來。
鄭風大喝道:“布追魂斷魄兩章。”
劍斧掠空,暮色陰沉,但是閃爍的霞光彌漫二丈之內。
無邊的劍影,交織成一片,閃爍的劍光與斧影有似一麵巨網,將石砥中裹在裏麵,不容許他逃出網外。
石砥中臉色凝重,身形旋走,劍刃發出璀璨的光華,在這麵網裏回旋著。
轉眼之間,他已揮出八劍之多,劍芒如水,遍灑而出,但是卻僅能護住身子,不能脫出那交織有如密網的劍痕斧影裏。
他發覺自己有似置身於驚濤駭浪之中,身形被那移動的劍陣帶得回旋遊走,連每一劍的擊出,也都被帶得不能隨心所欲。
他心中驚駭不已,忖道:“這個陣法運轉出來,好似自外而內,發出一股回旋的力量,使人非要向右邊行走方能減輕那萬鈞重壓和足以令人窒息的氣旋,這裏麵的原因何在?”
當日他在大漠初次遇見這幽靈大陣時,僅是由六人所組成的,六劍運行,並不能發出這種牽引之力,而使人有束縛的感覺。
他思緒連轉一下,頓時回劍護胸,將劍幕縮小,隨著那似洪流一樣的強烈劍氣回旋。
他雙目發光,凝神靜氣,渾身每一個毛孔都充滿了氣勁,左手平掌於胸,已將“般若真氣”運於掌中。
此刻,他有似一個崩緊弦的大弓,隻要一抓到了機會,便將發出他那駭人的一擊。
大陣如飛運轉,那大斧渾厚沉重的呼呼風聲,與劍刃劃空運行的“嗤嗤”之聲,混合成一股旋激回蕩的氣網,正自不斷地縮小。
鄭風見到石砥中那種樣子,狂笑道:“好小子,再有八招,你將會筋骨斷裂而死,江湖之上將永遠除去石砥中這個名字了。”
石砥中冷哼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此刻,他的鼻尖上早已沁出點點汗珠,心頭已有一種被壓縮的感覺。
他忖道:“這個幽靈大陣的運行,好似一種折屈的‘八卦陣’一樣,八八六十四卦,每一個方位又自成八卦二式,故而成了一種渾圓而毫無隙縫的整體。”
他大吼一聲,左掌一抖,回旋有如狂風的氣勁自袖底發出。
“般若真氣”方一發出,他身如陀螺急轉,劍尖吐出一縷長約二寸的光芒,在一個刹那裏攻出了四劍之多。
“嗤——”
劍氣如虹,劃破那麵密織的網,彌然發散開去。
身外的壓力一鬆,氣渦裏頓時空出一大塊的空隙。
石砥中深吸口氣,身形突然飛騰起來——
鄭風怒吼一聲,大斧劈出,烏光閃爍,掠過空中。
那些蒙麵的幽靈騎士也都揚起大斧,回空掠過一道烏光,急劈而下。
刹那之間,十麵大斧,有如鋼山壓下。
重逾千斤的勁道排空而起,聚結而至。
石砥中躍在空中的身子一窒,立即便墜落下來。
他急喘兩口氣,腳下遊走,又隨著大陣而向右邊旋轉。
鄭風齜著牙齒,獰笑道:“小子,就算你肋生雙翅也飛不出陣外去,乖乖就死吧!”
石砥中冷漠地凝視著劍刃的運行,沒有理會鄭風的冷語嘲弄。
他暗忖道:“在沒能完全了解這陣的全部奧秘之前,隻有兩個法子可以脫開大陣,第一就是以絕頂輕功帶動劍陣運行,較之原先運行的速度還要快,那麼就能像牽著一根線,而線上縛著石頭一樣,揮動極快時,石頭自然飛出老遠,而不須使出太大的力量……”
他思緒一轉,立即腳下加速,順著右邊,疾速無比地回行著。
本來他是身不由己,隨著那股回旋的巨大勁道行走著,此刻他有似瘋狂地奔行,立刻將那大陣帶動起來。
但是那分散的力道隨著這急速的旋轉,混凝而成,自每一個角度攻了進來。
“糟糕!”這個幽靈大陣竟是聚合巨斧的剛強渾厚之勁與長劍的輕靈詭譎之勢。“我這一來,卻正好圓滿地將這兩種力道混凝在一起!”
他喘了一口氣,暗忖道:“現在我隻能施出第二種方法,我拚著耗盡一身功力,也要破去陣法。”
這些念頭有似閃電掠過腦際,霎時,他也不管滿頭大汗流下,急速奔走的身子驟然停了下來。
“呃——”
他臉上掠過一個痛苦的表情,身軀在那急旋的勁道裏微微一顫。
陡然之間,隻見他左手劍刃一挑,爍亮的光痕一閃,自劍尖處升起一輪絢麗的光圈……
“噗!”一個蒙麵的幽靈騎士首先劍折斧斷,慘叫一聲,倒跌而出,在他胸前,一個大洞正自汨汨地流著鮮血。
石砥中隻見那回旋的力道有似鐵柱重重一擊,撞到胸前,使得他護身真氣,差點被震散……
他急速運起一口氣勁,腳下連踏兩步,白冷劍往前一送,兩輪劍痕閃起,光暈行現即沒。
“鏘!”劍折斧斷,墜落塵埃。
兩個人影跌翻開去,鮮血飛濺……
石砥中悶哼一聲,身形一陣搖晃,吐出一口鮮血,大陣運行不止,他這一口鮮血正好噴在那補遞而上的另一名幽靈騎士身上。
刹那之間,他的衣衫盡蝕,慘叫一聲,仰天跌於地上。
石砥中一口鮮血噴出,身形一顫,站立不住,單膝跪了下去。
鄭風大吃一驚,慌亂中銀哨一響,正待命令那剩下的五個幽靈騎士變換陣法。
但他卻眼見石砥中站立不住,跪了下去,頓時之間,他大喝一聲,大斧湊著勁風,直劈而下。
石砥中胸中氣血翻滾,還未遏止,眼前斧光急閃,帶著長嘯劈下。
他慘笑一聲,右手短劍一撩,劍虹揚起,迎將上去。
“噗!”犀利的劍刃切入大斧之中,將大斧截為兩段。
自斧上傳來的沉重力道震得他手腕一顫,短劍幾乎脫手。
這沉重的勁道使得他的胸中激蕩的氣血,竟然循著相反的方向,沿著經脈倒逆而行。
“呃!”他痛苦地叫了一聲,短劍被他插入地裏。
這種氣血逆行之痛苦,使得他全身都像要膨脹一樣,他全身扭曲,趴倒在地上。
就在這時,那五個冷漠的幽靈騎士,都劍斧交加,劈將下來。
劍斧齊揚,劃空落下,眼見石砥中便將死於亂劍重斧之下。
驀然——
石砥中有似瘋狂地怒吼一聲,左掌回行一個大弧,劈將出來。
刹那之間,腥風揚起,如傘張開……
“呃!”
慘厲的呼聲猶自悶在喉嚨,便已戛然而止。
五個幽靈騎士跌翻開去,四肢扭曲成一團。
鄭風眼見這情形,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摸了下腦袋,駭然望著那五個仰天跌斃的幽靈騎士。
黃昏的落日餘輝,使得他清晰地看到那五個人都像被炒熟的蝦子似的,蜷縮著四肢。
衣衫破裂之處,那露在外麵的肌膚都變為黑色,泛著黯黑的微光……
這等駭人之事,使得他呆愕住了,一時之間全部思緒停頓住,腦中成了真空。
好一會,他才回過頭來,喃喃道:“這是不可能的!這是不可能的!”
但是倏然之間,一個意念掠過腦際。
他脫口呼道:“中毒!他們是中毒——”
他目光急轉,看到趴伏地上的石砥中。
正當此時,石砥中兩眼張開,緩緩地站了起來。
鄭風視線所及,接觸到石砥中凝視的目光。
陡然之間,他全身一震,倒吸一口涼氣。
敢情石砥中雙眼之中,碧光閃爍,晶蒙流載,光華四射,懾人心誌……
鄭風驚駭地大叫一聲,反身便飛躍而逃,連馬都不敢要。
夜風呼嘯而過,冬日的夜晚來得早,暮靄已經完全褪去,夜色深沉了!
石砥中茫然站在雪地上,他雙眼之中碧光閃爍,燦然若電,在黑夜之中更是奪人眼目。
他仿佛忘了這是什麼地方,也忘了現在是什麼時候,他僅是愣愣地寧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