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眸浮笑,雙頰嫣紅,性情柔弱的東方萍,為了他而麵對中原四大神通,為了他而至於要發出“三劍司命”的絕技殺人。
他知道她是平時連螞蟻都不忍心踏死的善良無比、純潔可愛的女孩子……
刹時之間,他的思緒又轉向大漠,在那浩瀚的沙漠中,有著他思念的伊人……
他真願此刻身長雙翼,越過大海,橫跨中原,直奔黃沙漫地,白雲飄空的瀚大沙漠……
“唉!”他輕歎一口氣,緊緊地握著紅火寶戒,然後緩緩地放在懷中束腰包裹裏……
金羽君不知他在這短短的刹那裏,意念已飛越過千山萬水,他隻覺得石砥中非常落漠……
他咳了一聲道:“老弟!你莫非因為首次受挫於人而頹喪?”
石砥中淡淡一笑道:“不是的,我好幾次都是死裏逃生,甚而明知絕望已將來臨,但是終能不死,而獲生機……”
金羽君道:“你這樣想就好了,我就怕你因為沒吃過虧而過於灰心。”他嚴肅地道:
“我生平所遇之人何止千萬,卻從未見過你這種滿身蘊含著神秘之人,這較之武林二帝,尤其過之,在十年之內,你石砥中之名必超越我們這些老不死的,而居武林之首,所以,我勸你好自為之,不要輕易放鬆!”
石砥中微微一笑,兩眼仰視紅樓之頂,輕聲道:“是的,我絕不能鬆懈!”
莊鏞道;“希望你能重創西門熊那狂妄的老匹夫,那時……”他話聲一頓:“哦!我將傷藥給你,以備他日之需。”
石砥中呼了一口氣道:“我會有機會與他相遇的!”
他將拳一舉道:“謝謝前輩傷藥,現在我必須找到施韻珠。”
莊鏞道:“我陪你去找,她們可能還在附近!”
石砥中道:“剛才我曾看了一下這紅樓的情形,發現此樓像是依八卦圖造成,門戶重疊,可能不隻這裏一處,隻不知為何沒有埋伏……”
金羽君驚愕地道:“你還通曉機關埋伏、消息門派之學?真是奇才!”
他點頭道:“昔年何青媛那賤人曾化名潛行中原各處,招得許多奇人異士,這些樓宇可能是那些麵首中擅於埋伏消息之人建的。”
他“嗯”了一聲,詫異地道:“隻是為何今日沒見到那些麵首參與這什麼劍會……”
石砥中沒有多想,走至牆壁,朝壁上第二盞燈的銅柄上拉了一下,然後又往上麵一托。
隻聽一陣輕響,牆上裂開一道狹門。
石砥中道:“這是這樓中生門所在處,她恐怕是進入裏麵……”
他說著,便朝洞裏走進,金羽君莊鏞也跟著石砥中走進那狹門裏。
梯階伸延開去,他們才走了兩極,便聽一陣輕響,身後的門,已關了起來。
石砥中看了下兩壁中懸著的燈盞,道:“剛才我們一踏上第二階梯,已經觸動機簧,將牆門又帶動回複原樣,前輩不用疑慮,前麵一定有出路的。”
他們身形移動極快,轉眼便一直深入甬道之中。
一股潮濕之氣撲來,眼前兩條岔道分歧開去。
石砥中略一顧視,道:“前輩請向左邊去,這才是八卦陣中的生門所在,前麵必然毫無阻擋,若是遇見滅神島主之女,則請前輩擒住,然後在出口處等我。”
金羽君應了一聲,道:“你要小心點。”
話聲回旋於甬道之中,石砥中點了點頭便向右邊岔道躍去。
他知道這條岔道是八卦陣中的死門所在,若是整個樓設有機關,則此處必然藏有樞紐。
因為死門若是用來困敵,則門戶一封起來,便可置人於死地。
故而他身形一落,便閉住呼吸,在黑暗之中窺視著,看看是否有人藏在這黑暗不見五指的甬道裏。
他目光如炬,那三日三夜在昆侖絕頂練就的夜間視物的奇能,此刻隻要略一停頓,便可看到甬道中的情形。
他左臂插於腰帶之上,右掌輕附胸前,緩緩地往裏邁進。
行走了約三丈之遠,看見地上一柄長劍橫著。
拿起長劍,他又繼續向前行去,走沒兩步,看到碎布幾條落在牆沿。
他輕咬嘴唇,向前躍去,轉過兩個圈,地上竟有了不少白骨殘骸,還有的骨架端正,倒臥地上。
他忖思道:“這些該是闖入紅樓中之人,卻誤闖進死門之內,不能出去,以致於就此死去……”
他疾行數步,便見到一個女人倒臥在骨骸堆上。
他蹲下身子,將那女人翻轉過來,發覺正是七仙島來的施韻珠。
她手上還緊緊握著一塊黑紗,雙目緊閉,嘴角溢著血。
石砥中微微皺著眉頭,單掌一搭施韻珠脈門,發現她脈搏跳得很是微弱,而是很不正常。
他抱起施韻珠往前行去。甬道突地敞開,一個镔鐵大門堵住甬道底端。石砥中推開鐵門,發覺室內竟然光亮無比。光線驟然轉為強烈,使他眼睛一時睜不開。
他閉了下眼睛,已聽見沉重的呼吸自身邊響起,指風數縷襲上身來,竟然犀利尖銳。
他可以感覺出來指風雖強,卻是很為緩慢。
他身形急旋,右掌斜揮,一式“目送飛鴻”,已迅捷地將那自身後偷襲的手掌擒住。
他睜眼一看,見到自己所擒住的正是滅神島主之女。
此刻,她滿頭長發倒散,臉上麵紗已經除去,露出美麗清秀的臉孔,和那白玉似的頸……
石砥中眼光掃過,已瞥見室內堆著許多鐵箱,和一張長桌,桌上灰塵很厚,似是很久都無人來此。
他目光移回她身上,發覺她臉色紅馥,竟然像喝醉了酒一樣,那迷人的眼睛,撩人心弦顫動不已……
石砥中隻覺心神搖曳,幾乎又不能自己。
他低喝一聲,收斂起搖晃不定的心神,沉聲道:“你又在搗什麼鬼?”
她卻仍然凝神注視著他,沒有說什麼。
石砥中心神一陣迷亂,幾乎要想摟她入懷。
他呸了一聲道:“你又在運用你那‘迷陽之法’了?”
他右手一緊,厲聲道:“你聽到沒有?”
誰知他右手一搖,她身上那件杏黃色的長袍已滑落地上,露出她裏麵的衣服。
她身上仍然插著一支金羽,血水自傷口流出,將她衣服都浸濕了,而她的右邊衣裳,被劍刃劃開了一道長痕,背後也被撕去了一大塊,露出雪白的肌膚。
石砥中一愕,她已嚶嚀一聲,埋首投入他的懷裏。
石砥中一陣慌亂,趕忙拾起那件長袍給她披上。
她伏在他胸前低聲飲泣著,抽搐不停的雙肩在他眼前顫動,那濃黑的長發在他的鼻尖,陣陣幽香撲進鼻中……
石砥中輕皺雙眉道:“你叫什麼?你真是滅神島主的女兒?”
她抬起頭來,輕聲道:“我叫何小嬡,至於誰是我的父母,我也不知道。”
石砥中見到她臉頰上沾濡著淚痕斑斑,真像一枝梨花帶春雨,嬌柔美麗,清馨芬芳……
刹時之間,他的心神震了一震,幾乎忘了身在何處?忘了自己所為何來?
美人的淚比她的笑更可愛。
一個有眼淚的微笑是最明媚可人的——沒有露水的清晨算是什麼呢?那眼淚,由於那微笑,變得比微笑本身更珍貴……
石砥中隻覺自己實是太殘忍了,竟會對一個弱女子施以暴力,他放鬆了右手,說道:
“你真的不知誰是你父母?”
何小緩點了點頭才待答複,突地全身一顫,臉色一變,雙眉緊鎖,捧住胸口,“唉喲”
地叫了聲。
石砥中一驚,道:“什麼事?”
何小媛頭上汗珠滴下,顫聲道:“內傷和外傷,此刻都……”她語聲一頓,叫道:“還魂草!”
這三個字有如箭矢射入石砥中的心裏,他突地跳了起來,說道:“什麼還魂草,你殺了我爹……”
然而何小媛已經暈了過去,沒有聽見他的話了。
石砥中望著何小媛仆倒地上,他怔怔地望著她那有似白玉的雪白背部,不知想些什麼。
好一會,他歎了口氣,自懷中掏出那采自鏡湖的“還魂草”結成的果實。
碧綠的果實,在他掌心滾動著,好一會,他方始蹲下身去,將那顆還魂果放進她的嘴裏。
他目光掠過她肩上的金羽和那血汙,於是,他雙指點處,將她的“肩井穴”閉住,然後拔出金羽。
他把金羽君送與他的玉瓶拿出,倒出藥粉敷在何小嬡肩上傷口,再撕下衣襟包紮好。
解了“肩井穴”,他飛指點住她的“睡穴”,然後將長袍纏好她,抱起放在桌子之上。
他籲了口氣,投下最後一瞥,回頭朝鐵門外走去,重新走入甬道。
他忖道:“我也不知道我這是對還是錯?似乎我難以分明這世間的恩怨……”
善與惡,情與恨,恩與怨,本來就沒有一定準繩,誰能肯定地分別呢?
眼前又恢複黑暗,石砥中仍然喃喃地念著,他的思緒纏結於恩怨之中,不能想出絕對的對錯……
他走到施韻珠臥倒之處,夾起她,飛躍於甬道中。
他的身影很快地消逝在黑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