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2 / 2)

對於花子來說,連自己的家和火車裏都分不清楚。她隻感覺到,有股可怕的巨大力量在運送自己的身體…… 看不見遠和近也聽不見任何一種聲音的花子,也不懂距離。

隻有手和腳碰到的世界。這個世界就是花子的世界,所以她的世界很窄小。

其次,她也不知道方位。她和那半夜懵然而起迷迷糊糊地撞到牆和槅肩上的孩子一個樣。

走慣了的院子或附近的道路,一旦堆積了許多雪,她就弄不清哪裏是哪裏了。

她一定想:火車到哪裏?朝哪個方向走?

反正和母親在一起,這就是惟一的依靠。如果不緊緊地扯住母親,花子就感到可怕,就會因而吵鬧得誰都不得安生。

不過,從第二個站開始,花子的不安好多了,安定下來了。

花子覺得,除了母親以外似乎有很多人,大家都坐著,實在不可思議。

花子已經再也不能老老實實地呆下去了,她想和在家裏一樣,在火車裏到處跑跑。

她把玩偶交給母親,首先是摸摸座位,原來是天鵝絨包的座墊,手感柔軟,因為花子母親是站長家屬所以坐了軟座。

然後她又摸摸窗子玻璃。

她從座位上滑下來,蹲在那裏用手摸,手一碰到暖氣就燙得她一聲怪叫,一下子蹦了起來。

乘客們都朝花子這邊望著。有的人笑出聲來。

母親很不好意思,連忙把她抱起來說: “花子,別淘氣!”

但是花子發出猴子或者鳥叫似的喊叫聲,從母親手臂裏掙脫出去,立刻又去摸那熱鐵管。好像把暖氣管當作了一個偌大的玩具,也許把它看作不可思議的家夥,想要認真研究一下…… 花子的肩膀碰到她們對麵那位婦女的膝頭。此時的花子猶豫了一下,她就伸手從衣服下擺往對方的膝蓋摸去。

“啊,討厭,不禮貌!”

那婦女把衣擺一抖就站了起來。

“對不起,這孩子眼睛看不見……”

她母親立刻道歉,低下的頭一直沒有抬起。

“撒謊!長著這麼一雙漂亮的眼睛,怎麼會看不見呢?一定是腦袋有什麼毛病!我一直就覺得奇怪!”

“決不撒謊。是真看不見。耳朵也聽不見。”

母親按著花子的頭,強製她給那女人行禮。

“花子,給大娘行禮!”

花子毫不畏懼地對那女人表現出敵意。呲著牙,擺出撲上去抓她的姿勢。

“真可怕,像野獸一樣。”

和對方那女人態度一致的人說。

母親把花子抱起來。

花子掙紮著,她哭了。不像一般人,所以也就比正常人的孩子哭得更傷心…… 那哭聲令人聽了難過,母親的兩臂鬆下來。旅客們之中有冷漠的眼光,冷漠的笑聲…… 她母親想:從今以後,這孩子就是這樣走上她的人生旅途吧 母親的眼睛被噙在眼裏的淚模糊了。

花子抓住座位旁邊的梯子站起來,好像她感覺到那裏就是通道,她手摸著旁邊的東西想走出去。

“花子,老老實實地坐著!”

她母親雖然製止她,但是沒用。

母親沒辦法,隻好攬著她的肩跟著她走。

花子感到有趣的是,形式相同的座位並排擺在兩邊,所以她一個一個地摸著前進。

有的人討厭她摸,所以當花子走到身旁時,故意躲開。

每遇這種情況,她母親總是默默地低下頭。胸口憋悶,嗓子無法出聲。

她想,還不如坐硬席車好。硬席車廂的人一定不在乎,決不會表現厭煩。

可是她接著想到:不行,不行,我這做母親的如果以有這樣的孩子為恥辱,那麼花子她又該如何?

當她想通了的時候,看到一位婦女說: “小姑娘,來來!真是好孩子。”

她說著,張開兩手抱住花子,她說: “咲子,你看多好的孩子。你跟她做朋友,一起玩吧。”

那位婦女對她女兒親切地介紹。

花子突然被一個大人抱住,有些害怕,與此同時一個小女孩握住花子的手。

花子也握住了她的手。

對於花子來說,手等於眼睛,是用來看什麼的,手也等於耳朵,是用來聽的,手也等於嘴,是用它說話的。手也是和別人心靈交流的窗戶。所以,她也從別人的手上感覺到普通人不明白的各種各樣事物,比如說那手的主人的人格、溫暖的心。

咲子這個姑娘,像握妹妹的手一樣握花子的手。

花子在咲子頭上摸了摸,她知道對方和自己一樣有劉海…… 她覺得一切都放了心,兩手又摸了模咲子的臉,用指尖摸摸她的鼻子、耳朵。

“別,別,癢癢的很!”

咲子縮著脖子嘿嘿地笑。咲子的父親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