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雅轉過頭,指著我興奮的大聲道:“你放屁了耶!”
我身體一軟,腦袋又頹然耷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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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破舊的登山包,一個透明的塑料袋放在我床邊的桌子上。
登山包裏重要的物品有家庭相冊,存折,和一條象牙般光滑的長方塊。若雅已經離去,在她走之前,我請她幫我做了下簡單的清點,所以不用再打開它了。我知道這些東西全都安然無恙。
透明的塑料公文袋裏麵,是一部手機,一個錢包,和一串鑰匙。這些都是我乘地鐵時所穿那件外套口袋裏的隨身之物。
在她離開之前,我又問了若雅,關於母親的下落,得到的回答依然一頭霧水,不過她說,韓泰倫先生應該今天會來看我,到時候我一定可以從他那裏得到答案,又安慰我,讓我無須過多的憂心。
但是我知道,這個安慰很難起到什麼作用,我隻希望早點見到韓泰倫,早點讓自己一顆懸著的心放下來,如果可以的話。
我無比的想見到母親:媽媽,你究竟去哪裏了?
我又問起醫院裏麵有沒有什麼我的物品,她就從病房的壁櫃裏把這兩件東西取了出來。
“你還有幾件衣服,就是你被送進來時穿的那些衣服,它們還放在幹洗房,等你能下地走路了,我就去幫你取回來。衣服都消過毒了,不過上麵的血漬恐怕很難清洗掉。”
“哦對了”,她說,“你的手機鈴聲那天響個不停,怕影響你休息,我把它關機了。”
一個人呆坐半晌後,我拉開塑料公文袋的拉鏈,取出手機,摁下了開機鍵,伴隨著歡快的開機音樂,閃爍的液晶屏幕定格下來。
三十七個未接來電,十五條未讀信息,獨對屏幕的我一時頭都大了。
我先看了下短消息,裏麵擠滿的都是“清倉大拍賣”“低息貸款”“超級樓盤待售”這類垃圾信息,唯一跟我沾上邊的是這樣一條三個字的信息:“速回電”,發信人是田軍。
三天了,他該急死了吧。我感到了讓朋友擔憂的深深歉疚。
三十七個未接來電裏,田軍一個人就打來了二十五個。想起他那時的各種著急,不由讓我更感慚愧。根據我們的約定,他當時正在水牛路站滿懷期望的等待著我和老媽,而我們卻無緣無故的消失了。
另外的十二個來電,除了幾個完全不知來曆的陌生號碼,剩下的一個是勾登連鎖酒店采購部的李經理打來的,一個是公司負責考勤的人事經理顧荷花,最後一個居然是老板龐萬成的電話。
我想了想,先給田軍撥了一個電話。
鈴聲幾乎都來不及響起,那邊就把電話接了起來。
“阿洛,阿洛,是你嗎?”急促的聲音裏透出滿滿的焦慮。
“軍哥,是我”,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電話那頭沉默下來,田軍似乎長長的舒了口氣。
“你沒事吧?現在在哪裏啊?為什麼電話都不接?究竟怎麼回事?”
這麼多問題一下子湧過來,我不知道該先回答哪個,隻能笨拙的回答:“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我靠!”田軍的情緒終於爆發了出來,“三天了,真他媽急死我了呀,我打了好多電話,一開始還能打通,可你那邊就是不接,後來就根本打不通了!這個,這個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啊?”
我還來不及回答,他又連珠炮的說道:“不過總算接到你電話了,知道你沒事兒就好,伯母呢,她還好嗎?那天我在水牛路站一直等你們等到天黑,後來我還跑到派出所去報警,哈哈,結果人家根本就不理我,說什麼失蹤人口不到四十八小時不能立案,我今天下午還準備再跑趟派出所報一次案呢,不過現在看來是用不著了。喂,喂,阿洛,你還在嗎?”
“我在”,我連忙答道:“我現在在醫院裏,那天在地鐵上出了點事兒。”
“嗯?”他聲調頓時提了起來,“到底怎麼回事兒?”
我簡單的把事情的經過跟他說了一遍,聽得他在那邊唉聲歎氣,連連發出同情的嘖嘖聲,“阿洛,依我說,現在這世道,是非隻緣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遇事兒第一還得求自保。小偷麼,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依我看,被偷的那個小白領,也強不到哪兒去,你去為他惹禍上身,他卻拍拍屁股,一溜煙跑了,不值得啊,真不值得”,田軍越說越是痛心疾首,“就說那幾個警察吧,我們覺得他們是非不分,他們說不定還嫌你多管閑事呢。有人東西被偷,對他們根本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如果有人報案,他們最多拿枝筆頭,隨便記記就完事兒了,回頭就把記錄不知道扔哪兒去了。那白領如果了解現在派出所是怎麼處理這類偷盜事件的,說不定都懶得去報案,那他們可就更省事兒了。結果你這樣一鬧,這不是給他們多出事兒來了嗎?現在誰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說了……”
田軍在那邊開始絮絮叨叨起來,我都可以想見他翹起蘭花指,對著拈在手裏的話筒誨人不倦的場景。
他說的我都懂。而且我還覺得很有道理,所以也沒有跟他多做辯駁。
“對了,醫院,你剛說你在哪家醫院?”他結束了一通說教,回過神來問道。
我喘了口氣,道:“尚德醫院,好像是這樣叫的。”
“尚德醫院?”他語氣裏透著不解的迷惑,好像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那是天海最最昂貴的私人醫院啊,你怎麼會在那裏?”
“你知道這裏?”我心裏也感覺奇怪,我自己之前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家醫院,所以以為身邊的人也不太會知道這裏。
“我也隻是聽我表姐說起過”,田軍聲音慢了下來,好像在回憶:“你知道的,我表姐嫁了一個西班牙領事,一個老頭子。前不久西班牙首相訪華,跟了一個大型商貿團隨訪,到天海訪問那天,商貿團裏有個超級富豪議員突然發病,就是緊急送到那邊救治的,我表姐說那醫院裏的醫生多半都是老外,那收費也不是一般的國際化。好像說”,田軍遲疑道,“那醫院不接收一般病人的吧?”
聽田軍這麼一說,我心裏確定無疑了,“沒錯,我現在就是在這家尚德醫院。”
“你怎麼會在那裏?”
“天知道”,我歎了口氣道。老媽在哪裏?韓泰倫是誰?還有好多疑問在我心裏盤旋,然而我知道的,並不比田軍多多少。我現在躺在床上,動彈不得,隻能祈求知道答案的那個人盡快出現,又或者老媽突然出現在我麵前。
“那醫院好像在林溪路上吧?旁邊就是森林公園?”
“不清楚。”我實話實說,除了知道窗口有一株高大的香樟樹,我還真不知道自己在地圖上的位置。
“哦,我一會兒就來看你”,田軍狐疑的道,“你在哪個病房?”
我剛想說不清楚,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好像叫什麼‘丁格爾病房’?”
“知道了,我馬上到辦公室了,把卡打了我就過來,一會兒見。”
放下電話,我微微感到有些疲乏,身體還是虛弱了些。
我盤算了下,其他電話暫時應該是用不著打了,田軍會告知公司裏其他人我的下落,省去了我一一通知的煩惱。
我摁了幾下床邊的電動按鈕,把翹起的床頭放下,將位置調低,讓自己用更舒服的姿勢半躺半坐。房間裏一片安靜,隻有身邊輸液管的管壁裏,透明的藥液在一滴一滴單調的落下,帶著一股催眠的力量。我不由看入了神,漸漸陷入半夢半醒當中。
田軍到來時已經臨近中午,其間若雅進來為我換了一次輸液藥袋。早上的丟人經曆,帶給我的尷尬之情還沒能從心裏消退,我紅著臉,低著頭,不敢跟她再說什麼話。所以當她把田軍引進來,故意用嗲聲嗲氣的語調對我喊:“王仙森,有朋友來看你”時,著實讓我手足無措了一番。
田軍拉了把椅子在我床邊坐下,向帶他過來的若雅到了謝。待若雅離開,房間裏隻剩下我們倆的時候,他不由得一聲慨歎,滿腹驚疑:“阿洛,這究竟是一家什麼醫院啊,這個護士,長得就跟那個演尼基塔的混血女星似的,叫什麼來著,噢,是麻吉球,還有,你看到沒,走廊裏鋪的地毯比麗茲大酒店高級客房裏的還要厚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