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就是飛機稍微有點兒晚點,現在我跟我媽都在地鐵上,大概還有二十分鍾就到水牛路站了。”
“哦,那就好。我已經到地方了。你記得從三號出口出來,我車就停在那邊的紗縣小吃店旁邊。如果萬一找不到,就打我電話。”
“三號出口,我知道了。”
“阿洛,早上我去了趟公司,老板說銷售部可能會有構架調整,大概會拆分成一部二部,銷售提成也會提高,今年咱看能不能多做幾個單子,賺到錢年底我就把這破車換了,哈哈。”
“必須能。”我答道,既是回答田軍,也是告訴我自己。
“那不多說了,見麵再聊。”
“回見。”
我放下電話,若有所思的抬起頭。眼前,是讓我吃驚的一幕。
車廂走道盡頭的閘門旁,一對穿著西服領帶和西裝套裙的白領男女正靠著車壁絮絮低語,在那個戴眼鏡的西裝男身後,一名頭發染成紅色的矮小青年正用一隻紋滿刺青的手從他背包裏緩緩往外掏摸,神色緊張,小心翼翼。紅發青年一旁,一個身穿皮背心的壯碩光頭,正一邊哼唱著歪調,一邊用一雙吊眉眼四下逡巡,凶光四射。他目光所到之處,人們的眼睛紛紛閃避,不敢向他們那個方向多看。
我頓時明白發生了什麼,厭惡的把頭別了過去。
在外生活的這些年,早就教會了我冷眼旁觀和明哲保身。挺身而出往往意味著受到傷害,在這個冷冰冰的世界裏,我每日為了自己的生計起早貪黑,碌碌奔波,根本就沒有做英雄的資本。更何況現在還多了母親在身邊需要照顧。如果為了一些不認識的人的利益,卻讓自己受到無謂的傷害,到時候誰來照顧我,誰來照顧我年邁的母親?靠社會救濟?還是靠虛無縹緲的“有關部門”?算了罷,我還是願意依靠自己實實在在的雙手,願意靠它們來保護和照顧自己最親的人。
想到這裏,我搖頭苦笑。
“小偷!”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車廂裏所有人都好像被從夢中喚醒一樣,跟我一起愕然抬起頭,正好看到讓座給母親的牛仔女孩,她指著麻木的靠在閘門旁的眼睛男子,焦急地喊道:“你的包,當心!”
眼睛男眼神先是迷茫,爾後迅即反應過來。他猛地轉身,將背在背上的公文包拉在身前。紅發小偷沒有得逞,把手縮了回來,正好跟西裝眼睛男來了個麵對麵。紅發小矮個的眼睛裏毫無害怕又或畏縮,有的隻是一臉的無所謂,冷冷的看著對麵鏡框後的男人。那男人卻反而退縮了幾步,仿佛他才是個小偷,根本不敢拿眼睛與對方對視。隻是拿起背包,打開反複檢視,確認沒有物品丟失後,又把拉鏈拉上,拉著身邊的白領女子向車廂的另一端移去,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光頭男人狠狠的盯著那個女孩,慢慢往她靠過去,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小騷蹄子,**的說誰是小偷呢?”被壞了好事的紅發男子跟在光頭身後,同樣怒視著女孩,臉上堆滿了凶殘和野蠻。
車廂裏一片寂靜。白領男女低著頭向車廂的另一端走去,此時正好與車廂中段的女孩擦身而過,卻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似乎這根本不關他什麼事。
母親這時剛醒過來,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的她迷惑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光頭男已經走到女孩麵前,女孩卻沒有退縮,眼睛一瞬不瞬的跟他對望,時間凝滯下來。
“洛”,母親小聲的問我,“怎麼回事?”
“媽,你別管”,我輕聲的說道,餘光掃到緊張對峙的背景裏,那對恨不得馬上離開這裏,置身事外的男女,心裏加了一句,“管閑事,就為了這種人,值得嗎?”
“哦”,母親神色緊張起來,“這小姑娘人不錯,有什麼事你幫幫她。”她思維裏依然帶著離城的淳樸,這份情懷在我身上早已被洗滌得幹幹淨淨。
我輕輕拉了拉母親,說:“老媽,我們到那邊車廂去吧,這裏沒什麼好看的。”
母親卻突然變得倔強起來,“好好的,幹嘛要走?”
我們附近的人都有意無意往遠處避開,本來擁擠的車廂,在我們所在這一小段卻突然變得寬敞明亮,母親座位的兩邊都空了出來,一個個嗜座如命的人卻寧願離得遠遠的站著,她也感到了氣氛的異樣。
我歎了口氣,把登山包放在母親腳下,低聲叮嚀道:“媽,那你把包看好。”
她抱緊登山包,點了點頭。包裏裹著我們家的相冊,存折,和那方似乎是象牙材質的長條鎮紙。
“**!”光頭男一聲怒罵打破沉寂,一個巴掌向女孩扇去,女孩下意識的扭頭避開,光頭男的手指還是擦到了她的臉龐,將她打得往後一仰,趔趄著往後倒退,正好摔倒在我們麵前。母親一把扶住坐倒在地上的女孩,關心的問,“你沒事吧?”
女孩柔弱的身形好像惡風裏搖擺的小野花,但她眼神依然帶著不屈,冷冷的盯著光頭男的眼睛。
“他媽的你還敢看!”
光頭男幾步衝上來,一腳踢在女孩大腿處,疼得她一聲尖叫,眼裏忍不住滲出了淚花。
所有人都無動於衷,被女孩提醒過的那對男女加快了離開這節車廂的步伐。
“好端端的,你怎麼打人?”母親一邊拍著女孩的肩膀安慰,一邊對光頭男責問道。
我連忙側身護住母親,低聲道:“媽,你別管閑事了。”
轉過頭我又對著光頭男,臉上堆出搞業務時慣有的笑容道:“這位大哥,這個小姑娘不懂事,您就高抬貴手,饒了她吧。”這話說得我自己都感到一陣惡心,本該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卻趾高氣昂,而理直氣壯的人,卻低聲下氣。
“**少管閑事。”光頭男中指往邊上一比,“不想惹事兒就跟老子滾!”
這時,從車箱間的連接處又走進來兩個穿迷彩服的青年,神情悠閑的揣著雙手,踱著吊兒郎當的步子,進來後與光頭男和紅發矮個子相互用眼神招呼了一下。
“又來了兩個同夥”,我心下暗歎。
光頭男氣焰更甚,他指了指女孩道,“這站到了你給我下車,下去說清楚,你個爛貨,今天不說清楚你走不了了。”
下一站是文化廣場,還有三分鍾到站。
“還有你,你,你跟這個老太婆滾不滾?”他挽著袖子,指了指我跟老媽,牙縫裏吐出的都是威脅。
我拉了老媽一把,她還扶著地上的女孩,沒有理我。
“媽”,我有些焦急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