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被清汶的手機響聲驚醒。
一睜開眼就看到滿眼的蚊帳,我有點嚇到,緩了一會才想起自己回到家了,聽到窗外雨打玻璃的聲音,起身,推開窗,看到滿院的雨水,深窪處的雨水可沒了腳踝,我第一次對自己驚訝,這夜的雨下得這麼久這麼長,而我沒有一次驚醒,一夜到天亮,是多少年都不曾在涴市發生的,若不是清汶的電話聲,我是不是還可以繼續?
走出房間,看到清汶坐在手提前,對著藍牙耳機邊說邊在鍵盤上敲打,他看了我一眼,衝我一笑,繼續工作,爸爸的房間門打開,人沒有在家,下雨爸爸通常不會這麼早開了鎖鋪的,但我也沒有多想,洗漱出來後,看到清汶還在忙碌,我知道他喜歡喝熱牛奶,便給他遞過去,他很認真,盯著屏幕上的圖沒有留意到我。
好久沒有這樣看清汶工作的樣子了,都說專注的人都是最迷人的,在涴市陰雨的秋日晨曦,盡管沒有陽光,沒有微風,此刻我仍感覺如沐浴春日般,如手中的牛奶般,溫熱柔情。
他抽了個空,停了下來,輕聲對我說:“抱歉,突然客戶說設計圖要改,他們後天要開工了,我得盡快點。”
“沒事,”我指了指桌上的杯子說,“這個給你的。”
他溫柔的笑,點點頭,似乎還沒有來得及說其他,又應著電話說:“是,我還在。”
不想打擾他,便走開。
走出大門口,仰頭看天,這雨下得很輕了,看來是要停了,空氣中濕氣很重,一點也沒有盛夏曾來過的氣息,而我往前走,看到熟悉的紅,正是記憶中的雞冠花花蕊,在一片矮小雜草中,單獨佇立在門前,雨在花蕊上嬌嫩,在綠葉上跳躍,可是卻仍舊顯得這樣耀眼的孤寂。
我突然想起自己小時候為何在這裏種雞冠花的緣由,記得在路上偶爾看到一家人門前,就種了一大片的雞冠花,花開紅豔,路過都忍不住停下腳步看,門裏的笑聲,小孩的打鬧聲,在門外的冷清,我便真的紅了眼,心裏就想著,種了這樣紅的花,我家也可以這樣的,於是,我偷偷趁人不注意,挖了牆角不留意的一棵便瘋狂往家裏跑,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偷竊,心跳的不行,一路上都把花揣在胸口,生怕周圍的人看到便會指著我打罵,即使回到家,我也將花放在床底下好幾天,確定沒有聽到任何流言蜚語,才敢將快死的花枝拿出來種上。
我已經想不起當時看著那棵親手栽上的紅的心情了,但那天,我就在花前守了一個下午,看著它彎下的枝條,一點點慢慢直起來,活起來。
可是,僅僅幾天而已,看著花蕊即將長大盛開時,再回家,我便隻看到被折斷的枝條光丫丫的在泥裏,而花蕊則摧殘在角落,我的淚一下子就忍不住湧了出來,聽著家裏繼續傳來乒乒乓乓的吵鬧聲,媽媽尖銳的叫囂著,爸爸沉悶地斷續幾聲,我卻盯著那花久久都未曾有動。等一切已安靜,爸爸走了出來,看到失神的我他當然知道怎麼回事,隻是默默的走到我身旁說,沁兒,這個爸爸再給你種上吧。我什麼也沒說,往家裏走去,若說什麼時候和媽媽那根本不親近的關係完全沒有了感情,那或許就是那一刻,看到她在沙發上,拿著電話哭訴著:“哥,我不過了,都不過了。”
是啊,那時我也就是這樣的話,都不過了,我也不想和你們一起過了。
此時此刻,另外一株紅豔的花在這裏重生,沒有了再能摧殘它的人,它是不是就可以繼續活著,繼續過它的陽光日子?
“在這裏看什麼?”清汶出現身旁。
“看爸爸種上的花。”
“這個是雞冠花吧。”
“你也懂這個?”
清汶輕笑,“我對植物有點了解,有時客戶會想在家裏裝飾,我也會給給意見。”
“雞冠花,”我細細說,“許多年前,我也種過,但死了,現在這棵要開花了,不知道能不能繼續呢?”
“這種花很好種的,很多人都喜歡在家裏種,隻要有陽光它就能生長,你看,它不是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