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汶？”
看著清汶的喉結上下滑動卻也再說不出一字，話還是無法繼續下去，直直的看著前頭，一直以來深邃難以猜測的溫和眼神，此刻明顯看出無助與繁複的思緒，感覺到了他指尖的顫抖，握緊的手掌涔出的汗水，已經分不清是我的還是他的。
清汶爸爸似乎也能讀懂清汶眼裏的情緒，不忍繼續，微微轉眸，仔細地問：“這位是？”
知道話題總會輪到我，很好掩飾住瞬間的失措，卻不過身子一楞，微微衝清汶爸爸笑著。
“你好，叔叔。我叫關沁，是清汶的朋友。”
我成熟的問好，讓他眼角也不禁微笑。“哦，很好。”
“是我的女朋友。”
他眼角的笑，更加深。
這種深邃而柔和的目光似曾相識，那個夏季雨夜的街頭，我回眸記憶中烙印的花中少年，正是用這樣的目光與我相對，那一刻，那樣動情，這一刻，這樣溫情。
清汶爸爸就這樣看著我，清汶也沒有繼續話題，不大不小的牢室中亦寧的啜泣聲也漸漸平息。
我知道亦寧準備了好多話，他在車上就小心翼翼的揣在胸口袋子裏，但其實在這個地方，是否安好、天氣變化注意身體、最近有什麼小事瑣事要聊聊、又遇到什麼有趣好玩的，這樣一般的家常話根本難以啟齒，況且，我們都心裏明白，或許正是真的罪大了，所以轉移了，從此，就終了。
“我們家清汶，從小就很懂事的，很安分，總不會主動和別的小朋友玩耍和打架的，雖然這樣，但他又很聰明，也很怕髒，總是幹幹淨淨的，一不小心弄髒小手或衣服什麼的，都會自己主動去洗，班上的老師都誇他的，而且小時候就特別愛吃甜的，每次外出前，都忍不住和我說，讓我回來給他帶好吃的，我和他媽都笑說，他該是個女孩。”
“他媽媽懷著亦寧時，身體就不好了，等亦寧健康出生後，我們才放下心頭大石，亦寧從小就瘦瘦小小的，但是特別愛笑，一逗就笑，可這樣他也是很認生的，就算鄰居家的阿姨抱他，他都不肯，大家都說，這小家夥長大也是聰明的人。”
我緊張得有些激動，心隨著清汶爸爸的話而加速跳動，我當然明白和清楚，告訴我清汶和亦寧的事，他是在用他與他們過去快樂的日子給我所有任何和肯定。他，接受了我這個清汶的女朋友。
“我，是這樣的嗎？”
“當然，”清汶爸爸眉眼上揚，露出滿足的驕傲神情，“而且那時你特別愛粘人，而且就愛黏你哥哥，清汶每次上課你就哭，下課接他時，你遠遠看見就在背上笑鬧。”
說著，清汶爸爸再次把目光停在清汶身上，“我總說，清汶，你一定要保護和愛護好弟弟，我也知道，清汶做到了。”
“恩，我也會好好對哥的。”亦寧說著停了一下，咽下一口繼續，“爸，醫生說我的身體都恢複了，我下個月就可以回學校繼續學習了，哥已經都幫我辦好了，我其實也喜歡吃甜的東西，但確實哥更喜歡，都是糖和巧克力的，我有些受不了，還有，我成績還不錯，我想以後能考上工程學院，到時哥就是總設計師，我就是建築師。”
亦寧的話說得有些急，有些亂，清汶爸爸笑著聽他說的事，我們誰都不會去打斷。
“好，好。”
亦寧的眼光小心的察看不語的我和清汶，輕輕的說：“爸，這樣，我們是不是就可以建起最牢固的房子，最好的家，然後，我們就能一起？”
亦寧的一句話，讓我和清汶不禁側目相看，微笑著緊握的手絲毫沒有鬆開，而清汶爸爸美好的過往和現實的一瞬衝擊，讓他臉上的笑瞬間便僵住，深沉的雙眼，緊蹙的眉心，無不無言訴說著他此刻所有的悲傷與哀痛，內疚與煎熬，微微仰起臉。
“爸，”清汶突然平靜地說，“我，沒有怪過你，也沒有怨過媽，我知道她也過來看你了，剛才在簽到本上，看到了。這麼多年，她都沒有來過，爸，你恨嗎？”
“恨？”清汶爸爸搖搖頭，“他是我的老婆，雖然進來前我們在法律上沒有關係了，但我知道她也掛念著我的。清汶，你們不知道，當初你媽也是排除萬難才和我一起的。”
“你外公是老一輩的軍人，外婆是大學導師，在那個年代，這都是了不起的背景，我是你外公的一個小部下，一眼看到你媽，就喜歡上了，但當時雙方家裏都不支持，你媽是冒著和家裏斷絕關係這樣和我一起的，但越是想讓她過好日子，越是激進，越是想做出番作為，越是走錯，你媽從小沒有吃過苦，思想單純，我錯了，卻讓她受罪了，她的一輩子，都讓我給毀了，我對不起國家，對不起你外公外婆，對不起你們，但最對不起的，還是你媽，她會變成這樣，都是我的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