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則理智的問:“可是不動手術,也可以繼續生活不是嗎?他除了頭痛和有時發癲癇,都是和正常人一樣的,這樣也不行嗎?”
成俊介臉上一派嚴肅,真摯的說:“這是病,陳伯,我理解你們對手術的擔憂,但是這樣延續生活,是很折磨他的一件事,你看,前天發病後,他足足睡了兩天了。”
老人家眼角涔出了淚痕,“可是,做了若成了植物人,那怎麼辦。醫生你也說了,這個手術風險大,他睡醒了就好了,你們讓我們出院就好了。”
“不行,陳伯。”成俊介言語中微微提高了聲調,顯得有些緊張,“我理解你們的苦處,我已經和院辦聯係過的,你們的條件可以申請困難戶的醫療補貼,而且我們也聯係過紅十字,他們會給予幫助,你們不用擔心錢的問題。”
“可是,”老人家一抹臉上的淚,“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啊。”
我突然震住了,那一刻,我想到了爸爸,他曾是多少次這樣抹過臉上的淚,嘴上的一句:我的沁兒啊。
我眼角不禁泛出酸楚的淚。
出了神,待成俊介走到我麵前,我才知道自己失禮了。
“怎麼跑到這裏了?”說著他抬頭看了一下走道上的時鍾,“這個時候,病人該休息了吧?”
我仍感覺心酸,隻點點頭。
成俊介微微低首看了看我臉,說:“怎麼?都聽到了?”
“恩。”我擦了擦眼淚,“我就想到爸爸了。”
成俊介輕笑,“傻孩子。”
他攙著我,我們兩很慢地往病房走去。
“成俊介,我原來才發現,原來你和我之前看的醫生沒有什麼兩樣。”我說。
“怎麼說?”
“你們都挺冷血的感覺。就像你不在這邊,我複檢時看的外科主任,一點笑容也沒有,總是這麼直來直往。”
成俊介又笑:“覺得我的笑,是不是很珍貴了?”
“恩。有點。”我直說。
“其實,正因為是醫生,所以才要負責任的說話,”成俊介真誠的說,“我們必須要把病狀病情告訴清楚了,讓迷惑中痛苦中的病人,直麵病痛,藏著躲著什麼都不說,隻是讓痛一直在身體裏反複,誰會好過呢。”
痛,在身體裏反複。我不禁深思著這句話。
“病患把我們當上帝,可我們畢竟不是,所以,任何的反麵的影響也是要清楚告知的。”
“成俊介,那你和我說的也都是實話,不是哄我的?我的腿真的沒事?”
“恩,當然。我的職業道德和人文道德讓我不對你說謊的。”
進了病房,成俊介將我的床頭燈調暗,然後又真的像個盡責的護士,整理好我的床被,幫我蓋好衣被。
“早點休息吧。我明天還是晚班,會早點過來看你。”
“成俊介,那亦寧呢?”
“什麼?”
“他手術也是成功的?不是失敗了之後才變成這樣的對不對?”
成俊介臉上泛過一絲苦澀:“恩,成功的。”
“他的痛,該怎麼從身體裏不繼續呢?”我輕說,仿佛自言自語。
成俊介愣了一下,然後低聲問我:“那你呢?關沁,你的痛,在哪裏?”
許久之前,成俊介曾經說過:你或許不知道自己究竟傷在哪裏?
那時我無法麵對,無法回答,隻有清晰的可怕在腦海裏盤繞。
現在,我可以拽緊雙手,笑著對成俊介說:“恩,已經不痛了。”
成俊介深長的笑,沉溺著嗬護,“那,我就能交代了。”
我抓過成俊介的手,雖然有些顫抖,但還是笑著說:“我想,再回去看爸爸。”
成俊介愣了愣。
“我,想和趙清汶,一起回去涴市。”我一字一句的說,仿佛對自己宣誓一般。
“好。”成俊介的話,輕柔地在安靜的病房裏,竟有了輕微的回音。
繞著我的思緒,繞著我的病,繞著我的痛,消散在滿是野薑花清香的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