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開滿奇花異草的一個花榭,基本上沒有什麼裝飾,很簡單,但絕不簡陋。
因為花榭中有一個人。他的衣著也很簡單,很隨便地坐在一張黃漆凳上,麵前的漆桌上擺著一個上古石磬,黃漆桌上靜靜的睡著漆黑的石磬,十五級台板象十五層浮屠塔。
他手握著敲石磬的樂棒不動,象在即將指揮一場亙古未有的新年音樂晚會,他的眼睛宛如遠山,嫋嫋地一直入暮色深處,那石磬也涵蕩深遠,雖擺在漆桌未奏,卻宛如秋江大壑,渺無盡頭。
靈山石磬生海西,海濤平處與山齊。
就因為有這個人與石磬,所以,這靜匿的花榭,就絕不窄仄,也絕不簡陋。
他淡淡道:“都準備好了麼?”
花榭中隻有他一個,但隨著他這句話,立即一個影子從暗處竄了出來,俯身道:“是!”
他並沒有點頭,也沒有表示,因為他並不必表示給任何人看。他沉吟了片刻,又道:“每一個人都在他們的位子上麼?”
那個影子再度用非常肯定的語氣道:“是!”
那人卻仿佛還不敢肯定,道:“到現在為止,每一步計劃都不差分毫地執行麼?”
“是!”
他得到的,仍然是這麼一句話,沒有多餘的一個字,也沒有多餘的語氣。這足以證明他的地位是多麼尊崇,他禦下是多麼的嚴厲,又是多麼的有序而有效,但他的話,卻似乎太多了。
像他這樣的人,本不必問這麼多的。
麵對著影子那非常肯定的回答,那人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奏起了石磬。
他是奏給自己聽的,混響的樂符飛揚,伴隨喊禮的磬樂,整個世界凝為一體。
一個灰衣人長身立於須彌山瑤池頂上,山中寒風虔誠的奉持起他寬大的袍袖,四周無邊落木蕭蕭而下,卻沒有一片能落在他的身上,似乎秋葉也為他的氣勢而惶然退避。
他聽到這石磬幽雅的音調,緩緩抬起眸子,穿過這蕭蕭木葉,看著慘淡的金黃,兩道氤氳的彩光從他目中透出,一瞬間,竟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洞悉之下。
而更為奇特的是,他的眼睛竟然是雙瞳的。
雙瞳重彩,這樣的人當今世界隻有一個,那就是悚動天下的魔國國王魔羅。
他突然歎息一聲,道:“清風笑竟惹寂寥,豪情還剩了,一襟晚照;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盡紅塵俗事幾多驕?”
須彌山寂寥,他周圍唯有秋風落木,而這一歎,又是為何人而發?
隻聽一個淡淡聲音從林中傳來,“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天知曉。”
魔羅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笑了:“誰負誰勝天知曉?!”
孔雀並沒有回答他,她盈盈的目光直視著魔羅,在溫和的星光下,她的聲音也變得柔和起來:“如果是我求你放棄,你肯不肯答應?”
魔羅似乎沒有料想到她這樣問,他的聲音變了,變得有些像孔雀方才的語調,淡淡的,漫不經心的:“這並不是所應說的話。”
這淡淡的語調,正是一種隱藏,每當他采用這種語調的時候,那就是他開始說謊的時候。孔雀非常知道這一點,因為她也有這個習慣。他們本就是同一類人。
孔雀凝視著他,她深邃的目光似乎想穿透魔羅的瞳仁,直看透他的內心,但魔羅重瞳光芒變幻,卻是她無論如何都無法穿透的。她輕輕歎了口氣,道:“你能否真心地回答我這個問題呢?”
魔羅臉色變了變,孔雀雙目中的柔光陡盛。魔羅似乎不想與她對視,緩緩轉頭,望向山下的方向。他歎道:“因為……因為耕耘總是在收獲之前就完成了,我過去,隻是看一眼我的果實而已。”
孔雀目光漸漸黯淡下來,星空更沉,將周圍渲染得有些陰森森的,孔雀輕輕道:“那看來我隻能走了!”
魔羅的目光卻忽然一變,然後緩緩收回,在他的瞳仁裏麵彙聚成閃動的重疊旋繞光華:“你不必走了,我也不走。”
孔雀一怔,道:“為什麼?”
魔羅放顏一笑,道:“靈山石磬生海西,海濤平處與山齊。因為有人留客。”
就隨著他這一聲,對麵的山坳處,突然緩緩走出一個人來。
整座須彌山,連同天池的波浪,甚至天上微微露出來的星鬥,都被一種奇異的規律左右著,與這個人統一在了一起。他一踏出,整座山,都同他連成了一個整體,帶動起浩瀚的氣勢,滔天蓋地般壓了過來!
魔羅的臉色更變,他已看出有人伏擊,但未想到這伏擊竟然強大到如此地步!早就在瑤池中辛苦布置,來驟然發動,截殺自己的!這種由人力帶動天行地方,三才渾聚,共營之一擊,已經超出了人力抗擊的範圍,也就是說,天下再無人能夠接住此時的金衣人之一擊!絕沒有人!
那金衣人腳步踏出,宛如大象一般。他那金色的眼睛緊緊盯住魔羅,又仿佛猛鷲看到了垂涎的獵物。魔羅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每一步踏出,兩腳之間的距離都驚人地相同,絕沒有一分一毫的差別,就算沒有這個伏擊之陣,此人也是個極為罕見的高手!
魔羅的臉色再變!
孔雀的目光中也閃過一絲驚異:“如來佛祖?”
魔羅目光一閃!“難道如來未負傷?!”心頭一酥。
如來的氣場如江水滔滔,連綿不絕,平淡道:“沒想到吧魔羅,蜃樓隻是封了我的靈穴,不足一柱香功夫,憑我的武功修為,解穴應該不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