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3 / 3)

靈筠剛把心一橫,蘭珠忽由外走進,手裏拿著兩麵寶鏡,笑道:“事情已解。但這雙鏡本是九宮塔上奇珍,暫借筠姊一人,外人不能使用。還有衛兄和尊寵,天明時必須起身,由成八弟送出堡去。筠姊尚須留此一日,不為別的,因那藏珍火窟連我們也不知道,日前桓師兄說此是仙機,不能預泄,必須等他回山,穀師叔神遊歸來,請示之後,才可說出詳細地址、如何走法。約定明日中午前後,必來詳示機宜。如等問明再去,你們可少好些麻煩,否則,就算你們知道地點,不知詳情,恐也不是容易。”衛璧巴不得能夠同了小翠,當時離開鐵堡,聞言正在諾諾連聲。靈筠忽然眼含痛淚,抗聲說道:“今日定隨你走,決不停留。事成之後,除非我死,這雙寶鏡本是借來,無論如何,也要歸還人家。隻容我和七嫂說兩句話,就走便了。”說罷,拉了蘭珠,便往裏套間內臥房走進。

隔不一會,先是門外女子呼痛之聲,隨聽成全押了一個少女走進,正是小翠,見衛璧在座,料知奸謀已露,吉凶莫測,心正害怕。成全戟指喝道:“狗男女,如非七哥不願玉石俱焚,梟鸞同盡,按著堡規,便應活活燒死,今日便宜你們。此去途中,男的如敢喪盡天良,寵妾滅妻;你這長舌婦如敢施展狐媚,欺害正室,被我弟兄知道,必將你二人碎屍萬段,休想活命。”李琦見成全聲色俱厲,恐靈筠走出看見,不是意思,正要勸阻。蘭珠已陪靈筠走出,雙方淚容俱都未幹。靈筠也未向李琦說一謝字,隻向金、張二女俠殷勤話別,並問何時起身。蘭珠接口道:“我已命人到父親房中去取傳牌信符。筠姊這時無心飲食,途中難免饑餓,你三人的幹糧衣物也須準備。方才又將紅杏、海棠喚起,與賢貞姊姊送信,請其代將行囊紮好,由海棠送往後山口,天才子初。等一切準備停當,紅杏回來,便由成八弟引送上路。”張婉氣憤憤接口道:“本來好好的,無事生非,鬧得這等光景,真乃何苦!依我之見,紅杏回來還得一些時候,衛君和他令寵當著成八弟也沒甚意思。好在此事已有不少人知道,除他二位以外,均在王二哥主持之下,十九成擒,全堡八陣圖埋伏已全發動,如想逃走,隻是找死。我們和筠姊親同骨肉,轉眼便隔天涯,就她吞吃不下,也應該陪她少說片時。莫如請他二位就在這裏享受,我們原座五人,加上八哥,同到七嫂房中,補飲兩杯別酒吧。”

說罷,不等眾人回答,首先拉了靈筠、蘭珠,往裏間臥室走去。靈筠此際心如刀割,方寸已亂。心想:“良友好意,就此片時離別。”也就不再推辭。李琦聽張婉連喊七哥,國士已跟蹤走進,覺著衛璧坐在外麵太僵,更恐遷怒靈筠,途中欺侮,本還不想進去。成全突把眼一翻道:“七哥,真耐性陪這樣的禽獸麼,我還要罰送一趟呢。”李琦本覺此事自己有些理虧,難怪成全不快,忙道:“我還忘了八弟尚要跋涉,七嫂他們均在屋裏,八弟先請吧。”成全見他窘狀,笑道:“七哥,小弟失言,七哥如不同往,賜酒不敢領受。”李琦隻得應諾,正和衛璧客套,張婉忽又由內走出,朝李琦嬌嗔道:“我要代你得罪人了。”說罷,取過托盤,將桌上酒菜凡是未吃過的,連蝦帶酒,一齊端起。李琦知她小妹嬌憨,恐再發話,更使衛璧難堪,留下酒菜,狗男女也無法下咽,便朝衛壁說了一聲失陪,三人一同走進。

衛璧見人走光,回望小翠,已氣得一張小臉白裏透青,怒視自己,一言不發。側頭一聽,裏麵眾人正在說笑。蘭珠的臥室原在裏套間的側麵,聽不出說些什麼,靈筠語聲更是一句也聽不到。四望無人,便湊到小翠身旁,低聲密語。先告以此時脫離要緊,忍辱為先。隨說:“賤人可恨,等將藏珍長生藥取到,把寶鏡奪將下來,我必為你出氣,踐我定情時的前言,不怕賤人跑上夭去。”小翠把滿口白牙一鍺,冷笑道:“那是你共患難的發妻,你舍得麼?休看她不和你一心,你在這裏,宛如待死之囚,她卻逍遙自在,被那姓李的奉若上賓,在裏麵快活說笑,看都不來看你一眼,也不知安的是什麼心。誰叫你做丈夫的量大願意呢。”衛璧耳軟心活,受製已慣,哪裏再禁得住寵妾讒言離間,不由勾動怒火,索性用手摟住小翠低語道:“賤人實在可惡,分明已變心,我不殺她,誓不為人!日後你看便了。”小翠見他麵容獰厲,知道種毒已深,意猶不足,轉臉微笑道:“你那位賢德的夫人心倒未變,隻不過看你不起,和姓李的親密一點罷了,不要冤枉好人。說話再不留神,被對頭聽去,我們身在虎穴,就活不成了。”衛璧見她一臉媚笑,倚在自己懷中,似嗔似喜之狀,不由愛極。因知對頭惜別,均在蘭珠房內,還隔兩三間屋,決不會有人來,正要就勢抱著親熱。

忽聽門外一聲嬌叱,飛進一個少女,照準小翠就是一掌,當時打跌在地,大聲喝道:“鐵堡自從立國以來,幾曾見到這樣狗男女?休以為你們今夜遠走高飛,若敢途中害人,必有你們的惡報。”衛璧見來人正是使女紅杏,心上人先已受傷,再吃這一掌,打得花容失色,連聲哎呀。雖然心痛萬分,無如此時身犯重條,今非昔比。又知堡中上下平等,平時無什尊卑之分,所有宮中服役的人,均是由堡民中選出來的靈秀幹練的少年男女,本來按年輪值。隻有紅杏、海棠二女,因得堡主父女歡心,本身不願離開,加以幼喪父母,無什親人,於是長留宮中,隨侍蘭珠,明為主仆,與眾不同,蘭珠也不以下人相待,情分甚厚,差一點的小事,均能做主。全堡人民見二女文武全才,靈秀貌美,又得主人信任,全都另眼相看。自己正當事敗被擒,身處危境,如何敢與相抗。心疼小翠,恐再受辱,慌不迭護向前麵,口中頻呼:“姊姊要打打我,與她無幹。”紅杏迎麵啐道:“你還有臉說話?我才不屑打你這樣禽獸呢。”

話猶未完,隔屋諸人聞聲紛紛趕出。蘭珠當先喝住紅杏一間,說是奉命回來,在窗外發現狗男女交頭接耳,麵帶詭笑,不時咬牙切齒,試一窺聽。因二人坐處正在窗前,聽去多半。又見小翠正施狐媚進讒,想要害人。本覺靈筠可憐,代抱不平,見對方危境未脫,尚且如此,靈筠此行無異羔羊之伴豺虎,焉有生理。偏生鑄錯在先,外人多大力量,也無由使其自拔,越想越覺不憤。暗忖:“主人常說,事有定數,靈筠命如該絕,反正難逃虎口,不如先打這賤人一頓,稍出惡氣。”當時怒火上升,年輕氣盛,怒火頭上,忘了主人在內,進門便用重手法打了小翠一掌。正在喝罵,見衛壁以身相護,想起他日間對待發妻惡聲相向,可恨情暴,越發有氣。正想連衛壁一齊下手,使其負傷上路,多受痛苦,蘭珠等已先趕出。紅杏當著眾人,把方才所見照實說出。衛璧,小翠無法抵賴,又怕又愧,知道眾人均對靈筠關愛,丟人事小,隻要將靈筠激變,稍一表示寒心,不再過問,必難免死。正在心驚膽寒,垂頭喪氣,又悔又怕,不敢出聲。

眾人聞言,也都憤激異常。李琦、蘭珠、張婉三人更是悲憤,正要開口。靈筠竟如沒事人一般,趕上前去,將小翠扶起,交與衛璧、令其扶坐一旁,滿臉笑容說道:“你兩個不必害怕,如有不測,不問你們為人如何,事前我也同謀,好壞一路,決不置身事外。”李琦聞言大驚,瞥見成全正朝自己搖手示意,麵有笑容,知他機智過人,必有良策,心雖不放,但見靈筠神情悲壯,詞意堅決,此時有力無處使,又有好些顧忌,隻得聽之。歎了口氣,朝蘭珠、張婉把頭微搖,不令開口。

二女忍不住氣憤,仍走上前,手指衛璧,小翠,冷笑道:“為人須有天良。今日你二人的死活,隻在筠姊一言而決。休說救命之恩,便是穿雲頂盜寶回來,冰天雪地,為你受盡艱危,你是男子,守在家中享現成,安分也罷,人家為你犯險奔走,你卻勾引賤婢苟合。你雖天良喪盡,她仍百計求全,防你身敗名裂。本來所犯堡規甚重,全仗筠姊平素人緣,大家投鼠忌器,容忍至今,仍想過些日子,將你遣走了事。你偏勾引外賊,忘恩內叛。我們早已發現逆謀,也全看在筠姊分上,不肯舉發。今夜請來筠妹,下榻舍間,表麵消夜,實則彼此商議,想將大事化小,暗中化解,送你二人上路。不料你這廝人麵獸心,並還蠢得出奇。平日那麼卑怯膽小的人,竟會受賤婢挾製和叛黨指使。也不想想,有何本領,竟敢來此行刺?固然筠姊鑄錯於先,有此附骨之疽,無法脫身。休說做那神人共憤的事,對她謀害,隻要敢加以淩辱,即使我們不曾眼見,得信也必趕去,決不容你二人活命。何況藏珍均在一處,不久就許再遇。筠姊方才雖說為你丟人太甚,從此不想再見,我們日後仍要尋她,隨時訪問下落和你蹤跡,若不見她,休怪無情。我們本想挽留筠姊多住數日,一半敘別,一半使她火窟之行減少一些危難,是她固執不肯。我想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前生孽障,難於挽回。你們又是狼心狗肺,就此同路,免得賤婢信口雌黃,惡語中傷也好。如今所有叛黨,有二哥他們主持,一個休想漏網,明日堡主公審,便受火焚之刑了。不特放你們逃走,並還費了好些人的心力,連行囊幹糧,途中用度,無不齊備。凡此一切,無非看她一人情麵,便是畜類,也知感恩。是否恩將仇報,自取滅亡,全在你們。天已不早,賢貞姊姊恨你負心,方才說話,不願與你再見,隻請筠姊路過時前往敘別。你們二人本有專人押送出境,筠姊另由賢貞姊姊用飛行甲馬親身護送,定在離堡後七十裏的鸚哥崖下相見,再同上路。如知好歹,取得靈藥藏珍以後,由此痛改前非,勉力上進,即使迷戀賤婢,有筠姊這樣賢妻相助,也不患沒有成就。隻要你稍有天良,將來再遇我們,仍是朋友,決不再念舊惡;否則,你們身遭惡報,悔無及了。”說罷,便令紅杏將取來的通行信符交與成全,令押二人先走。衛壁聞言,也覺身是靈筠所救,照著平日行為,委實對她不起,一時天良發現,便朝靈筠苦笑,說了一句:“筠妹,我真對你不起。”猛瞥見小翠在旁,目射凶光,麵有怒容,哪裏還敢再往下說。成全接過令符,寒著一張臉,又在催促,隻得向眾說道:“小弟一時無知,悔已無及。此後定必善待筠妹,以報雅意。別的話我也沒法說了。”眾人隻李琦隨口敷衍了兩句,誰都未理。成全立押二人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