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師聞知此事,次日見了隱伏北天山的盜首九頭獅子龍天化和幾個男女妖人,說起日前穿雲頂寶光劍氣上升,三次派人往取。第一次為霧陣所阻,未得深入,那寶光又是虛影,人一近前,便自撲空。僅在附近擒回一個不知姓名的少女,被一旁門女仙救去,那女仙自稱波旬婆,家住冷魂峪。二次推了兩個能手,和妖婦同往,不料為一少年暗器所殺,隻妖婦一人受傷逃回。三次再往,還未走到,路過樹王峰,便被峰下隱居的兩個異人擒去,仍隻妖婦一人逃回。龍天化隨又談起鐵堡之事。妖師乃五台派有名人物混元祖師,法力甚高,得道已有多年。聞言細一尋思,對眾說道:“前聽人言,長白三老隱居北天山,你們所見虛影,極似他們師父昔年降魔鎮山之寶九宮塔上奇珍。照此情勢,這三個老怪物定必隱藏在此。他們將寶光虛影現出地麵,當有原因,怎會被人得去?老大劉蒙人最古怪,分明有意為難。否則去的人均是道術之士,怎會為暗器所殺?那少年神情裝束,頗似九俠中為首的一個。這男女九人,出外均有標誌,他們帶了那麼多人馬,忽在風沙積雪之中全數失蹤,必也是隱居在此無疑。“
正說之間,忽聽另一同黨來報,說碧目鬼王阿呼圖日前曾命三妖徒前往穿雲頂掘取藏珍,不料死了兩個,剩下一個逃回。阿呼圖因見魔燈熄滅了兩朵燈花,知二妖徒為敵所殺,神形皆滅,當時暴怒,立用地遁趕去。行時匆忙,與妖徒中途相左,不知底細,以為敵人既將妖徒殺死,必是能手。到後一看,竟是凡人,已用邪法傷了一人。不料洪都真人替身燕雲叟突然現身,不禁大驚。就這樣仍被傷了一個化身,才得逃回,差一點便難幸免。互為印證,已知九俠那麼多人馬,遠來不久,北天山到處冰山雪嶺,景物荒寒,無可棲身,斷定必在鐵堡之中藏伏,更無別處,本就要來窺探。
這日武成父子先後趕往盜窟,說由錢希唐口中探出九俠果在鐵堡,李琦已與堡主之女結婚,成了一家。並說九俠穿雲頂之行,也是聞風而去,與寶主人並不相識。除堡主父女與鷹巢頂雪衣老人相識,偶然來往而外,九俠和堡主一樣,均是凡人,不過武功極好罷了。妖師本想在天山創立門戶,一聽鐵堡風景出產之美,不由心動。龍天化和武氏父子又從旁慫恿,說是堡中本有錢希唐內應,新近希唐又命乃妹小翠,勾結到一個有力同黨,此行定必成功。妖師還覺素來行事明張旗鼓,為示自己聲威,特命妖徒龐曜,先往下書。滿擬一舉成功,哪知所聞不詳,九俠奉命隱秘,對於得到藏珍之事,除堡主任中遲和朱武、程賢貞外,誰也不知底細。靈筠雖然知道,因受仙人之誡,又知丈夫非人,連日已看出許多可疑的形跡,自傷薄命,一字不曾吐露。九俠不但盡得藏珍,李琦夫婦更是重返師門,領了傳授,所有法寶,全能由心應用。
龐曜素性狂妄,以為對方均是凡人,休說師父親來,便自己一人,也能製服全堡,為所欲為,到時故意示威,想先給敵人一個厲害。做夢也未想到,身才落地,便被人製住,言動不得,又驚又愧,空自急怒,任人嘲笑,無計可施。對方話未說完,麵前人影一晃,突然現出一個短小精悍少年,手指自己,嘲笑喝問。同時看出對麵三個女子所用法寶均非尋常,才知估錯了價,悔已無及。成全見他目定口呆,不能回話,笑嘻嘻問道:“原來你那左道邪法,不過如此。此時給你厲害,必當我方才暗算,心中不服。我先將你解開,看你能鬧什麼花樣。”隨說,走往背後,朝背脊上軟筋猛捏了一下,跟著又是一掌。龐耀方覺背筋酸痛難禁,由不得“哎呀”一聲,叭的一下,背上又中了一掌。成全有意和他開玩笑,這一掌竟用了八九成力,打得又重又快。龐耀驟不及防,又當受製之際,空有一身邪法,並無用處,氣穴雖被震開,言動複原,但吃這一下重掌,竟被打出十幾步遠,幾乎跌倒地上。當時心脈皆震,兩眼烏黑,兩太陽穴直冒金星。知受內傷,眾目之下,丟此大臉,不由怒火上攻,狂吼一聲,待要施展邪法還攻。叭的一下,左臉又挨了一個大嘴巴,牙齒打落了好幾個,頭暈眼花,口中鮮血直流,疼痛非常。不顧傷敵,忙施邪法防身時,又聽成全喝道:“你怎如此膿包?有什鬼門道,再不使出,我又要打你了。”語聲就在身前不遠,隻不見人。龐暇還當邪法發動稍遲,以致連中暗算,心中恨極。一麵放出一片黃光,將身護住,一麵揚手又是一口綠陰陰的妖刀,朝對麵發話之處飛去。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揚手飛刀一眨眼的當兒,敵人話未說完,右臉上又挨了一下重的。最厲害的是敵人形影不見,邪法無功,妖刀本朝對麵飛去,敵人不曾受傷,卻由斜刺裏飛來一道寶光,隻一裹,便將妖刀裹去,寶光連閃,當時粉碎消滅,認出是方才持鏡少女所發。
經此一來,心寒氣沮,凶焰盡斂,哪裏還敢動手。手撫著痛臉,顫聲疾呼:“且慢動手,等我交完書信,再打不遲。”隨見麵前人影一晃,成全二次現身,仍是笑嘻嘻問道:“你上來何等氣焰,而今威風何在?挨我這兩下嘴巴,不冤枉吧?”龐暇心雖萬分愧恨,無奈敵人隱形神妙,深淺莫測,看似凡人,偏會打得那麼重。防身邪法既無用處,對麵好些敵人還未動手,隻這矮子已吃了大虧,再打下去,白受苦痛淩辱,與事無濟。沒奈何,隻得強忍氣憤,獰笑答道:“矮鬼休狂,你不過會點障眼法欺人,早晚尋你算賬。此是我師父和龍老寨主來信,你們看去。”成全把兩隻怪眼一翻,喝道:“無知妖孽,再發狂言,當時教你活受。似你這等行同盜賊,還想生還不成?”說罷,人影一晃,又已不見。龐曜已被打怕,疾喊:“兩國交鋒,不斬來使。矮鬼意欲何為?”話未說完,李琦因想問明來意,再作計較,忙喝:“八弟停手。”成全也自現身,笑對龐暇道:“兩國交鋒,自與下書人無關,但你方才來勢大已可惡,如不殺你,情理難容。快將報喪帖子獻出,等堡主、七哥看完,再行發落。你如妄想逃走,定必形神皆滅,連殘魂也休想保全,且看你的造化吧。”龐曜為成全先聲所奪,信以為真,越發害怕,知道多言徒自取辱,哪裏還敢開口,強忍憤恨,把書取出。
成全接過,交與中遲和眾人觀看,中遲見書,又驚又怒,方要開口。丙純在旁,忙使眼色止住,笑道:“堡主不必介意,可約他第七日同往樹王峰北玉山頭上相見,分個高下便了。”中遲會意,便命李琦轉告。李琦如言傳話,又對龐耀道:“以你今日行為,本應按照堡規,將你處死。隻因妖賊無知,想使你帶回口信,姑容你多活數日。可告妖賊,第七日玉山頭上靜待伏誅便了。”龐曜還想交代兩句,成全笑喝道:“你這妖孽還不快滾,打沒挨夠麼?”說完人影又一晃不見。龐曜先前連受重創,已成驚弓之鳥,始終摸不清對方根底,不敢再強,怒喝:“到日叫你知道厲害。”聲隨人起,立縱妖遁,破空逃去。
眾人高興頭上,遇此拂逆之事,多半氣憤。中遲更因眾人法寶新得,愛婿還未正式拜師傳授仙法,看妖人來勢和書上口氣十分厲害,表麵鎮靜,心實憂疑,笑問丙氏兄妹有何高見。丙純笑答:“混元妖師,曾聽家師談過,邪法雖然厲害,但是九宮塔上藏珍威力神妙,諸位兄妹已學會用法,足能抵禦一陣。玉山頭又在樹王峰的側麵,相隔甚近,那兩位異人決不容這班妖邪在彼賣弄。我們占有不少便宜,慢說不至於敗,就敗也必有人出頭。有此七日,足可準備,放心便了。”中遲聞言,又和李琦夫妻及段、王諸俠商議了幾句,便同回堡。
李琦見衛璧不曾隨來,靈筠雙眉不時緊鎖,麵有憂容,心雖萬分憐惜,無如羅敷有夫,使君有婦,愛妻情又深厚,惟恐多心,又為了以前痕跡,反比別人多上一層嫌疑。平日相見,尋常寒溫客套以外,休說和眾人一樣隨意說笑,出入相偕,連話都不能多說幾句,也不敢時作劉楨平視,空自為她抱屈惋惜,無可如何。不過男女心情,多半微妙。這時二人表麵上雖然各自防閑,內心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味兒。一方是少年新婚,情深知己,對於靈筠雖然一見鍾情,十分顛倒,無奈佳人已屬沙吒利,名花有主,未許情癡。而嬌妻賢淑,慧美多情,她越是大度包容,犧牲自我,越不忍於辜負,使其隱吟幽怨,再者堡中規俗,夫妻****專一,開頭結合頗難,惟其慎之於始,一與之齊便成沒世,同穴之念,勝於同衾,積習相沿,從無乖違。以自己這樣,才來不久,便結婚姻,又所娶是堡主之女,眾望所歸,此舉實破前例,可知萬分看重,行止稍有不檢,何以對愛妻,而慰兄弟堡人之望,便在中土,對方是個有夫之婦,不比文君新寡,鄰女窺園,也為世法所禁,不容傾吐情慷。固然情之所鍾,百無顧忌,真個靈犀相印,心意相同,便為對方毀身裂名,也所不計。偏是情款未通,投檢見拒,在用心力。卿未憐我,又偏遇蘭珠這麼一個文武全才,慧美情癡的絕代佳人,患難相從,委身下嫁。定情之後,因受到****感動,滿擬拿定主意,從此斷絕,不再生情。無如前生夙孽印象大深,一任百計排遣,伊人情影仍是時上心頭,始終放她不下。
而靈筠這麵,心境更奇。自見李琦以來,一麵怪他輕薄,一麵又覺此人英姿颯爽,氣宇軒昂,英雄本色,名下無虛。自己這等才貌,對方不知隱情,誤認小姑居處,自難怪其顛倒。後見李琦日以莊容相對,表麵談笑不苟,關切之情仍在無形之中自然流露。自從穿雲頂歸來,越發感到對方發情止禮。相愛本深,再見蘭珠有情人終成連理,天生佳偶,一雙兩好,兩兩相形,由不得生出一種極微妙的感覺。對於李琦雖無他念,不知怎的,看去和別人總不一樣。並且對方的影子,也是時在心頭,每一想到,心便煩亂,也說不出是什原故。連日又發現衛璧,除卻一件最痛心的事而外,老和蘭珠平日厭惡的錢希唐兄妹等在一起,背人密談,交頭接耳,神情鬼祟。向其盤問,語多支吾。問得稍緊,往往惱羞成怒,惡聲相向,再不便以死要挾。平素性高好勝,惟恐丟人。加上初來遇見李琦,一時誤會,峻拒大甚,因使對方難堪,致遭金、張二女俠不滿。後來得知自己和衛壁已成夫婦,雖已諒解,但又為了衛壁,將李琦六陽丸要來,前往穿雲頂取寶。對方情癡大甚,因聞孤身上路,犯險追隨,意欲暗護,在雪地獄遇到冰裂之險。自己又不合情急取寶,未等脫身,舍之而去,幾使陷身冰壑,屍骨無存。後遇異人,得知前事,心想:“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假定骨髓凍凝,不能回生,或成殘廢,隻等法寶取回,把事辦完,便以一死相謝,報答他的癡情。”當仙人說起李琦遇險獲救,受傷大甚,雖有穀真人靈丹解救,吉凶難定之言,心如刀割。總算天從人願,對方因禍得福,取來藏珍,重返師門,心方喜慰,如釋重負。
剛一回堡,便窺見丈夫的陰私,當時恨到極處,幾乎氣暈過去。後經盤算,事已至此,一旦鬧穿,照丈夫所說口氣,雖是一半恫嚇,一半也是實情,他固不能立足,自己也感覺難堪,惟有暫時代他隱瞞,隻等時期一到,……同離去。到了途中,或是所想事情成功以後,再打主意。至多自怨命薄,嫁此好人,不過夫妻****中斷,免得丟人現醜,落在對方眼裏。先見丈夫鬼祟神情,欲想探詢。後覺丈夫除了為人陰險狡詐而外,素來膽小怕事,又無什本領,至多和錢氏兄妹勾結一起,決鬧不出什麼大亂子。如若置身事外,萬一敗露,還可設法轉圜,免致兩敗俱傷,更難挽回。主意打定,明知衛璧與錢小翠已然勾結通奸,仗著住在朱家,地勢幽靜,外人難得上門,自己和衛壁私婚之事,隻有朱武夫妻和蘭珠九俠得知,不會向人泄漏。這類薄幸無情之人,雖有若無,不如日內和程賢貞言明,索性以假作真,與衛壁分居,照他所說行事,從此不再過問。將來所辦事成,將寶鏡還與李琦,自己或是披發入山,或是孤身遠引,再作計較,由此便不過問衛壁行動,內心卻是痛苦萬分。
尤其是見到李琦、蘭珠結婚盛況,和新夫婦恩愛情景,想起幼遭孤露,被義父救去,和衛璧一同長大,從小受慣甘言蜜語,百計引誘。中間也曾發現丈夫貪鄙狡猾,不肯上進,隻是誘迫太甚,無計擺脫。一麵又感覺到義父教養救命之恩。心想:“恩人隻此一子,愛如性命。衛壁又常說所求不遂,定必以死殉情。萬一為了拒婚身死,何以對義父:丈夫雖然無能,有好些短處,據說都是為情顛倒,所以如此,也許允許之後,受了自己感動,由此上進。”於是應諾。哪知義父看出兒子心意,非他學成劍術,不許結婚。丈夫偏又得尺進丈,百計要挾,甘言哄騙,說是癡愛大甚,非先完婚,無心上進,家中共隻男女三人,義父時常出外,孤男寡女,朝夕相見,況又心許在前,終於中計,酒後失身。一則木已成舟,又想反正夫妻名分已定,便是義父,也因愛子情深,想借自己要挾,勉其上進。現見無效,愛子每日神魂顛倒,恐其憂急成病,前言又太堅決,無法收回,表麵故作不知,心早默許,沒奈何,隻得將錯就錯。因循至今,始終未行大禮。
此次義父行時,原令丈夫從師學劍,或將另一件事辦成,立時成婚。丈夫偏沒誌氣,不耐雪山高寒,暗中逃回,同居至今,因在逃回以前,聽同門師兄偶然說起穿雲頂下有九宮奇珍出現,隻要將內中寶鏡得到一麵,便能衝破黑潭毒霧,深入潭底怪洞,將古仙人遺留的靈丹仙劍取到。但是當地奇冷,又有冷魂峪子午寒潮之險,非有禦寒靈藥,才可前往一試,由此便留了心。這日,聽說穿雲頂藏珍出現,為了丈夫將來成就,竟不惜巧取李琦六陽丸,孤身前往,曆盡艱危,寶鏡雖然取得,丈夫卻變了心,如何不恨。自來女子善感,因丈夫無良,更覺出對方人品心腸之好,於是起了相逢恨晚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