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陵關古城,在歲月的滌蕩中僅留依稀莫辯的輪廓,荒草蒼蒼,枯桑朽槐,殘磚碎瓦。
它仿佛是曆史中的一片落葉,若不是近年來發生在古城遺址中的鬼異之事,或許它早該被忘記了。
南側不足百米就是古城村,村裏有百十來戶人家,雜姓不多,主要為楚、田、薑三姓。
田姓和薑姓在古城村是大戶,兩戶之間時有矛盾摩擦,楚姓相比起來,則弱了不少,楚氏家族的人脈也相對溫和謙善些,因此,很少與田氏、薑氏家族有剮剮蹭蹭的現象。
楚江童還沒從藝術學院美術係畢業,就因和同學打架被勒令退學。
他,年少輕狂,玩世不恭,終日在社會上遊蕩,自從有幸結識古城女鬼眉月兒之後,他的頑劣本性便稍有約束。
眉月兒的祖父正是齊王建時期的雍門司馬,他曾揮戟於城門斥責齊王建投秦,終未如願,遂在秦軍破城之日憂憤吐血、自刎殉國。
這夜,月如淺眉,清風拂弋,如醉如癡的楚江童正等著眉月兒姐姐出來,可是左等右等,眉月兒卻愣是沒到。
心急如焚,不禁心下揣測:莫非她有什麼事?
眉月兒這夜果真沒來,雞叫兩遍,楚江童隻好悄悄回家。
一連幾日,楚江童丟魂落魄,心神不寧,以前可從不這樣,眉月兒也時常隨他到家裏來,一人一鬼暢敘戲耍,幾宵幾夜也不會感到疲累。
眉月兒溫柔賢良,心若秋水,又能書能詩,令楚江童這個桀驁不馴的年輕人,唯獨在她麵前溫馴異常。
父母的朋友親戚為他介紹過幾個女子,他都一一回絕,連一直戀著他的高中同學滕倩雲,他都一直沒有示過愛,楚江童心裏再也裝不下別的女子。
眉月兒為他寫過一幅字聯,掛在廳裏,日必賞閱、夜覽不輟,寫的是:
楚楚幽情兮一江寬,月似眉黛兮心若嬋。
如此過了七、八天光景,楚江童愈發思念起眉月兒來,白天黑夜不知去過古城幾遍,也不見她的影子,喚也不來。
就在這天夜裏,古城村卻發生了一件大事。
原本星辰滿天,突然電閃雷鳴,烏雲厚重而猙獰,劈劈啪啪的雨點敲震著大地,天一忽兒亮如白晝,一忽兒黑如潑墨。
田喬林的二兒子田之行剛剛從鎮子上回來,還沒拐上古城的土路,渾身就淋透了,他原本就膽小懦弱,尤其怕古城崗子,平時連白天經過此地都嚇得毛發倒豎,雙腿打顫,更何況這是夜裏,而且又是電閃雷鳴的風雨交加之夜。
這夜注定他要出事。
一向不沾煙酒的田之行,是鎮中學的的曆史老師,這夜應邀去同事家喝了兩盅,看看天色已晚,便辭別急急往家奔,偏巧這雨又來的突然。
正心驚膽顫地行著,一塊山石橫空飛下,重重落在他的頭上,可憐的田之行竟然一命嗚呼……
當夜田氏家族便找到了田之行的屍首,隻見臉色蒼白陰厲,甚為可怕。
田家三代同堂,白發人送黑發人,這還了得?
田之行的哥哥田之程是袖子山鎮的鎮長,第二天前來吊唁哀悼者不勝列舉,有政府同事、企業領導、鎮上生意人、教育界同行……
田之程的夫人苗秀菊的挎包裏塞滿了禮金,她哭泣著、抽噎著,向著來往的吊唁者鞠躬道謝。
楚江童也來到田家幫忙,他不為田之行之外的任何人。小時候,他和田之行是要好的耍伴兒,那種天真爛漫的感情,雖然因為家族的血統芥蒂和勢力懸殊沒法繼續,但是,楚江童卻覺得,再多的感情流失,也洗不掉童年的那一層原色。
他心裏卻一直惦念著眉月兒姐姐,若是她在,定會道出田之行因何命喪黃泉,英年早逝。
這個田之行算是田氏家族中人品不錯的,早年讀書時,與楚江童是同學,倆人也相處極好,一來楚江童在學校裏行俠仗義,愛打抱不平,田之行將他當作保護傘;二來,田之行認為楚江童雖然愛打鬧滋事,但骨子裏卻不壞。
踏入社會後,那種在校園裏的純情便一點點被家族、生活給磨滅了,倆人雖然同住一村,打交道卻極少了。
田之行死後,楚江童自始至終都陪在他的“身”邊。在這一刻,他已經忘記了楚家與田家往日的矛盾與宿怨,他隻記著小時候那些美好清純的時光。
田之行的妹妹田之榮,雖說此時身價已過八位數,但在這一刻,那數字的優勢卻如霧裏看花,畢竟這是娘家人的悲劇啊!
當地農村的喪葬習俗是喜喪三日,夭折喪一日,雖說田之行還未完婚,卻已有了工作,算是悲喪,應在兩日之內入葬。但是在村裏龐大有勢的田氏家族,自然要將喪事推遲到三日,當然,這也是當鎮長的大兒子田之程的意思。
還有,教育界同仁要為田之行舉辦一個追悼會。
田之行死後的第二天夜裏。
原本猛烈的雨勢漸漸舒緩,小雨如細絲一般停停歇歇,天空黑乎乎一片,將村子籠罩了一層靜寂而神秘的恐怖色彩。田家門外的靈棚裏,豆油燈絲絲綿綿,映照著一張張悲痛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