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中午,霞姐又來給李波弄飯。老細從連裏看病回來,“怎麼樣,楊軍醫怎麼說?”李波忙問著。“嗐,他說比以前又厲害了。讓我到師部醫院去做個全麵的檢查!可現在工作這麼忙,人手又這麼緊。我怎麼能走呢?”老細搖頭道。“不行,你應該去檢查。”霞姐道。“你的病時間不短了,總是這麼拖著不是個事兒。幹脆,這窯磚上水後你就去檢查。到醫院裏,好好的治療一下。這樣用不了幾天,耽誤不了多少事的!”“嗯,副排長說得對。”李波道,“就這麼辦吧。停火後你就走,暫時回不來也不要緊。別惦記著這裏,我們幾個人先頂著。一定要檢查完再回來!”“好吧,我聽你的。已經下午了,該我接班了,你歇著吧。”他把李波按在凳子上,“這些天,你連著值了幾個班兒,夠累的了。”看他有些不放心的樣子,老細笑笑,“沒事的,能頂得住。我不是泥人,再說還有小胖呢。”
吃過午飯,霞姐看看太陽。“天兒真熱,咱去遊泳吧。”“遊泳?”李波看她一眼,“連裏規定,禁止一個人……。”“怎麼是一個人?不是還有你嘛!”“你去遊泳?別起哄了,誰不知道你是旱鴨子。”“我可以學嘛。你遊的好,教我學遊泳。”“那可不行。這裏不是遊泳池,岸邊的水也很深的。水又特涼,搞不好會出事的!”“別嚇唬我,有你在我才不怕呢!哎,是不是不願教我?”霞姐歪著頭問道。“不是不是,我隻是有點納悶。以前強迫你學遊泳,你就是不學。還記得有一次,大熊差點把你扔進河裏?”“嗯,好像有這麼回事。”霞姐承認道。“可你現在卻中邪了,非學不可!”“瞎說,嘛叫中邪。”她笑笑,“學遊泳是毛主席倡導的。他老人家教導我們……。”“得得,我說不過你。不過還是不行,你沒有遊泳衣……。”“誰說沒有?你看!”她從挎包裏拿出一個郵包。“這是昨天寄來的,還沒開封呢。”她用小刀把線挑開,裏麵是一件深紅色的遊泳衣。還是彈力絲的呢,彈性非常大。“嘿,真好。誰給買的?肯定得花不少錢吧!”“沒花錢。你知道我有個表姐吧?”“你有好幾個表姐呢,不知道是哪一個?”“在體院當老師的那個,她是專門教遊泳的。這件遊泳衣是她以前發的,顏色太豔了,表姐不敢穿。聽我媽說要買遊泳衣,就給我了。”
遊了遊泳衣,安全問題怎麼辦?李波房前屋後的踅摸半天,找不到合適的東西。忽想到坯場上有一輛小拉車壞了,明天要送回連裏修理。想到這兒,腦子一亮。“用小車兒的內胎做救生圈!”他來到坯場,兩三下就把內胎扒出來。“這圈兒太大了不好用。”他想著。把內胎一擰,大圓圈就變成兩個小圓圈疊在一起。往身上套了套,嘿,正合適。於是找了些細繩子纏好,打足了氣拿回來。屋裏,霞姐已經換好了遊泳衣。她的身材很好,曲線明朗流暢。李波看到她的樣子,就像在遊泳時看到別的穿泳衣女生似的。他沒有什麼感覺,來到她的身邊。“來,把這個套上!”“這個行嗎?”“行,保證管用。把胳膊抬起來!”霞姐抬著胳膊,李波把這個救生圈套在她身上。看了看,“行,不緊不鬆正好。”霞姐很高興,“弄好了?咱快走吧!”她說著,推門就走。李波忙攔住,“別價,別價!就這樣出去?”她一縮脖子,“光顧著高興了,這記性!”忙套上衣服。
河水很深,邊上的深度就有一米多。河底是很厚的淤泥,腿插進去就不好拔。再往前兩三步,水深就沒了脖子。太陽很足,把河麵的上層水曬得很熱。一米以下的水,卻是冰涼的。腿受了涼,很容易抽筋。為了保險起見,李波先下水接著她。“你等著啊,我在下麵接著你!”沒等他轉過身來,霞姐已經邁進水裏。李波一把沒拉住,“撲通”一聲,就看不見人了。李波雙腳一蹬岸邊,趕緊去抓她。由於身上套著救生圈,她很快就浮起來。沒嘛事,隻嗆了一口水。她很高興的,用力擊水大聲的喊叫著。和平時相比,好像換了一個人。“一貫穩重的霞姐,下了水怎麼這樣‘瘋’呢?”看著她,李波心裏納悶著。
霞姐不會遊泳,李波從最基本的動作教她。憋氣,換氣,劃水,蹬水等。開始時,她還一招一式的學習,挺認真的。後來,就玩了起來。還不斷地向他挑釁,向他撩水。或者就是趁他不注意,拽他一下子。讓他嗆口水,自己則是開心的大笑。若是燕兒這樣,李波早就過去教訓她了。現在,他隻能忍著。
玩了有半個多小時吧。考慮到她是第一次下水,時間長了腿會抽筋的。李波建議她上岸休息一會,霞姐卻不聽仍舊玩著。“咱們上去吧。要是沒玩夠,曬曬太陽再下來。”李波連連的催她上岸。“沒事,太好玩了!咱再玩一會吧,不會抽筋的。”霞姐滿不在乎地說著。李波不能真的依著她,遊過去抓住她上了岸。上岸後她的腿真的抽了筋,疼痛難忍。“別怕,快趴好了。我給你拽拽!”李波拉住她的腿,連抻帶拽。又拍又捋的,弄了好一陣子才緩解過來。“你真像個大夫,跟誰學的?”“這不算嘛。會遊泳的人,差不多都會這一手。曬一會兒吧,曬熱了就舒服了。”李波坐下抽著煙鬥。霞姐看著他,“燕兒說的很對。你拿煙鬥抽煙的樣子,真的很帥!”“帥嘛呀。抽煙的人,都是一嘴的煙袋油子味。”李波笑道。“不,你確實和別人不一樣。就拿抽煙來說吧,別人抽煙時,我怎麼看怎麼別扭。就連大熊他們這些男生們抽煙時,我都有些反感。可看你抽煙時就不一樣,覺得很帥。”“可能是看我抽煙習慣了,畢竟看我抽煙的時候多些嘛!不過,回去了可別這麼說啊。大熊他們聽見了,會說你偏心眼的!”“嗯,回去了當然不會說的。你當我是傻子啊!”霞姐笑道。
“時間不早了,咱們該回去了。”李波道。“哎。”霞姐答應著站起來。“哎,你的腿怎麼了?青一塊紫一塊的,剛才不是這樣的!”李波道。“還問呢,都是你弄的!”“我弄得?噢,就是剛才那陣拽的吧。我沒使多大的勁啊?”霞姐低頭道,“女生的皮肉嫩,不禁掐更不能打。”說著臉上泛起了紅色。“噢,對不起。下手重了,忘記你是個女生了。”“沒事。我說著玩呢,別放在心上!”她笑笑。
月底的一個上午,李波正在燒火值班。猛聽得拴住和二娃一陣狂叫,忙出來看。隻見遠處一個女生向這走來,倆狗一麵叫一麵向她飛跑過去。“煥璋,你回來了!”李波喊著衝她招手。“哎,排長。我回來了!”她大聲的回應著。倆狗跑到跟前不停的叫著,跳躍著。煥璋一手摟著一個,和它們親熱著。
經過一個多月的學習和休整,煥璋的身體和精神上都得到了充分的恢複。麵色白裏透紅,水靈靈的大眼睛忽閃著。渾身充滿了青春的活力!“嘛時候回來的?”李波問道。“剛回來的,團部派車把我們送回來的。楊軍醫讓我先歇歇,可我想著大家。先去了工地,又往這趕……。”“不用這麼著急的。”李波笑了,“楊軍醫說得對,你是應當先歇歇。怎麼樣,學的挺好吧!”“挺好的,學了不少的新東西。去年主要是學外傷急救處理,今年主要是學習一些常見病的診斷和治療。可惜時間短了點,真希望能多學點。”“不能一口吃個胖子。大部分衛生員都沒有基礎,一次學得太多,他們難以消化。等於沒學!”“你說的太對了,許隊長他們也是這麼說的!”“你回來得太好了。拴住二娃已經蔫了一個多月了,它倆也想你呀。剛才聽到它倆那麼歡快地叫著,我就猜想著是你回來了!”“我也想它倆,想大家。”她看看四周沒有別人,“哥,比我走時你黑了,也瘦了許多。”“不要緊的,我很好。一頓飯能吃六個饅頭,一覺能睡十個鍾頭。我覺得精神頭可大呢!”他倆來到了小屋外麵,“得,別在外麵曬太陽了,快進屋吧。”小鬆從窯洞裏出來,“衛生員,果然是你啊!聽到狗叫,排長說是你來了,我還不信呢。排長,你們說話吧,我來燒火。”
煥璋洗完了李波的床單,衣服等物晾了出去,又把屋子收拾幹淨。李波把沏好的茶端給她,“來了就忙,快歇會兒喝口茶吧。”煥璋接過來喝了幾口。“團裏的文藝隊,參加師裏的演出了。燕兒隨隊走了,有一個星期了。她走得急,沒來得及告訴你。聽說演出後,要到各團去巡回演出,短時間內是回不來了。讓我告訴你,別惦記著她。”“嗯,太好了,這是我所希望的。看來,她是有了較大的進步了!”
“是啊,燕兒唱得真不錯。團裏的首長們都非常喜歡她!對了,八一建軍節那天,團部舉行晚會。我代表衛生隊學員班,唱了一支和蒙古人學的歌,叫做《美麗的草原我的家》。燕兒唱的是,《太陽最紅毛主席最親》。人們都誇燕兒唱得好,說我唱的也不錯呢。”“是啊,你唱的就是不錯。很有專業味,是從小學的吧。”“我小姑姑,是音樂學院的老師。她從小訓練我發聲,用氣,唱歌。”“煥璋,你的嗓音真的很好,條件也不錯。好好的發揮一下,很有發展前途的。”“不,”煥璋搖頭。她微微一笑。“我喜歡唱歌,但不想以這為職業。我的理想是和爸爸一樣,當個好醫生。為人民治病,為……。”她忽然停住說話,神色黯淡下來,捧著茶碗出神。
“煥璋,你怎麼了?”李波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忙問道。半晌,她慢慢的說道,“爸爸來信了。”“說嘛了?”“信裏說,他和院裏的一些老專家們被下放了。”“下放了?為什麼?已經走了嗎?”“已經走了,現在到了河北省文安縣的農村裏。說是要接受再教育,改造世界觀。爸爸歲數大了,他一輩子也沒幹過嘛活。這回恐怕是要遭罪了!可是,不去是不行的。如果不去的話,那就是對抗改造,罪加一等。”“這是為嘛呢!”李波氣憤地站起來,在屋裏轉著圈。“不就是個大夫嗎,沒剝削過別人。憑本事吃飯,為人民治病。自食其力也是屬於勞動人民的範疇,幹嘛非得這麼對待!”
“哥,讓爸爸下放改造是有原因的。我以前沒說,也不敢說。”“嗯,不敢說?這是為嘛?”“我……,我怕說出來,你會看不起我的。以後不會再理我了。”“到底是嘛事?哎呀快說吧,急死我了!”“我家有……,有曆史問題。”她低聲道。“曆史問題,曆史反革命?”“不不不,不是這個!”她急忙說。“我家的祖上是滿族人,還是皇親呢。原來姓什麼,好像是瓜什麼佳氏。不好說挺繞嘴的,我學不好。小時候聽我爺爺常說,我的祖上曾在清朝做過大官。後來犯了事兒,被朝廷罷官。家道不如從前,就改從醫了。到了祖父時,還當過禦醫,給皇帝看病。我爸這一輩人,趕上民國了。滿人不吃香,也沒有皇糧了。就都改了姓,憑本事各自謀生了。爸爸開了診所,當大夫給人看病。”“這叫屁問題!幾輩子的事了,還揪住不放。真是吃飽了撐的!”李波真的生氣,“你爸爸早已是獨力謀生,也是勞動人民的一員。這麼淺顯的道理,他們怎麼就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