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康氏母女這樣的人,畏懼的哪裏是狐姑,不過是狐姑手中的戒尺戒條罷了。狐姑前腳才似模似樣地“交代”完,她們後腳就有膽子將自己帶來這樣的地方——竇藍明白,現在去找狐姑告狀也未必得用,康氏一定在背後準備了一套又一套的借口呢。
……罷了。就如康氏所說,此處……好歹清靜。
竇藍上前推了推門,一陣磨耳的聲音之後門開了。幸好,隻掉了一層厚厚的灰並木屑下來,那門啊門框子啊還好好地立著。
她大大方方地揉了揉有些癢的鼻尖兒,對著康氏母女彎了彎嘴,“多謝,不送。”
言罷,在兩人有些驚愕的目光中將木門哐地一聲砸上。聽著外頭康幼心的尖叫和忍不住的連聲噴嚏,竇藍開開心心地將濁氣隨噴嚏一道打了出來,想了想,又堅定地上了門閂。
雖說竇家家教嚴謹,禮待下人,從不做什麼仗勢欺人的事兒,竇藍又有個小她一半的弟弟,免不了比別家小姐懂事謙和許多,可她畢竟是竇家,一個自聖德皇帝一統經洲起便從沒斷過傳承的世家,此代的嫡女兒,獨的!即便是太後娘娘站在麵前,在竇藍心裏,也是沒有要她一味伏低做小、任人欺負踩踏的道理!
轉過身,竇藍方才揚起的嘴角複又重重垮下。
那不知積了多少年的灰混了點兒潮氣,差點兒沒過竇藍的鞋麵;窗戶全用粗布封死了,室內的光亮竟然是從屋頂上透進來的——防雨就免了,這空隙估摸著連雹子果子都能砸進來;一眼掃去,別說什麼被褥了,隻有一張瘸了腿的桌子和三兩落在一起的圓凳兒。
竇藍握緊拳頭敲了敲腦袋,帶著些義無反顧的意思噠噠噠衝進了內屋。她又發現了三張床,一副木桶,和一把靠背椅子。
這就是全部了。
康氏母女已經走了。竇藍走出門來,先將封窗戶上的粗布給扯了,正拎著個大空桶發愁,便聽見吱呀一聲。她回頭,旁邊那處小院的門開了,有個身形柔弱的女子正向外探望著。
是楊氏。似乎帶了個生病小女兒的那個婦人。
劉氏見隻有竇藍一個,明顯放鬆了些。她笑問:“竇小姐可是在找水源?”
竇藍應是。
楊氏指了一條延至竹林的青石路道:“往這兒走便是了,不算遠。”
她想了想,又說:“這口井往日也就隻有我在用,那井搭子上串了一個空瓢,幾團厚布,應當是無主的……我這就去幫光兒取藥去了。”
竇藍低聲道過謝,便也拎著大木桶往竹林走去。
畢竟以前是個千金,她沒走幾步便覺得手心生疼。念著一會兒還要拎個滿的桶回來,她幹脆將空桶橫放了下去,一路滾著走。
劉氏說得不錯,小徑蜿蜒,但其實也沒幾步路。竇藍很快裝了大半桶水,認了認方向便回程了——竹林草地並不十分難走,這樣穿行過去可以省不少體力呢。
“……誒?”
夏日的竹林是菌菇叢生的好地方。竇藍眼前便顫巍巍戳著一隻亮橙黃的小蘑菇,但這隻蘑菇的運氣看著不怎麼好——現在日頭出來了,它正好戳在一個明晃晃的光斑上,眼見著有些蔫吧。
竇藍恰好有些累了,便幹脆停下來,用手舀了點兒水,給那小蘑菇灑了一灑。
如此來回幾趟,竇藍才將將把外屋清理了一遍,便聽到一陣悠遠的鍾聲。之前狐姑有交代過,到了飯點是會敲鍾的。
她早就餓得很了。聽到鍾聲,她快快將手擦了一擦,又重新將腿上傷口紮緊了來,便往飯堂走去。
當她終於走進飯堂,見著空蕩蕩的蒸籠、隻剩油底兒菜盤子和一層結了膜的粥桶,又對上眾女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兒時,她才明白康氏將自己安排在那僻靜處的用意。
怪不得,道心院越是往裏走越是荒涼。原來這兒吃飯是要靠搶的,有些名頭的全占了靠近院門兒的位子呢。
竇藍掃了一眼,沒見著她的鄰居楊氏。
康氏迎了上來:“你瞧,都怨我。藍兒前頭兒那麼一摔門,倒把我給摔得糊塗了——嚴寧庵內清苦,日常用度花去的銀子全是靠好心人捐來的,庵內一天隻開三次火,每次隻有足夠大家七成飽的分量,姐姐妹妹的都得親自飯堂用餐,非重病不得例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