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羆咆我東,虎豹號我西。我後鬼長嘯,我前狨又啼。
天寒昏無日,山遠道路迷。驅車石龕下,仲冬見虹霓。
伐竹者誰子?悲歌上雲梯。為官采美箭,五歲供梁齊。
若雲直竿盡,無以充提攜。奈何漁陽騎,颯颯驚蒸黎。
《石龕》,繼寫行路的艱難,憑借對山上伐竹者的描述,向安史叛軍發出了強烈的抗議和控訴,並對連年累月冒死采竹的百姓,給予無限的同情。前四聯寫行路的艱辛:天寒無日,野獸成群出沒,且“道遠路迷”。後四聯借作者與伐竹者的對話,對安祿山叛軍發出無情的譴責。
《積草嶺》和《泥功山》在成縣境,杜甫在寫行路的艱辛時把自己也融入進去,見物見人,融景於情,更能催人淚下。
連峰積長陰,白日遞隱見。颼颼林響交,慘慘石狀變。
山分積草嶺,路異明水縣。旅泊吾道窮,衰年歲時倦。
卜居尚百裏,休駕投諸彥。邑有佳主人,情如已會麵。
來信語絕妙,遠客驚深眷。食蕨不願餘,茅茨眼中見。
《積草嶺》,連峰長陰,林響石滑。作者感歎“旅泊吾道窮,衰年歲時倦”的處境,但一想到“佳主人”言辭懇切的邀請信,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前四聯寫在積草嶺行路的艱辛,一路漂泊,困窘難熬,年老體弱已十分疲倦。後四聯寫想到“佳主人”邀請信時難以抵製的喜悅心情。到了同穀,哪怕每天摘野菜吃,總算有了一方安身之地,過上平靜的生活。想到這裏,跋涉的艱辛,旅途的疲勞,都可以忘卻了。
朝行青泥上,暮在泥濘中。泥濘非一時,版築勞人功。
不畏道途永,乃將汩沒同。白馬為鐵驪,小兒成老翁。
哀猿透卻墜,死鹿力所窮。寄語北來人,後來莫匆匆。
《泥功山》寫跋涉泥功山時的艱辛。整日在泥濘的路上掙紮。連那些跳躍的猿猴,奔跑的山鹿都逃不脫山路的泥濘,更何況已經精疲力盡的全家老小。最後發出深深的感歎:寄語北來人,泥功山的泥濘艱難莫測,不到萬不得已時不要急於過去。
鍾星評杜甫山水詩說:“老杜入蜀詩(應包括入蜀途中詩)非唯山川陰霽,雲日朝昏,寫得刻骨,即細草敗葉,破屋危垣,皆具情性,千載之下,身曆如見。”江盈科亦說:“少陵秦州以後詩,突兀宏律,迥異昔作。非有意換格,蜀中山水,自是挺特奇崛。獨能象景傳神,使人讀之,山川曆落,居然在眼,所謂春蠶結繭,隨物有形,乃為真詩人真手筆也。”在同穀紀行詩中,杜甫善於運用生動形象的細節描寫,加強作品的真實性,讀之如身臨其境。客觀的描寫和鮮明的傾向水乳交融般融為一體,而詩中所表現的憂國憂民的思想情感更為純真。
杜甫到同穀後,寓居飛龍峽茅茨。在同穀飛龍峽的三首詩,最能反映他此時憂國傷時的思想情感。其藝術風格沉鬱、悲壯,這與他憂國憂民的思想感情是相一致的。此三首詩較長,立意深刻,意境博大,筆力雄峭,景象壯觀。借物抒懷,撫事傷時,凜然磅礴,氣撼人心,閃爍著深刻的思想光華,是他啼血饑淚的絕唱。
亭亭鳳凰台,北對西康州。西伯今寂寞,鳳聲亦悠悠。
山峻路絕蹤,石林氣高浮。安得萬丈梯,為君上上頭。
恐有無母雛,饑寒日啾啾。我能剖心血,飲啄慰孤愁。
心以當竹實,炯然無外求。血以當醴泉,豈徒比清流?
所重王者瑞,敢辭微命休!坐看彩翮長,舉意八極周。
自天銜瑞圖,飛下十二樓。圖以奉至尊,鳳以垂鳴猷。
再光中興業,一洗蒼生憂。深衷正為此,群盜何淹留?
《鳳凰台》是詩人剖心切腹的吟唱。杜甫站在飛龍峽的鳳凰台下,想到鳳凰的傳說,國事難寧,心潮激蕩。國家的衰敗,社會的動亂,人民的深重災難,使他揪心難卻。於是,馳騁想象寫成此詩,以表達“安得萬丈梯,為君上上頭”“再光中興業,一洗蒼生憂”的忠君愛國思想。隻要鳳凰重鳴於世,給國家帶來吉祥,給人民帶來幸福,他願“剖心血”獻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心以當竹實”,“血以當醴泉”,是他發自內心的表白。最後,對那些禍國殃民的安史餘孽的殘暴行徑,發出強烈的抗議。杜甫常常把忠君和愛國視為一個概念,當民族矛盾和階級矛盾交織在一起的時候,尤其如此。《鳳凰台》詩中表現得最為充分。
《萬丈潭》借“俗傳有龍自潭飛出”的神奇傳說,馳騁想象,以寄托他愛國憂民的思想。
青溪合冥莫,神物有顯晦。龍依積水蟠,窟壓萬丈內。
跼步淩垠堮,側身下煙靄。前臨洪濤寬,卻立蒼石大。
山色一徑盡,崖絕兩壁對。削成根虛無,倒影垂澹瀩。
黑如灣澴底,清見光炯碎。孤雲倒來深,飛鳥不在外。
高蘿成帷幄,寒木累旌旆。遠川曲通流,嵌竇潛泄瀨。
造幽無人境,發興自我輩。告歸遺恨多,將老斯遊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