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時候我就開始熟悉你的味道了嘛。軍武真是傻,我們不過是一個口味,他有什麼必要多咬這一口。所以,他跟我解釋說,那天他一直把你當成我了,我也能理解,我們是親姐妹嘛,不能怪別人。
“一定要怪,隻能怪我。我去大連之前其實就發現軍武有問題了,他官當大了,拈花惹草的毛病也冒出來了。他以為人不知鬼不覺哩,其實多行夜路總會遇見鬼的,你說是不是?
“隻是那時症狀還沒大爆發出來,他自己還蒙蒙的哩。他不明白我還能不明白?我是幹什麼的?可是我不說,憋著不說。我想好歹也死不了人,好歹也得等我從大連回來再說。
“說實話,崔英,我當時心裏惡毒了一下,我想我一走,他一定會更猖狂。那好呀,你去風流吧,風流一次就可能中獎一個。
“就讓那些騷貨統統都中獎吧,越多越好。隻是沒想到,最後竟把你也獎到了,很抱歉,崔英。你說話呀。”
崔英嘴巴張了張,她本來很想說你真能幹,可是嗓子卻被什麼堵住了,說不出來。
崔鳳嘻嘻嘻笑了,她說,“我知道你擔心我,我沒事。你到我家沒注意到嗎,我女兒的臥室一直都有人住哩,是我住。
“女兒上大學三年了吧?就是說三年前我和軍武就分居了,他碰都不碰我。不愛不等於不怕,軍武他還是怕我的,所以我一放下臉,他就不得不把跟你的事招出來了。
“現在你也知道了吧,他哪像賴漢啊,賴漢都跟我說了,他說自己在床上對你可流氓了。哈,他太有趣了。所以,我向你保證,我不會把事實告訴賴漢的。
“他一發現你懷孕,臉都嚇白了,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到我醫院。以為是自己避孕措施不力。你看,他當天就逃去出差了。”
“對了,”崔鳳又說,“我剛才路過你家,已經把藥寄存在樓下保安室裏了,回家你記著去取,口服外用的都有,要按時服用,也許不要受墜胎之苦了。”
崔英開始整理家中的東西,所有的衣服、化妝品、皮包都底朝天全部集中到客廳裏,再逐一歸類堆放。如果是崔鳳送的,都靠門堆放;如果是自己花錢買的,就暫且擱沙發上。
做這事並沒有想象的順利,她的記憶力一直不太可靠。某條褲子某件裙子她舉著端詳半天,往往也沒有一個結論,最後就一甩,甩往門口。
寧錯殺,也不漏一。結果,門口很快壘出一座小山,而沙發上的東西卻寥寥無幾。太可怕了,這麼多年,她的生活不知不覺間已經被崔鳳這麼龐大地大舉入襲了嗎?
她打開門,用腳捋,將地上東西一點一點捋到門外。門外轉角處有個大垃圾桶,桶很快被填得滿滿,包括那一盒盒的迪奧。
那些不快如果也能這麼利索地一丟,全部丟掉,那就好了。
現在她落到水中,周圍滔湧浪打,汪洋一片,隻剩遠處隱約起伏的一小塊岸,岸是賴漢。後半輩子看來確實隻有賴漢能夠托住她了。
賴漢去縣裏一共十天,回來時臉上紅撲撲的,黑了兩圈。“崔英,那地方真是很特別啊,富得流油,走三步不碰個大款,跑五步也會撞倒一個中款。
“他們有個順口溜:金磚開道,紅磚砌房,白磚黑磚砌大牢。懂什麼意思了嗎?金磚就是錢呀,拿工程不丟錢怎麼行?丟歪了、邪了,就進大牢了。嗬嗬,我可是長見識了。”
崔英正在廚房,油鍋吱吱吱的爆響淹沒了賴漢的聲音,她聽得有一搭沒一搭。賴漢一走十天,一個電話都沒打回來,他一直這樣,習慣了就不奇怪。
從縣裏回來的路上他才打了一個電話,說馬上到家了,想吃海鮮,紅燒金槍魚、幹燉老蟶、清蒸大蟹等等。
下班的路上經過超市,崔英如數買回,逐一烹調。她是擅長此道的,並沒有人教,屬於無師自通。
母親一向很敬業,一個女人敬業就意味著生活失去了規律,常常是她和崔鳳早放學回家了,家中卻仍然鍋冷灶涼。那誰來動手呢?崔英比崔鳳小,所以崔鳳就自覺捋起袖子,眨眼間飯菜就端上桌了。
發達的味覺引領了她,她以己之味,造福全家的胃。人的許多才華其實是被逼出來的,不逼還礦產般潛藏著,一輩子可能都難見天日。
學了姐姐廚房的手藝,崔英已經為賴漢和賴茅服務了近二十年,但無論哪一次她都沒有現在這麼用心。
她要用一頓美食打通一條道,讓自己日後還有路可走。
賴漢很開心,表情近於天真。不等取筷子,他就用手抓起魚抓起蟶往嘴裏塞。“好吃好吃,還是家裏的東西好吃。 ”
崔英斜眼看他,看不出一點作假的樣子。但是要說他天真,崔英現在也不信了。天真的人會在發現老婆有毛病後按下不表,一句都不問,就跑到大姨姐那裏討消息?
不過無論如何,他已經製造出開心了,開心就好,哪怕是假的。
當天晚上,崔英很自覺地睡在客廳的沙發上。沙發是可以翻開折疊的那種,以前是為賴漢父母或者親戚來做客時準備的,沒想到現在崔英也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