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立即捂上耳朵,“啊,不要憶苦思甜了。”
尹林笑,“我就要講,我就要給你這個80後憶苦思甜一下。有一回,老張,就是市委書記他哥哥,鉤了人家一塊凍肉。那個時候他最不老實了,經常去村子裏跳豐收舞。
他早就看好村長家掛在屋簷下的凍豬肉了,他膽子大,月黑風高夜,就去鉤了一大坨,鉤回來又不知道咋個吃,就想喊我們點上的一個很會炒菜的女知青蕭九玲幫著炒菜,但他偷東西膽子大,跟女生說話膽子就特別小,非要讓我去喊……”
尹林頓住了。
寶貝兒問,“後來呢?”
尹林不說話,好像突然啞住了。
寶貝又說,“咋個不說了呢,那女知青蕭九玲來沒有?”
尹林說,“肯定來了嘛,我出麵哪有喊不動的。不是吹牛,我年輕的時候,還是很招女孩子喜歡的。”
寶貝兒哈哈大笑,“難道你年輕的時候是帥哥?”
尹林說,“帥倒談不上,有才啊,會寫文章,還會講故事。”
寶貝兒說,“我暈,吹牛不上稅哦。”
寶貝兒一邊說,一邊將耳機塞進耳朵裏。
尹林不再說話了,但腦子裏仍在繼續講述:
那天他去叫那個女知青時,女知青正在房間裏擦澡,雖然穿了件小褂,並且背對著窗戶,但亮出的胳膊和大腿,還是把他震翻了,他傻呆了一分鍾,撒腿就跑,麵紅耳赤的。
老張問他怎麼了,他謊稱遇到條野狗追他。尹林沒想到女人的身體會那麼好看。他以前給女人照相,都是平麵的,穿著衣服的。
尹林也沒想到那女知青那麼白,大約是臉已經曬黑了,身子白得耀眼。這驚人的一幕深深地刻在了尹林的腦海裏,一直到新婚之夜,才挖出來還給老婆。
老婆說,我說呢,你每次看到我眼睛都看著別處,好像心懷鬼胎似的。他說,那是因為我總覺得你知道我看到了,所以有犯罪感。
那天晚上,兩個女知青都來了。他們知青點就兩個女知青,一個很會炒菜,姓蕭,一個很會唱歌,姓王。再加上幾個男知青,聚了一屋子,個個都餓得癟三似的,等著享受美味。
蕭九玲很會炒菜,簡直像有一雙神奇的手,就是白菜蘿卜,也可以炒成美味佳肴。她當大廚,其他人做下手。剝蔥刮薑搗蒜什麼的,個個都忙得很開心。
但那個凍肉放得太久了,表麵一層厚厚的冰,蕭九玲又洗又烤,化了半天才下鍋。凍肉不多,就加了很多蘿卜。然後大家使勁兒燒火,很快凍肉就冒香氣了。
凍肉剛冒出香氣,大家的口水就出來了,一個個輪流去掀鍋蓋看:好了沒有?咋還沒好?蕭九玲就按著鍋蓋不讓大家掀,說早得很,不要慌,都來掀鍋蓋,熱氣跑了更難熟透了。
怎麼辦呢?等在一邊兒實在難受,老張讓女知青小王唱歌,小王說,“深更半夜的,唱啥歌啊。還是尹林來講故事吧。”蕭九玲也說,“對對,尹林講個長點兒的故事,兩個小時以上的,肉就熟透了。”
尹林本來一直縮在角落假裝看書。見兩個女人都要求自己講故事,隻好走過來,拿著手上的《悲慘世界》說,我隻有讀故事嘍。
尹林就開始讀,讀生活在悲慘世界裏的冉阿讓。真的一直讀到淩晨一點多,肉終於礅熟了,等候已久的餓鬼們撲上去,每人舀了一大碗,也不怕燙,狼吞虎咽的,一邊吃一邊喊,“太好吃了!太過癮了!”
尹林也顧不得了,丟了書撲上去舀了一碗,又一碗……他比別人還多吃出了一種滋味。眼前總是晃著白白的身體……結果那晚上,每個人都吃得太飽脹了,飽脹得一個個睡不著覺。尹林隻好繼續讀《悲慘世界》,一直讀到天亮……
唉,那個日子。
吃過午飯,尹林和寶貝兒為下午去哪裏發生了分歧,寶貝兒一直惦著伊勢丹,想馬上去,好好逛一下午。
尹林卻想回去睡午覺。寶貝兒不高興地說,我都陪你吃了川菜,你也該陪我逛商場啊。尹林說,這兩件事根本不對等,吃飯你也享受了的,逛商場我可是純受罪。
後來還是尹林妥協,答應把寶貝兒送到伊勢丹,自己將就在車上打個盹兒。寶貝兒揣上尹林的卡,扭搭扭搭下了車。尹林把座椅放平,躺下,搭上寶貝扔在車上的披肩。
這家川菜館實在一般,辣又不辣,麻也不麻。下次不能來了。尹林閉目養神,記憶中的凍肉燒蘿卜,在腦海裏冒著騰騰熱氣,真的是太鮮美了。尹林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結婚頭幾年,這道菜是他們家的看家菜,逢年過節,或者有朋友來,蕭九玲總會礅一次,凍肉是自己冰箱裏凍的肉,偶爾他也專門去鄉下買塊真正的農村老凍肉,蘿卜是那種大白蘿經記不得了。
也許是從他很少回家吃飯開始的吧,蕭九玲說做起來沒人吃,懶得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