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則半年,長則一年,老皇帝會死在宿懷璟手裏,他們這時候若為了一場婚禮回京城,極有可能帶去不必要的麻煩。

柯鴻雪看得明白,沐景序自然也很清楚,可他還是問了這麼一句。就好像……如果柯鴻雪想去,他便願意陪他回京城冒這一趟險。

可柯鴻雪笑了笑,無所謂地道:“送些禮過去就行了,那傻小子不會介意的。”

沐景序聞言抬眸望了他一眼,眼神裏帶著幾分看不真切的情緒。

柯鴻雪心裏微微一顫,輕聲道:“學兄?”

沐景序搖頭,低下頭喝完了最後一口粥,然後起身,理了理衣服就要出門:“無事,我隻是突然想起你是在李文和的及冠禮上送我的簪子。”

他跨出門檻,夏日清晨的光投落在他身上,愈發襯得身姿挺拔,如鬆如柏,墨發傾瀉而下,像一條瀑布,而在這道瀑布的頂端,一支玉簪被過於明媚的光照到刺眼反光。

沐景序說完便徑直離開了餐廳,徒留柯鴻雪怔怔地在桌前坐了半晌琢磨他剛剛那句話。

而等到他終於回過味了,想也沒想地就一路追了出去,在月門拐角處追上了沐景序。

府中下人各司其職,他抓著沐景序的胳膊就將人帶到了一處牆角,身後香樟樹開得正盛,擋住窺伺的目光。

夏蟬在樹底鳴叫,清晨的太陽還沒那麼燒人,落在眼睫之上,襯出眸中瑩瑩光彩。

他沒忍住,將沐景序抵在牆上,低下頭含住了他的唇瓣。

沐景序明顯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詫異,身體都僵硬了一瞬,可很快又反應了過來,微微仰起頭,縱著他的行為。

哪怕是白日,哪怕地點並不算太隱蔽。

柯鴻雪心髒跳得厲害,一吻既畢,見他這幅樣子,克製了兩秒,又低下頭。

隻是這次吻的沒那般激烈,更像夏日一天中難得的那一縷晨風,清爽而不惱人。他一下下啄著沐景序的唇瓣,含糊不清地說:“簪子戴舊了。”

這就是胡話了,且不說柯鴻雪送沐景序這隻簪子,特意挑了上好的玉料,便是十年百年,輕易也不會變種發黃,沐景序從春日答應他刻章開始,到如今也不過才過了一季,這簪子至多也隻用了一季,上哪的舊去?

柯鴻雪鬆開人,往後退了退,若無其事地勾出一個笑意:“改天我再送你一支。”就在李文和的婚禮當天好了。

及冠禮送的那支,是為了盛扶澤的及冠禮;婚禮當天再送一支,也能假裝他們結發為夫妻。

柯鴻雪沒有明說,隻留下這麼一句,替他理好方才被自己弄亂的衣襟,笑道:“學兄去州府吧。”

這時候又大方起來了,好像剛剛莫名其妙抓著人躲在牆角親的人不是他似的。

沐景序狐疑地看了他兩眼,白日和夜間,少卿大人總有兩幅麵孔,一眼瞧過去幾乎望不見一點失態和情動。

柯鴻雪習慣了他家學兄這幅樣子,一直將人送到了府門前,等他上了馬車才準備轉身,麵前那扇車板卻突然傳出“叩叩”的兩聲輕響。

柯鴻雪疑惑地走到窗邊,抬起頭來,沐景序撩開窗簾,注視他兩秒,道:“都說衣不如新,可是舊的舒適。我喜歡這簪子,不用費心再準備一根。”

說完也不管他什麼反應,放了車簾吩咐馬夫離開,徒留柯鴻雪站在原地愣神了好半晌,沒忍住抬頭望了眼太陽,頭一次懷疑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否則學兄今天一早上怎麼會給他這樣多甜頭。

良久,柯大少爺低下頭,悶悶地笑出了聲,也沒再回府,轉身上了另一輛馬車去街上了。

於是慶正十二年秋,遠在京城的李文和成親當天,沐景序下值回了家,便看見一府上的下人神情都有些莫名,看到他還會時不時地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