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位朋友的公正意識,與《舊約全書》,與信奉伊斯蘭教的貝督因人的沙漠法的要求,是一樣的: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以血還血。除哈默杜爾和霍爾貝斯以外,我們中間沒有一個人是不想與這個所謂的“將軍”算總賬的。我毫不懷疑,他就是他們多年尋找的丹尼爾·埃特爾斯。我還沒有看到他的缺牙,但是我不會弄錯,因為他有假牙。假牙,在古埃及就有。大家都沒有想到這點,連老槍手也沒有想到這點,這使我感到奇怪。
後來,我被科爾馬·普施叫去。可以說,在這次旅途中,談了這麼多的話,講了這麼多的故事,提了這麼多的問題,作了這麼多的回答,這是罕見的。中午一晃就過去了,夜幕又降臨了。我們還沒有打算停止前進,月光還能照亮半個小時。我們還可以走一段路。
山穀的路起伏不大,這是聖路易斯公園附近地形的特色。我們發現一些足跡,是從旁邊過來的,與我們的方向相同。調查表明,足跡是三匹馬踏出來的,馬過去最多不過一個鍾頭。我馬上想起了巫醫帶著妻子和一匹馱馬。溫內圖的看法與我一致,他朝我使了個眼色。
我們催馬前進,默不作聲。溫內圖從馬鞍伸出身子,把頭接近地麵觀察足跡,十分鍾以後,足跡不見了。月亮開始照著地麵,但是光線太弱,肉眼分辨力低。我和溫內圖下馬,牽著馬走在前麵,每隔一段時間伏到地上細看足跡。月亮快下山了,我們停下來紮營。
我們在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聞到了燒焦的味道,是一陣輕風吹過來的。火肯定剛剛生起,否則,我們早就會有所覺察。我們請同伴們等一等,自己輕輕地向前走,沒多久,就看見穀底右邊一個樹蔭濃密的小河灣旁邊,生起了一堆火。我們伏在地上爬行,到來火堆旁邊,看見火邊有三匹馬和兩個人。這兩個人我們認得的。溫內圖對我耳語一聲:
“巫醫和他的妻子,我們把他抓住。”
“我聽我兄弟的。”
“我們如果抓住他,拖著他走,他還可能逃跑,幹脆捆綁。”
我們輕而易舉地潛伏到他們身邊,沒有被發現。女的在吃飯,男的躺在草地上伸懶腰。
“馬上動手!”溫內圖輕輕說。
我們一躍而起,撲到他身上。他叫喊一聲,頭上挨了我兩拳,便安靜下來了。我們用他自己的套索把他捆綁起來。溫內圖去接同伴們,因為在這兒過夜比較舒服。同伴們來了以後,這個女子不理睬我們,看見我們捆綁他的丈夫,也不說話。阿帕納奇卡牽著母親到火邊,指著那個婦人說:
“這就是蒂博·韋特一埃倫。”
埃倫是托克貝拉作為基督教徒的名字。
科爾馬·普施默默地看了這個婦人很長的時間,然後深深歎息:
“這是我心愛的,我美麗的托克貝拉?”
“就是她。”我強調說。
“上帝,上帝,我們民族美麗的女兒變成了什麼樣子。我肯定也完全變了。”
她們兩個過去都是美麗的,可是年齡不饒人,荒郊野嶺的生活和瘋癲病扭曲了“天空”(托克貝拉也叫做“天空”)的麵貌。這兩姐妹需要時間互相重新認識。科爾馬·普施想坐到她身邊,與她交談。但是溫內圖說:
“我的姐妹可以回避一下。蒂博·塔卡還沒有恢複知覺。我們不能讓他一醒來就發現誰在場。樹後麵是個藏身之所,請你們往那邊去。”
他的話也是針對其他人的,大家都按他的要求行事。
沒多久,蒂博·塔卡動起來了,睜開眼睛,一下就認出我們,少不了發出幾聲叫喊:
“阿帕奇人!老鐵手!噢,噢,噢。你們想對我怎麼樣?我礙著你們什麼事啦?為什麼要捆綁我?”
“不要叫喊什麼‘噢,噢’,”我回答,“也用不著扮演印第安人了。魔術師蒂博的印第安人戲該收場了。”
“該詛咒的,你們說什麼魔術師?”
“是的。魔術師,弄虛作假者,小偷,騙子,強盜,造假幣者,殺人犯,等等。聽著,這一係列愛稱,對你再適合不過了。”
“你將受到我的咒罵。”
“呸!你大概是想知道我們再次捆綁你的原因吧。我告訴你,你不能按時去參加約會了。”
“約會?瞎說。在什麼地方舉行?”
“在魔鬼頭。”
“什麼時候?”
“9月26日。”
“你經常喜歡說謎語,我已經有所領教,可是,我根本不會去猜你的謎底。”
“我還不說9月26日,而說聖西普裏安節。這樣,你就好懂了。”“西普裏安?這個聖人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將在以他的名字命名的節日裏,在魔鬼頭聚會。”“誰說的?”“埃特爾斯。”“混蛋!”他大叫一聲,“我不認識埃特爾斯。”“他認識你。”“他也不認識我。”“不認識?他可是寫了信給你的。”“信?我不知道。”“用皮子寫的信,字用朱砂染了色,不是嗎?”“活見鬼!我不知道什麼信。”“信就放在你的馬鞍裏麵。”“間諜!你搜查了我的東西,什麼時候?”“我想搜的時候。根據我的估算,你提前一天來到魔鬼頭,所以把你稍微捆了捆,使你停停步。你這麼急急忙忙趕路,是為什麼?我算得不對嗎?”“我要你和你的聖西普裏安統統滾蛋。”“我相信你有這樣一個美好的願望,可惜我不能滿足你的願望。否則,我會去別的地方。告訴我,瓦瓦·德裏克到底是誰,你的夫人有時提到這個名字。我很想聽到你的回答。”
“你問她自己吧。”
“沒有這個必要。瓦瓦是莫奎語,所以我猜測她是個印第安女人,意思是指她的兄弟。”
“我不反對他。”
“我恰恰認為你是反對她的兄弟的。”
“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
“反對他和本德爾一家。”
“活見鬼!”他恐懼地叫喊。
“請不要激動。你對這個家庭大體上了解多少?有人正在尋找一個叫弗雷德·本德爾的人。”
他嚇了一跳,沒法回答。
“據說,這個人是被你拖到奧薩格部落去的。你與他們有一筆賬要了結。”
“一筆賬?我不知道。”
“你與那位著名的‘將軍’做了一筆毛皮生意。這筆生意他要是做不成,你可能要掉腦袋。”
“我不認識‘將軍’。”
“你還利用這個機會,和他一起,殺死了幾個奧薩格人。”
“你幻想連篇,先生。”
“噢,不是幻想。你知道,馬托·沙科在我這兒。他已經看見你了,但沒有吭聲,因為他不想幹擾我們的遊戲。”
“你去玩你的遊戲吧,讓我安靜安靜。我跟你沒有關係。”
“別客氣嘛,我們玩遊戲,不能沒有你,你是主角。我先給你看一些人。”
“誰?”
“一個印第安人,我想知道你是否認識他。請仔細看!”
我向科爾馬·普施示意。她走到他麵前。
“你仔細看看他。”我要求蒂博,“你是認識他的。”
他們倆人眼光對峙。蒂博心中浮現出想法:我看著他,他是不會說的。
“如果我說話,你也許會認識我。”科爾馬·普施說。
“活見鬼。”他叫喊著。“這究竟是誰?”
“想起來了?”
“沒有……沒……有。”“那就想想魔鬼頭吧,你與我是在那兒分手的。”“唉呀,死人複活了?不可能。”“是死人複活,我不是男子漢,而是女人。”“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塔胡亞,塔胡亞·本德爾……”他閉上眼睛,安靜地躺著。“您還認得他?”我問科爾馬·普施。“第一眼。”她點頭。“您想繼續和他說話嗎?”“不,現在不。”“和您的妹妹?”“好。”蒂博認為是死人出現在自己麵前,心驚膽戰。科爾馬·普施走到她妹妹麵前,我特別好奇,想看看那個瘋子怎麼反應。
“托克貝拉,親愛的托克貝拉。”科爾馬·普施抓住妹妹的手,呼喚著,“你認識我嗎?你認出我來了嗎?”
女人不回答。
“托克貝拉,我是你的姐姐,你的姐姐塔胡亞。”
“塔胡亞!”瘋子輕聲地說,但是沒有表情。
“看看我,看看我。你一定會認出我的。”
她沒有抬頭。
“說出您小兒子的名字。”我對科爾馬·普施耳語。
“托克貝拉,聽著!”她說。“弗雷德在這兒,弗雷德·本德爾在這兒!”
瘋子眼光開始向上,長時間地看著她,可惜不理解,隻是重複著這個名字:
四
“弗雷德·本德爾,弗雷德·本德爾。”“認識埃特爾斯,丹尼爾·埃特爾斯嗎?”她搖搖頭,回答:“埃特爾斯……埃特爾斯……惡人……很凶惡的人。”“他殺死了我們的瓦瓦·德裏克?聽得見嗎?瓦瓦·德裏克?”“瓦瓦·德裏克?在哪兒?”“他走了。但是我在這兒,你的姐姐塔胡亞·本德爾。”女人的眼裏有了一點點生氣。她問:“塔胡亞·本德爾?塔胡亞·本德爾?那是……我的姐姐。”“是的,你的姐姐。看看我,看看我,看認不認識我。”“塔胡亞……塔胡亞……托克貝拉,托克貝拉,托克貝拉是我,我,我。”
“是的,你是托克貝拉。認識弗雷德·本德爾和列奧·本德爾嗎?他們是我的兒子。”
“弗雷德·本德爾……列奧·本德爾……弗雷德是我的,我的,我的。”
“是的,他是你的,你愛他。”
“愛……非常愛。”她點頭,並且友好地笑了,“弗雷德是我的孩子,在我的懷抱裏,在我的心上。”
“你給他唱搖籃曲。”
“搖籃曲,是的,搖籃曲。”
“然後,我們的瓦瓦·德裏克帶著他和列奧來接你,到了丹佛。聽見我說話嗎?瓦瓦·德裏克把你們帶到了丹佛。”
這個名字引起了她的回憶,但不是愉快的回憶。她悲傷地搖搖頭,把手放到頭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