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熊穀(下)(1 / 3)

我們5人帶著武器走了,10分鍾左右就到了溝邊,經過一段上坡路。坡越高,我們越小心,盡量避免出聲。胖子跟在溫內圖後麵,表現得信心十足。大家的臉色都像熊眼,灰色的,黑色的,褐色的,其他色的。

到了我們昨天到過的地方,路變得高低不平。我們沒有發現什麼異樣,那隻熊沒有變動窩穴。於是,我們來到泉邊,往一塊陡峭的岩石上爬。溫內圖在前,哈默杜爾一直在第二位。幾條夾道在這兒合成一條熊踩出的羊腸小道。溫內圖沒有馬上拐彎,隻稍微抬了抬頭,用一隻眼睛就能看到對麵的情況。他站著沒動,回頭擺手,要我們別出聲。我相信他看見熊了。他再次轉身的時候,容光滿麵。

他抓住哈默杜爾的肩膀,沒有吭聲,隻輕輕推了一下,非常輕,非常慢地推到角落,讓他小心地看看。胖子馬上縮回頭,經過我和其他人身邊,退到最後,麵如死灰。我溜到石頭邊上一看,知道哈默杜爾臉色變白並不是醜事。在岩石與荊棘之間,一條熊走出的小道通向一塊岩石,岩石上部像屋簷一樣伸出,防止風吹雨打,地上鋪了一層用爪子抓來的土、草和樹枝,裏麵躺著灰熊之王。它是當之無愧的,這麼高大的身軀,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父親埃弗賴姆”肯定有40歲。它的皮的老色就是證明。假如我是最強壯的水牛,見到這麼高大的身軀、腦袋和肢體,也會扭頭就跑。這個龐然大物正在睡覺,要是站起來,會是什麼樣子!肯定會令人毛骨悚然。

我退回去讓別人目睹一下這位熊中的阿多尼斯的雄姿和風采。然後,我們聚集起來商討對策。老槍手和阿帕納奇卡提出了建議,哈默杜爾默不作聲,溫內圖眼睛看著地上,他那種神情難以描述,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問我:

“我的兄弟老槍手對我還像以前那麼信任?”

我知道他的打算,便點點頭。

“對我,對我的手,對我的刀?”他又問。

“是。”

“願意把他的生命托付給我?”

“願意。”

“那麼,我的兄弟們可以過來。”

他帶領我們到一片茂密的灌木林中,對我們說:

“我藏在這片灌木林後麵,老鐵手把熊帶到我這兒來。我的其他兄弟可以蹲在對麵的石頭後麵,注視著事態的進展。老鐵手和溫內圖是一個整體,兩人隻有一個身軀、一顆心、一條命。他的屬於我,我的屬於他。保重!”

“你們想幹什麼?”老槍手憂心忡忡地問。

“沒有任何使你們恐懼的事情。”我回答。

“我猜想,你們想冒很大的風險。”

“沒有,我了解溫內圖,對他的決定,你們可以放心。把我的槍帶上。”

“什麼?您不要武器?”

“不要,我並不是沒有防禦的。去吧!”

他們到石頭後麵蹲下。溫內圖左手握刀,爬到灌木林後麵躲起來。他低聲對我說,如果還有疑慮的話,隻管放心。

“風是它的盟友,熊發現我的時候,你刺第一刀。”

我一點兒也不緊張,未知的危險可以使人鎮靜,一旦知道並且臨近了危險,恐懼也就過去了。我也把刀子握在左手,回到岩石邊緣,看見熊還是原來的樣子。它夜間可能吃得很多,所以睡得這麼香。我知道,這是它死前的最後睡眠,便拿起一塊石頭向它扔去。它被打中,抬起頭,小眼睛狠毒地盯住了我。它沒有任何伸懶腰的動作,就一躍而起,老虎和豹子肯定是達不到這種速度的。我退到拐角,眼睛望著它,拔腿往溫內圖埋伏的灌木林跑。熊當然向我撲過來。我要是被絆倒或摔一跤,肯定會沒命的。

關鍵在於把熊引向溫內圖,並站在他麵前不動,便於溫內圖刺準。除了熊以外,大象走路的樣子看起來也是很遲鈍的。它慢吞吞地跟著我,猶豫不決,實際上速度很快,堅決果斷。它見隻有我一個人,便越來越接近我,這是我所希望的。我到達灌木林的時候,它離我隻有八步遠了。我縱身往回跳,它就到了灌木林邊,與我僅隔一步的距離。如果我不讓他停止前進,我就完了。這個龐然大物的巨掌是地球上任何生物都經受不住的,其力量肯定遠遠超過獅子。

現在的形勢是你死我活,我向前跳出兩步,舉起胳膊,溫內圖已經從灌木林中衝出來,拿著鋒利的短刀站到熊的後麵。麵對我好像要進攻的動作,熊停住了腳步並直立起來,身體比我還高。這時,溫內圖舉刀就刺,不慌不忙,極其敏捷。如果要刺中目標,即刺中心髒,這是必不可少的。刀子插進去了一半的時候,他趕緊抽出來,使自己手上不致沒有武器。

這個龐然大物晃動著,好像要摔倒,卻猛然轉身,伸出爪子去抓溫內圖。溫內圖幾乎沒有時間後退,生命麵臨著危險。我立即站到熊的後麵,舉刀就刺,又馬上把刀抽回。這時,熊既不轉身,也不搖晃,而是站著動也不動。這種姿勢持續了10秒、20秒、30秒、40秒。然後,它像一把重型鐵錘,跌落在原地,不再動彈了。

“好,命中了。”阿帕奇人向我伸出手說。“它站不起來了。”

“我隻是補了一刀,”我回答,“這頭巨獸的心髒要用一個大它十倍的口袋才裝得下。這家夥發出一種氣味,使人倒胃口。貓科食肉動物的氣味一般比熊的氣味好聞。這頭熊是個例外。”

同伴們跑過來,把灰熊的身體拉直,對它可怕的身形讚歎不已,不由得想起,如果我們躲不開它的爪子,會是什麼樣子。

“我沒有想到,”老槍手說,“隻用刀子就撂倒了這樣一頭怪物。真正是上帝保佑。我不是弱者,也不是懦夫,可是卻不敢這樣做。”

“我的兄弟錯了,”溫內圖回答,“一把鋒利的刀加一隻可靠的手,往往勝過一顆目標不準確的子彈,不是每頭熊都有這麼強大。”

阿帕納奇卡沒有說話。一邊思索一邊觀察這隻死熊,抽出我的刀,欣賞著。哈默杜爾的話最多,看著傷口說:

“兩刀並排,離得很近,怎麼才能知道刺入的部位?”

“沒有一定規則,靠眼力,”我回答,“熊的身體結構與別的動物有所不同,對它的皮毛的特性了解不夠,就容易遇到危險。”

“嗯,如果刺它的肋骨,會怎樣?”

“刀子會打滑,很可能被它抓掉帶發頭皮。”

“謝謝。我還是讚揚我的槍。為了騰出一隻手拿刀刺,另一隻手一定要能夠從容地找到位置。以後,我也可以試試。”

“與熊鬥,不同於殺豬。”

“這次我看清了。現在,我們拿這個‘父親埃弗賴姆’怎麼辦?”

“我們帶走皮,讓它躺在這兒。”

“肉不帶?”

“謝謝。像啃熊掌一樣,我們得趕快,因為溫內圖好像有事要我們做。”

“我的兄弟老鐵手猜對了”,阿帕奇人說。

“還有一頭熊的足跡?”

“是的,但是離這兒很遠,在這個山穀的最上頭。”

“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灰熊不可能互相靠得很近,海狸和草原野狗也是這樣。溫內圖認為,我們今天晚上之前可以完事?”

“我是這麼想的。”

“我還可以跟去?”哈默杜爾問。

“不,”我回答,“這不行,必須考慮讓馬托·沙科去。如果又不帶他,他會認為受到侮辱,想想就知道,他自己曾經消滅了七隻灰熊。”

“他受不受排斥,這無關緊要。如果隻是跟在後麵,我寧願回去。”

“寧願不寧願,這無關緊要。如果您必須去的話,”我學他的口氣,“快回去取一匹馬來,免得我們背這麼重的皮。”

他執行這個命令,帶來了他的老馬和霍爾貝斯。老馬放在下麵的泉邊,他和皮特在上麵接熊皮。然後,哈默杜爾說:

“這是您想要的馬,老鐵手先生。”

我們的事情辦完了,熊皮被剝掉了。於是,我命令:

“把熊皮放到這匹馬背上去!”

“怎麼?馱到我的馬背上?”哈默杜爾問,“我是給自己牽來的,不是用它來馱熊皮的。”

“那麼,誰馱呢?”

“您要的那匹馬,是這條蝗蟲,霍爾貝斯,老浣熊。”

現在,皮特才明白,他的胖朋友帶他來的目的。他氣憤地指責他:

“你想的好事。我還以為自己是我們中間第一個被允許看到這隻熊的人,誰料到又是你的惡作劇。”

“不要這麼嫉妒嘛,親愛的皮特,難道你不是我們中間第一個看到這隻熊的?”

“不過,皮我不帶。”

“好吧。我倒要看看,你的馬背上有多少東西要放。你隻管到馬的身邊去。開路!”

他們拖著沉重的熊皮慢慢走,我們則迅速地離開。

到達營地的時候,我們對馬托·沙科說,他現在跟我們走。他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特裏斯柯夫、哈默杜爾、霍爾貝斯、阿帕納奇卡留在熊皮旁邊。

我們騎馬往山上走,經過我們與老槍手會麵的地方,溫內圖給我們講了我們要行進的路程,沒有暗示將會冒的風險。

山穀特別長,越往高處變得越窄。我們偶爾遇到水牛,有單個的,也有幾頭一起的,但是沒有較大的群體,因為還沒有到秋天大遷徙的季節。這種動物不怎麼怕人,見了我們不逃,而是讓路,我們得出結論,他們在夏季沒有受到獵人的幹擾。甚至有些老牛,見了人不讓路,而是驚奇地看著人,充其量是低著巨大的頭,用強有力的角對著我們,直到我們過去為止。我們心裏當然激起一股打獵的欲望,可是必須克製,因為我們沒有時間,何況,從熊身上得到的肉足夠我們吃的。

西部人如果不需要肉食,是不傷害動物的。有人說,印第安人在水牛兩次大遷徙的季節,大量殺害美洲野牛,這種說法是不真實的。紅色人知道,沒有這些畜群,他們就不能生活,而會走向毀滅,所以,他們保護的動物,總是多於他們的需求。現在,水牛瀕臨滅絕,完全是白人的罪過。例如,他們成立為數眾多的所謂“射手”協會,租用火車專列,草原上哪兒有牛群,他們就在哪兒安營紮寨。除了用火車運走以外,他們還純粹出於殺戮目的,肆意射殺動物,不殺個痛快不罷休。然後,他們換個地方,繼續為非作歹,至於被打中的牛是傷是死,他們是不過問的。受到攻擊的動物盡可能逃得遠遠的,結果是聚集到一起,被老鷹和惡狼撕得粉碎。成千上萬的美洲野牛僅僅由於人的嗜血欲望而慘遭屠殺和傷害,數以百萬噸計的牛肉腐爛發臭,對人類沒有產生任何好處。我本人沒少經過發生這種屠殺的地方,看見成堆的白骨、皮毛和獸角無人問津。

在看到這種水牛屍骨堆的時候,每一個正直的西部人都必然不忍目睹。印第安人所想和所說的,都不難理解。他們認為,政府對這種無情的殺戮不僅不製止,反而縱容,從而加速紅色人種因饑餓而滅絕的過程。紅色人起來反對這種射殺,結果也像水牛一樣慘遭無情殺害。

美洲野牛何在?騎士般傲慢的紅色和白色獵手們何在?我斷言,現在,再也沒有一個,哪怕是唯一的一個西部人,聽說過當時人們在每一堆篝火旁邊講述的行為和經曆。他們的屍骨分散於各處。如果現在從地下挖出尚未完全腐爛的頭蓋骨,那個地方很可能就是當時陰險偷襲或殊死爭鬥的戰場。在那個地方,與在血流成河的西部其他地方一樣,無情的強權戰勝了公理。

我們雖然走得並不慢,也花一個小時才到達“熊穀”的盡頭。溫內圖終於停步說:

“溫內圖以前在一個地方看見過被打倒的水牛,我們現在休息兩分鍾,去找那個地方。那頭牛是被灰熊撂倒的,勝者隻吃了它很少的肉,折斷了它的脊梁骨,吸走了骨髓,這種事隻有灰熊才做。這頭灰熊的足跡一直通往山穀的邊緣,延續到上麵的一小片山坡。”

“溫內圖發現了它的窩?”老槍手問道。

“沒有。我隻打算尋找它的足跡,並沒有幹擾它,以便我的兄弟們可以說,他們消滅了一頭灰熊。我想,我的做法是正確的。”

“是的。是正確的。我如果拿出一張皮給別人看,就想說,我至少有一分貢獻。”

“老槍手是不是想要我們把這隻灰熊讓給他?”

“是的,這是我的請求。”

“那他就幹吧!他想借用老鐵手的獵熊槍?”

“不,我想用自己的槍。”

“我幹些什麼?”奧薩格人首領問,“難道讓別人在議論馬托·沙科的時候說,當著他的麵消滅了四隻熊,他沒有伸手?”

“我的紅色兄弟大概是也想找點事做,”溫內圖說。“如果我們找到那隻灰熊,要視情況確定行動方式。我們將呆在附近,而且……”

在講最後幾句話的時候,溫內圖又勒住馬,伸出手臂指點前進的方向。這時,我們看見大約一千步遠的地方,有一隻灰熊從山穀左側的樹後麵出來,正好橫過沒有樹木遮擋的開闊地,頭低得幾乎貼近地麵,並不向兩邊看。如果它向我們這邊看一眼,一定會發現我們。它不可能聞到我們的氣味,因為風是向山下吹的。

“在大白天,”老槍手說,“這家夥肯定是餓了。”

“是的,”溫內圖點點頭,“它現在離開窩,就是一個信號,表明它有胃口。但是,這也表明這個地區好久沒有獵人光顧了。”

“水牛在哪兒?”我問。

“我的兄弟在這兒看不見,因為有一小叢灌木擋在中間。”阿帕奇人回答。

“這隻熊一反常態,現在出來,這節省了我們的時間。我們不需要去尋找。我們把馬拴在一個地方。溫內圖所說的這片灌木林,使我們可以接近它,而不會被它發現。”

“我的兄弟們再等一會兒,我向他們提個建議。”奧薩格人說。

“什麼建議?”老槍手問。

“我不反對我的兄弟老槍手獵這隻熊,但是我要求參加。”

“用什麼方式?”

“哈默杜爾對我說過,老鐵手和溫內圖殺死了他們的熊。所以,我想與老槍手一起來消滅這隻熊。”

“這太大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