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嘴!這兒有50多名戰士,他們將知道,我沒有殺死它。”
“膽怯的人會說謊。你們為什麼把我送到‘熊穀’來?為什麼自己不下去?”
“你這個狗雜種!我們討論你的問題時,你難道沒有坐在旁邊,聽到了每一句話嗎?你殺死了我們兩名戰士,他們叫做‘熊牙’、‘熊鼠’父子。這兩人都是因為製服過山裏強壯的灰熊而得名的。他們是著名的戰士……”
“他們是懦夫!”老槍手打斷他的話。“從背後襲擊我的懦夫!我殺死他們是在公開的、正義的戰鬥中的自衛行動。如果你們不是許多人對我一個,不是50人打我一人,不是乘我不備、用詭計偷襲的話,你們的處境完全會是另外的樣子。”
“每個紅色人都了解白人。他們像野獸一樣嗜血成性,掠奪成性,必須被當作野獸對待。誰要是相信他們配當忠誠的戰士,誰就會被他們消滅。你是一個白人,我猜想,你血管裏流的是紅色人的血。這是世界上最壞的。”
首領的這番話使我感到疑惑,老槍手血管裏有紅色人的血?可是,他既沒有紅色人的外表,也沒有混血兒的性格。不過,當我靜靜地坐在他身邊,細細地觀察他的神情的時候,經常覺得他有點印第安人的味道,隻是沒有找到究竟哪一點像。現在,烏塔人公開說出這個想法,而且是當著對老槍手的麵說,我才察覺,他這雙眼睛裏深藏著一種受到壓抑的亮光。我至少明白了,這是一雙印第安人的眼睛。烏塔人接著說:
“‘熊牙’、‘熊鼠’的仇必須報。我們不能把你帶到我們部落的營地去,把你綁在刑訊柱上,那樣太遠。因此,我們決定讓你用另一種方式死。你殺死了兩隻‘熊’,我們也讓熊殺死你。我們中間難道有一個懦夫?”
“你們中間沒有懦夫。懦夫決定了你們的辦事方式。”
“這不是懦弱,而是對你的溫柔。”
“呸!你們就是不敢下到‘熊穀’去。”
“留住你的舌頭,狗雜種。我們讓你在兩天的時間裏獨自一人早走,相信你晚上會回來。難道這不是我們對你的充分信任?”
“這種信任與你關於白人的話怎麼聯係起來?你們為什麼給我這種信任?”
“因為我們知道,老槍手信守自己的諾言。在這方麵,他與老鐵手一模一樣。”
“你認識這個白人獵手?”
“我沒有見過。不過我知道,他從不食言。我對你的了解也是一樣。你們屬於少數幾個可以信賴的白人,盡管你們與所有的白人一樣,都是紅色人的敵人。你不相信,你的講話可以改變我們對你的判決嗎?”
“我根本沒有想到要相信。我太了解你們了。”
“我是想說,我們也懂得恪守諾言。這取決於對你所作的決定。明天一天亮,我們就給你自由,以便你能夠到‘熊穀’去。你可以帶上你的刀子和槍。晚上你回來,第二天早晨還可以再去。如果你在兩天內獵到四隻熊,並把它們的皮帶給我們,我們就送給你生命。”
“生命,而不是自由?”
“不。你要與我們同行,娶我們的一個女人為妻,才能得到自由。我們因為你損失了兩名勇敢的戰士,你必須成為我們部落的一名戰士,如果你沒有被熊吃掉的話。”
“我不會這樣做的。我一再對你們說過。”
“會的。我們會迫使你知道必須這麼做。”
“呸!老槍手不會接受強迫。”
“這一次會。隻有在背信棄義,不再回來的情況下,你才不會接受強迫。可是我們知道,這種情況不會發生。隻有當熊爪和牙齒把你撕碎以後,你才不會回到我們身邊。”
“好。我不會被撕碎,並且一定回來。在這兒的森林邊緣,有一條小道,經過長條形高地通往‘熊穀’,我將在那兒選擇我向下的路,並從那兒返回。如果我沒有回來,你們來找我。”
“不。如果你不回來,你就死了並且被吃掉了。”
“我也可能消聲匿跡。”
“不會。一個消聲匿跡的人,一定是不能行走的人,必然會被野獸吃掉。因此我們不會去找。”
“說實話吧,你們是怕灰熊。”
“住嘴,難道我們不是50多名戰士嗎?我們中間沒有一個人害怕單獨與灰熊較量。現在,我們有這麼多人,恐懼感從何而來?我們在這兒等待,看你能不能拿回四張皮,兩張代替‘熊牙’,兩張代替‘熊鼠’。你如果活著回來,而沒有帶回熊皮,就會被槍斃,我們兩個戰士的仇也就報了。這是決定,不能改變。我的話完了。”
他做個手勢,表示他不想再說話,又靠到樹上。我們又等了一刻鍾,所有的人都不再張嘴。我們知道,再沒有什麼好聽的了,就按過來的方式離開竊聽的位置。隻有在烏塔人的篝火燃燒的時候,我們才能消除自己的足跡。我們在地上躺著,麵對他們的篝火,就有足夠的照明。
我們剛剛離開蕨類植物,想回到我們可以直起身的地方。這時,首領站起來,發布夜間指令,所有的篝火都熄滅,隻留一堆。紅色人分兩層圍著這堆火和俘虜紮營。兩個崗哨不停地圍繞營地巡邏。
這種防範措施是必要的,尤其是一部分烏塔人隻有長矛和弓箭。可是,這對於我們卻極為不利,我們如果今晚解救他,很難通過這雙層圓圈。而且,如果不想流血,這兩個崗哨幾乎也是不可逾越的。他們可能由於怕熊而雙層設防。溫內圖和我本來是可以用一般的辦法使他們大吃一驚的。但是,我們一定要有個條件,就是他們都睡著了。我從奧薩格人手裏解救阿帕納奇卡的方法,科爾馬·普施從歹徒們俘虜營中解救我們的方法,在這兒都用不上。
烏塔人在執行首領命令的過程中,發出很多聲音,我們很容易地離開,而沒有被他們發現。溫內圖和我並排走,沒有說話。他在考慮,我看出,在沒有做出決定之前,他不想回到同伴身邊去。
我沒有弄錯。我們離他們還很遠,他就停止腳步,用他特有的方式說:
“我的兄弟老鐵手相信,我們今天無事可做。”“是這樣的。”我回答。“崗哨是可以製服的,問題是,還有兩個看馬的人,而且烏塔人睡得不死。”
“如果我們進行一次戰鬥,敢拚命,還是可以做到的。不過,我不主張采取這一措施。”
“溫內圖也不願意。不該得到的東西,就不該去取。我們等到明天早上再說。”
“我們回‘熊穀’?”
“是的,去和老槍手談話。”
“他看見我們,該多麼突然,多麼高興。”
“他會非常愉快的,但是,他不會與我們同行。”
“不會的,他要履行他的諾言。”
“我們已經知道一處灰熊穴。人們說,在‘熊穀’可以找到好幾隻熊,要是真的就好了。”
“這將是我的紅色兄弟才配具有的特殊想法。”
“那麼,老槍手就可以帶回熊皮了。”
“他的處境不會因此而有所改變,在這種情況下,他隻能得到生命,得不到自由。”
“我的兄弟說得對。我們無論如何都要解救他。但是,他隻有得到熊皮,才能與我們一起走,他沒有許諾與烏塔人同行和在那兒娶妻。”
“好,我們明天去找熊的足跡。不過,我考慮的是我們自己的足跡。烏塔人明天一整天都在公園裏閑逛,會發現我們躺過的地方。”
“是啊。我們不能在這兒呆下去。可是,上哪兒?”
“我們必須避開公園及其周圍,因為我們的足跡肯定會被發現。隻有兩個辦法:要麼走得遠遠的,沿烏塔人的來路下山。由於天黑,這行不通,而且我們明天還要回到‘熊穀’去。要麼回到‘熊穀’去,明天一早就到了現場。在現在這種漆黑的晚上,這是很棘手的,但是,我們還認識今天的那個深溝。如果我們牽著馬慢慢走,有可能成功。當然,我們必須考慮到灰熊的窩離我們的路很近。”
“我們兩個走在前麵,其他的人就安全了。我們的馬到了熊窩附近會通風報信。對付黑暗的辦法也有,溫內圖在溝的坡上看見一整棵枯鬆樹,可以當火炬。”
“好。我們再下‘熊穀’。”
“即使熊到了我們的近處,我們也聽不到熊跳躍的聲音。我們的眼睛必須睜得大大的。”
“我們現在留在公園裏的足跡怎麼處理?我們不能再走邊緣,必須橫穿過去。”
“溫內圖將用他的獸皮來消除。保重!”
這個“保重”的意思是,我們結束了討論,回到同伴們身邊去,告訴他們,我們看見了誰,聽到了什麼,做了什麼決定。所有人都願意合作,尤其是與老槍手要好的幾個人,即阿帕納奇卡、哈默杜爾和霍爾貝斯,都想解救他。我們的報告很短,他們想聽詳細些,但是溫內圖說:
“我的兄弟們可以等到我們有較多時間的時候,現在的主要問題是消除我們在這個地方留下的足跡。這需要很長的時間。”
他帶著馬托·沙科和阿帕納奇卡從事這項困難的工作,因為我不能彎腰,一彎腰就痛。之後,我們穿過公園,來到今天走過的溝口。我們按照印第安人的次序,溫內圖斷後。我們走過以後,他把套索套在馬身上,由馬拖著獸皮,把踩倒的草重新豎立起來。我們到達溝底時,都下馬,牽馬走路。
三
溫內圖又走在前麵,我第二,其他人跟在後麵。我們的槍端在手裏,隨時準備射擊來襲擊的熊。公園的高地上空,升起了星星,有了亮光。可是,在溝底,仍然漆黑一團,我幾乎看不見溫內圖的馬,我緊緊跟著,手可以摸到它的尾巴。這時,溫內圖無與倫比的方位感和觸覺又一次充分發揮作用。
我們的眼睛雖然習慣於在黑暗中搜索,但是,這畢竟是一段非常難走的路。幸虧我們今天走過這條泉邊的小道,情況好多了,在某些路段,泉水流淌的聲音甚至可以充當我們的向導。在這相當長的旅途中,溫內圖一直走在最前麵。他停下來說:
“我的左手邊有一棵枯鬆樹,我的兄弟們可以摸到它的枝幹和許多的鬆脂,請把它砍下來作火炬,我來當警衛,防止灰熊襲擊。”我離這棵樹最近,首先找到一個多鬆脂的樹枝,把它砍下來點燃。這樣,下麵的事情就好辦多了。很快我們每人手裏都有了幾支火炬,用韁繩捆著,掛在肩膀上,一手持火炬,一手持槍。
下山當然比上山花的時間多些,場麵卻極為壯觀。我們來到溫內圖發現熊的足跡的地方,他把火炬照低一些,沒有發現新的足跡。“老埃弗賴姆”可能在它的營地過得很舒服,看來它的營地可能離我們還有一段距離。它既看不見我們,也聽不到我們的聲音。我們一路沒有引起任何注意。但是,我們並沒有因此而克服困難,我們必須為自己尋找一個適當的營地。
樹枝燒完了,我們又失去了亮光。不過,山穀變寬敞了,星光足以給我們指路。可以認為,我們是熊穀中惟一的人群。因此,我們放棄了在敵人近處要采取的安全措施。我們不把營地安排在山穀邊緣的樹下,而是在穀地正中間的露天底下找到一處我們認為合適的地方。
我們用好幾塊大石頭,壘成一個三麵有圍牆的場地,場地的大小足夠容納我們的人和馬。沒有牆的第四邊當然是設防的。石頭之間的空隙用灌木堵死,再填滿幹草。這種地方通常是蛇的藏身之地,我們把草點燃,火勢很快蔓延到整個場地。我們認為,必須對場地再仔細檢查一次。檢查後,果然發現好幾條蛇,蛇看見火就跑,我們把它們統統打死。現在,我們有了一個幹淨的營地,可以放心地宿營了。我們中間必須有兩個人站崗。由於我有傷,又被排除出崗哨行列,我沒有同意,並與哈默杜爾一起值第一班,兩個小時。
我們坐在石頭上沒有長植物的一側,把槍放在旁邊,準備隨時射擊。同伴們稍稍聊了幾句就睡覺了,我向胖子講述了我們偵察烏塔人的情況。然後,我們到灌木林中,給這個胖子的馬割了些飼料。這樣不知不覺地打發著時間,兩個小時過去後,我們叫醒阿帕納奇卡和霍爾貝斯接崗。再下一班是馬托·沙科和特裏斯柯夫,第四班由溫內圖一個人值。他一個人足足頂我們兩個。有他值崗,我們不必為安全擔心。
我想睡覺,卻總是睡不著,並不是傷口發燒,而是脈搏跳得特別快,說不清是什麼原因,但多半與傷有關。兩個警衛正坐在我和哈默杜爾坐過的地方輕輕談話。隻有馬吃草和馬蹄踏地的聲音,偶爾打破夜間的寧靜。星星在我們頭頂上閃爍,更加明亮。岩石和人馬清晰可辨。
我發現溫內圖的馬突然抬起頭來,動作引人注目。我的馬緊接著也做出同樣的動作。兩匹馬都發出恐懼的響鼻聲,把後腿對準我。它們嗅到了一種危險,這種危險越來越近。不可能是人。如果是人,馬的響鼻聲要輕得多,而且帶有警告意味,也不會顯得這麼恐懼。我仔細聽著。
我躺在兩個石頭之間填了灌木的空隙裏,經過火燒以後,這個空隙敞開著。幸虧空隙隻有一點點寬,隻能伸進一隻胳膊。這時,外麵有一隻爪子從縫裏伸進來,力量大,聲音響,是人做不到的。我很熟悉這種聲音,立即跳起來去拿獵熊槍,並輕輕對科曼伽人首領說:
“阿帕納奇卡,一隻熊!不過要安靜,非常安靜,跟我來!”
聽覺靈敏的溫內圖在睡夢中察覺到了我的動作,他已經手握銀盒站在我身邊。
“我們後麵岩石上有一隻熊。”我告訴他。
其他人仍在睡覺,沒有聽見,我們認為不叫醒他們為好。人多容易出聲,何況特裏斯柯夫總是大聲說話。
阿帕納奇卡和霍爾貝斯走到我們麵前,拉緊了槍栓。溫內圖指示他們:
“你們隻能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能射擊。老鐵手的槍最適宜,頭一下可發兩彈,然後是我。我告訴你們的時候,你們再開槍。”
霍爾貝斯有點激動地問:“熊會爬過石頭嗎?”
“不會,”我回答,“肯定……它已經到了。安靜,讓我對付它。”
在我們營地敞開的一邊,出現了一個又黑又重的龐然大物,慢吞吞地繞過拐角而來,它是一隻熊,低著頭,用鼻子聞著地麵。我們的馬由於恐懼而打響鼻,轉過身子準備用後蹄踢它。我還不能開槍。子彈必須從它的肋骨之間穿過進入心髒,所以得等它站起來。我朝它跳過去,使它注意到我,然後馬上返回。灰熊顯得笨,實際上動作極快。
我的目的達到了,它一看見我,就站起來,離我不到六步。這時,我的槍響了,熊從前麵挨了一槍,要向後倒,可是沒有倒下,而是搖搖晃晃,前進了兩步。於是,我給了它第二槍,把它擊倒了。它躺在地上,收回前爪,好像要抱住什麼,翻滾了一圈,又站起來,張開爪子,躺著不動了。在整個過程中,它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連呼吸聲都沒有讓人聽見。灰熊是不發聲的。與它戰鬥往往是一場靜悄悄的的戰鬥,正因為如此,這種戰鬥通常是“攻其不備”。與雷鳴般吼叫的獅子鬥,比較容易擊中目標。
“它完了。”溫內圖說,“兩顆子彈都打進了心髒。不過,你們還不要接近它。灰熊的生命力很頑強,有時會突然站起來。”
我打第一槍的時候,睡覺的人都一躍而起。馬托·沙科很安靜,完全是印第安人的風度。特裏斯柯夫也並不是懦夫,但還是往後退了好幾步。哈默杜爾從馬之間擠到我身邊,叫喊:
“一隻熊!見鬼,真正是一隻熊!我是睡過頭了。我隻離開一分鍾,它就來了。我好累。我生我自己的氣,氣憤得很。我要用我的雙手打自己耳光。”
“打吧,親愛的迪克,馬上打。”霍爾貝斯火上加油。“住嘴,老蝗蟲!打自己的耳光,也比你靈活得多。我本來是能夠趕上這種機會的。我沉不住氣了,完全沉不住氣了。”
“那就沉吧,把氣沉到你自己體內!”
“我沉不沉,無關緊要。要緊的是,這頭野獸不應該笨到這種程度,恰恰在我睡覺的時候來。如果這樣一隻熊不再有理智,那麼,我問你,該誰去打它?”
他這麼詼諧地表達出他的氣憤,意思卻是認真的。這個又胖又矮的人確實沒有恐懼,遇到熊肯定會猛撲上去。這當然不是說,他會幸運地把熊幹掉,有勇無謀是很危險的。哈默杜爾未能與活生生的熊麵對麵地搏鬥,他不顧阿帕納奇卡的警告向死熊走去,以顯示他的無所畏懼。他去翻動它,用了很大力氣才轉過身,然後把它的爪子扯來扯去,說:
“它死了,完全死了。否則爪子不會自己往下掉。我建議把熊掌連皮一起弄下來。睡覺是談不上了。”
他說得對,在剛剛獵獲的灰熊旁邊,沒有一個獵人是能夠睡覺的。我們必須生火,所有的人都跑出去撿幹柴。火點燃以後,我們看出這是一隻母熊,重量大約有七百斤,是隻了不起的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