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2 / 3)

“別打孩子。這樣說話很好,我願聽。”

我也不去插嘴。讓他爺倆鬥嘴吧。我想岸青是想測試萬裏的智力。我叫鬆枝:“鬆枝,給我把蔥洗一洗!”

鬆枝以廚房來幫我。

岸青還拉著孫子放:“你聽誰說我叫柳岸青?”

“嘿!您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哩。我們老師常說起你,說你會寫小說,還有什麼電視劇也是您寫的。真有這事?”

“嗯。可能有吧。”

“他們說,柳岸青是我爺爺。我還不信哩。奶奶沒跟我說過你。老太(曾祖母)說您叫柳長生,有這回事嗎?”

“有。那是老爹給我取的名字。”

“柳岸青是誰給你取的?”

“我自己。”

“哦!我聽奶奶說過,連奶奶的名字也是您取的吧?”

“是。”

岸青顯得非常興致,逗著孫子。萬裏是四年級學生,成績不錯,而且非常調皮搗蛋。

萬裏仔細地端詳著他的爺爺:“有點像,我在四爺爺家裏見過您的照片。您既然是我爺爺,我們家為什麼沒見以您的照片?該不是假冒吧?”

“萬裏,你怎麼跟爺爺說話的?”鬆枝吼道。

“別吼孩子。說來話長啊!你那時還沒出世哩。”

“您姓柳,我姓楊,您不是我爺爺吧?”

“您跟奶奶姓。你爸和姑姑不是也姓柳麼?”

“哦,也可以。”

“你騎自行車追汽車不好,危險。你答應我,不再騎自行車趕汽車。”

“那有什麼關係。沒事。”

“如果你不再騎自行車追汽車。我就給你買一輛山地自行車。”

“哇噻!酷斃了!您說話算數?”

“你算數,我就算數。不信,我跟你拉鉤。”

“行!拉鉤!有了山地車,我比誰都跑得快!”

“瞧!你馬上就忘了自己說的話。有了山地車,你不追得更快嗎?”

“哦!讓你抓著了。好好好。我騎得慢也比他們騎得快。保證不追汽車。”

“等老爹下葬後,我立即就給您買山地車。”

“不可食言!”

“言而有信!”

爺倆擊掌為誓。

“我還給你帶來了複讀機。”

岸青從紙袋裏掏出一隻小盒。

“哇!中學老師才有哩。給我的?”

“當然。”

萬裏拿了複讀機,樂得直跳。

看來,他對孫子的智力毫不懷疑。孫子長得也像他。這算是給了他一些安慰。他臉上露出了笑容。

衛東回來。衛東見了爸爸,主動地叫了聲爸爸。他的智力比迎九強得多。爸爸他總算不會忘記。

二十我年了。我們一家團圓地吃了一餐飯。也許將是唯一的一餐。

餐桌上,爺孫倆逗著,讓全家真正地開了一回心。岸青說:“你能考上大學,我接你去深圳讀書。叔叔讀到德國去了哩。”

“您說話算數?我要讀到美國去,比他更牛!”

“那好哇!”

心若止水的我,悸動了一下。我給衛東選擇的這場婚姻沒錯。殘缺反而結出了好果。楊萬裏從小是我教的。他比鄉下同齡的孩子知識麵廣一些。也許,柳岸青的基因遺傳又得到了某種恢複吧。

飯後。柳岸青要去看墓地。他要我陪他去。

塋地裏埋著他的祖父祖母。他想把父親葬在祖父身邊。他跟弟弟商量過。要做一個像樣的陵園。再刻幾塊墓碑。他祖父的墳上無碑。

看完的墳地。他來到我的父母墳前。他買來了幾大迭紙錢。在墳前焚燒。

“修墳時,也把這兩座墳修修吧!刻一塊碑。你不用管。我叫老四一起辦。”

“你有這份心,我當然不反對。是你的親姑姑啊!”

他指著我父親墳旁的另一墳:“這墳是誰的?”

“睿之伯伯的。”

竹林裏穿過來的風聲“嗚嗚咽咽,敘敘叨叨,唏唏嘩嘩”,我仿佛聽到了睿之伯伯坐在樸滾上背誦古文的音聲。他撥開荒草,走過去,在墳前作了三個揖。燒了一迭紙錢。自言自語道:“伯伯,我回來了!”一陣輕風吹來,墳頭的一叢青草向他點點頭,我陡然記起了睿之伯伯的一句古語:“問安微點頷”。那叢荒草就像是他的下巴,向岸青聳了聳,表示知道了。

他說:“汪老師的墳還在嗎?”我說:“還在。”

我帶他來到汪老師的墳前。當年,柳岸青自手把他埋在這堆泥土下的。他站在墳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說:“汪老師,我回來看您了。”汪老師的墳前沒有碑,隻有一片荒草。他的兒女們從埋葬他之後,再也沒有到過楊柳村來。這幾年,鄉下人為先人立碑造陵蔚然成風。也不知汪老師的後人到哪裏去了。他們即使來,也找不到父親的墳。何況他們自己也老了。

汪老師的墳在一片稻田與荷花池的中間。環境很優美。那塊塌子地早就開墾成田了。村裏人沒有忘記這個外來的先生,一直保留著他的墳塋。隻是清明節沒有來掃墓。墳上的荒草小樹密叵叵的,一隻野兔從洞裏鑽出來。嚇了我們一大跳。

柳蘭義見岸青回來,特地到墳地來找他。

“大哥!難得一見呀!你一點也不老哩。”

“聽說,你又當書記?”

“沒人幹的差事。窮官沒人當啊!不像你們那邊,當個村長支書也能貪上一大筆。我們想貪也貪不了哦。攤一屁股債哩。”

“債?什麼債?”

柳岸青不知道教學樓是楊洪才墊錢蓋起來的。我怎麼把這事告訴他哩。

“下午,到我有喝酒。你搓麻將不?我找兩個陪你。兄弟們聚一聚,不知大哥還看不看得起小弟們?”

“我又沒當官做府的。好吧!兄弟們一見也難,我這次回來,也是知下次什麼時候能回來,就聚一聚吧。”

好幾天之後,岸青的四弟才告訴我,“柳蘭義留住岸青喝酒打麻將是給大哥設下的一個套。大哥鑽進了去上當,還以為討了個大便宜哩。蘭義這家夥真壞。”

那天岸青在蘭義家喝酒,打麻將。村支部三個人陪他。酒肉加吹捧,大哥叫得連天響。親熱得不得了。聊著扯著就扯到了學校。“普九”蓋教學樓成了中心話題。關於這個話題,我從來沒跟岸青談起。他連我當了校長的事也不知道。四弟也不想讓大哥知道。因為這是一筆來生債。

柳成義把大哥灌得有幾分醉後,拍著大哥的肩:“大哥是有錢人,一本書就是好多萬錢哩。你總不能看著家鄉窮吧?是不是?來投點資吧?”

“我又不做生意,投什麼資?再說,我也不是老板,也不是大款。”

“學校總跟你有關吧?曉月嫂子還住在學校裏嘛。”

“學校不是停辦了麼?”

“停辦多年了。可還欠著一筆二十萬的債哩。”

柳蘭義把欠債的情況說了。

三個小兄弟一齊勸“大哥,你就把學校買了吧!”

“學校賣給我?”

“楊柳村,誰買得起呀!隻有你大哥了。”

“三十萬我也拿不出呀!這麼大的一棟樓,我買了做什麼?”

柳蘭義敬上一杯酒:“隻要大哥肯買,我隻要造價的十分之一。”

柳岸青瞪大眼睛:“十分之一?三萬?”

柳蘭義說,“三萬。你們說說,三萬,大哥如果肯買,支部主要幹部都在場,你們表個態,免得說我一人作主。”

一個說,“三萬也太便宜了吧?狗屎也有一大堆嘛。”

另一個說,“四萬,大哥,四萬一口價。你買,現在就簽合同。”

柳青被他們弄得暈乎乎的。這麼大一棟教學樓,四萬塊錢,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土地使用權我們跟你簽五十年。房子的產權是你的。包括操場那四畝地。”柳蘭義事先與幾個支委商議好了。做籠子讓大哥往裏鑽。因為大哥剛回來。鄉下的行情不了解。

“四萬塊錢在深圳連間小廁所也買不到哩。”

“大哥你隻要多寫兩集電視劇,曉月嫂子和衛東他們就一勞永逸了嘛。”

柳岸青被他們說動了心。也是為我和孩子們考慮。當場就跟村裏簽了合同。並且答應立即付現款。他帶著長城卡。回來辦喪事手頭總有錢的。

老四天黑時來找大哥。我說,蘭義請他喝酒打麻將去了。老四在蘭義家找到大哥,用摩托把大哥帶回去。走時路過學校,在路上喊了我一聲就走了。

第二天,柳蘭義跟柳岸青去城裏,從銀行取了錢,交給了柳蘭義。並且找公證處將合同公證。產生了法律效應。此事,我和他弟弟一點信息都不知道。

楊洪才耳朵特別靈。也不知是從哪裏打聽到學校賣給了柳岸青。四萬錢到了柳蘭義手裏。他連夜跑到柳蘭義家裏。逼著柳蘭義要賬。柳蘭義好說歹說,硬拖軟磨。他要拉柳蘭義上法庭,《起訴書》早就寫好了。柳蘭義隻得向他投降。留下一萬塊準備修村委會。楊柳村的村委會舊得太不像樣子。楊洪才多得不如少得,少得不如現得,拿到了三萬塊錢。

柳岸青把買學校的事辦完之後。接著辦父親的喪事。請了三十多桌客。親朋好友都來了。喪事辦得很隆重。雇了一輛小巴車做了靈車,將父親的骨灰送到墓地。送喪的隊伍排了半裏路長。我們全家披孝。送完喪,岸青也沒把買學校的事跟我說。

辦完喪事,他要回去了。

回去的前一天,他來到學校。

他騎著一輛嶄新的紅色山地車來的。我知道,這是給孫子買的。

他說:“我明天就走了。曉月,學校我買下了。給你和孩子們住。這樣,會讓你們安心一些。我也放心。”

他把《合同書》和《公證書》交給我。

“你買了?!”我大吃一驚,“多少錢?”

“很便宜,才四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