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1 / 3)

當年,楊柳灣小學沒有高年級。東河鄉小學本部也沒有高年級。高小要到鎮上完全小學去讀。而且要通過考試錄取。住到鎮上去讀。表哥特希望去當住讀生。寄宿在街上,放牛,引弟妹,打豬菜的事他就不用幹了。專心讀書。表哥考高小五年級時,我才升二年級。

楊柳灣小學的四年級,隻剩下七個學生了。表哥算是楊柳灣小學首屆初小畢業生。汪老師帶著五個學生去參加考試。另外兩個學生摳牛屁眼,做工分去了。

這次考試決定了表哥一生的命運走向。也影響以我的一生。我的前半生幾乎是他的重影。所以,我必須先講他走過的路,才能講我所走過的路。不然,我的後來就無從說起。

鎮上的“第八完全小學”創辦於四十年代中期。前後兩排正規大教室。教室裏有統一的課桌,課桌連著座凳。一桌座兩個學生。前後三個大窗。兩扇門。窗上全是玻璃。黑板做在牆上。一個教室能坐五十個學生。亮堂堂。一看就叫人羨慕不已。兩排教室中間是個大操場,操場上有籃球架。座北是幢一兩層樓的大辦公樓。它是鎮上最高的建築。汪老師曾經是這所學校的老校長,自從他走出這這座校園後,很少再涉足。用他的話說,“嘿嘿嘿,無麵回南朝啊!”但這裏的校長老師依然尊重他。他二女婿是這所區鎮中心小學現任的教導主任。汪老師帶著五個學生,來到考場。千叮嚀,萬囑告,要表哥看清題目,做好答案。交卷前一定要細細檢查。上午考語文,下午考算術。全區來參加考試的初小生有近千人。操場上黑壓壓一片。遠道的學生半夜裏租了專船送來。帶隊的有校長也有老師。八完小每年都有一次大招生。招生考試時,街上熱鬧極了。還有很多家長也陪著學生來參考。滿街都是人。舅媽丟了工分也趕上街來看考。我跟舅媽的腳到街上來看熱鬧。這場考試不僅是對學生,也是對老師的一次教學成果的檢閱。汪老師也很緊張。他說,如果他的學生一個也考不好,他的心血也付諸東流了。鼓勵表哥為他爭口氣,別把老臉丟在鎮上。

兩場考試下來。汪老師詳細地問表哥如何答題。表哥覺得很輕鬆,並不難。尤其是語文。表哥的作文一向優秀,字寫得好。算術好像有道題答得不對。考完,舅媽找到表哥,給我和表哥一人賣了一碗麵條。舅媽隻買了一隻燒餅。她嚼著燒餅,喝我們碗裏的湯。舅媽問表哥考上了沒有,表哥說,五天後來學校門前看榜。

汪老師到女兒家去了。舅媽領著我們回家。

五天之後,表哥約了同學去鎮上看榜。我哭著要跟他去。他本不想帶我去。我像尾巴一樣緊貼在他身後,甩也甩不掉。我要看表哥的名字寫在紅榜上。我要為他高興,分享他的喜悅。汪老師估計說,如果表哥考不取,其它人就“一下五去二了”。表哥的心情特別緊張,萬一錄不取。他隻好去當社員,從此與讀書無緣了。我們來到學校門前時,看榜的學生擠得水泄不通。一張大紅榜貼在學校大門外的牆上。表哥怕我丟了,捏著我的小手擠進去。大紅紙上用毛筆寫滿了一排排名字。把錄取生分成四個班。五(一)班、五(二)班、五(三)班、五(四)班。每個班五十名。表哥用眼睛飛快的搜尋了一遍。沒有發現“柳長生”四個班全沒有。“完了!”表哥幾乎傻眼了。他的手心全是汗,欲哭無淚。“我完了,完了!”他的嘴囁嚅著,拖著我從人群中擠出來。同村的四個同學向我們圍過來問“長生,怎麼回事?怎麼沒有你的名字?”表哥啞吧了。我呆呆地望著表哥,不服氣地說:“李民業也考上了。我哥怎麼沒考上?”。表哥長歎一聲,牽著我的手就走:“我名落孫山了!”

看榜的人漸漸散去。表哥又拉著我回到學校門前。他不信自己名落孫山,想再看看榜。仔細看了三遍,發現紅榜上有三個叫“長生”的。一個“劉長生”;還有個“候長生”。就是沒有“柳長生”。“這名字太不好了。”他恨起自己的名字來。我說:“哥,是不是老師把名字報錯了,寫錯了?”哪來的這麼多“長生”呀?

表哥帶著我往回走。他渾身的勁都沒了,像隻泄了氣的皮球,走走坐坐。他呆在河邊看著河水。我說,“哥,你別跳河呀!”我拉著他的手哭了。表哥說:“我完了,完了!再也讀不成書了。”他也哭了起來。

天黑時,我們才蔫巴巴地回家。家裏正在吃晚飯。舅和舅媽早已經知道表哥沒錄取的事了。回來的同學早把消息傳遍了全村。表哥幾乎沒臉走進村。二舅虎著臉說,“狗日的,隻有這點本事吧,連個高小都考不上。浪費老子幾年的學錢。明天跟老子下田去做活。能掙三分工也行。”舅媽問:“怎麼回事?沒考上?沒上就沒上吧!天下種田的人多的是哩。”二表哥笑:“哥,你怎麼比李民業也不如呀!”表哥雖然餓了,沒有一點食欲。跑到屋後邊的籬笆邊傷心去了。我姆媽過來問怎麼回事?我說:“老師把大哥哥的名字與錯了,寫成了劉長生。”二舅問:“有這事?”我為表哥辯解:“不信,你們去看看!”

汪老師聽說表哥回來了。連忙跑到表哥家,“柳長生,柳長生!”舅媽說:“沒考上,嘔氣連飯都不吃哩。”二舅說,“有臉吃飯,哼!”汪老師跑到屋後,拉著表哥問:“沒有你的名字?看清楚了沒有?”表哥低著頭回答:“看清楚了。有個劉長生,還有個候長生,就是沒有柳長生。”“真的?”“真的。”汪老師“嘿嘿嘿”笑起來,“準是把你的名字寫錯了。我決不相信你考上取。連李民業也考取了。”參加考試的五個學生,考取了四個,就我表哥沒取。“我明天早上就去給你查分數。我要看看你的卷子。疏忽,絕對是疏忽。”汪老師也憤憤不平。表哥像撈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盯著汪老師。把希望寄托在汪老師身上。

那一夜,我也沒有睡好。我為表哥傷心地哭了半夜才睡著。第二天天沒亮,表哥不用二舅叫醒,就起了床,拿起牛墊子去放了。

汪老師連早飯也沒吃,就到鎮上去了。汪老師去查閱表哥的考卷不難。教導主任是他女婿。表哥放牛回來,站在後門口,望著後河堤上的行人。盼到接近中午。生產隊降旗了。降旗是吃午飯的信號。田裏勞作的人們洗手洗腳往家裏趕。表哥害怕二舅回來再罵,有些惶恐不安。盼救星一樣盼汪老師。汪老師的身影終於出現了。他行色匆匆地走進村子,沒有回學校,直接往表哥家走來。他進巷子口時,碰到我父親。我看到他笑咪咪地跟我們親說著什麼。我離得遠,聽不清。我預感到,有好事。

汪老師沒進門就高喊表哥的名字:“柳長生,柳長生!”表哥從後門跑到前門。

汪老師迫不急待地說:“你考取了。成績在前三十名哩。卷子我看過了。你分在五(二)班。”舅媽剛好收工回家。感激地說:“汪老師,謝謝您為娃兒操心了。”她連忙遞過毛巾給汪老師揩汗。汪老師取下光頭上的草帽,一頭的汗水往下直滴。他一邊揩汗,一邊笑:“嘿嘿嘿,虧得我去查。要不,一塊好肉,蒙在醃菜裏了。”表哥真是萬幸。要不是汪老師把他從醃菜缸裏摳出來,他這一輩子就漚在醃菜壇子裏了。二舅回來了,“汪老師,是不是名字寫錯了?”汪老師說:“是抄榜的老師搞混淆了。同名真害人。‘劉’‘柳’又不清。報的人和寫的人以為報重了。沒寫‘柳長生’,嘿嘿嘿,已經添上去了。你去看看吧!”

表哥興奮得午飯也不吃了,往街上跑。八裏路,很快就到了。他獨自一人看著那張大紅榜。紅紙的一角被風吹得耷拉下來。一眼就發現“柳長生”三個字用不同的筆跡,赫顯地添寫在五(二)班尾後的空當裏。讓他覺得有點難為情。好象是畫蛇添足添上去的,尷尬難堪。但他懸著的心還是像一塊石頭落了地。昂望著高高的辦公樓。“九月一號我就要進這所學校了。”表哥感謝汪老師。要不是他,表哥就失去了上高小的機會。也就不會有兩年後保送到縣簡師的機會。人的一生成敗,雖然在於自己的努力與奮鬥。往往也被陰差陽錯所左右,尤其是青少年時期的走向常常是捏在別人手中。汪老師說的話是真是假,早已無考。上五年級後,表哥學習成績名列前茅。證明表哥是有實力的。六年級時,“八完小”改名“蓮湖人民公社小學”。表哥是尖子生。他還主編了一張學生油印刊物,叫《春筍》。他把編的學生刊拿回來給我看。

表哥在讀高小時。寄宿在街上的姑婆家裏。二舅把大水災那年從浪渣裏撿來的小門挑到姑婆家,擱在姑婆的床邊當表哥的小床。一床破被子半邊墊半邊蓋。每天半夜裏姑婆還得喊表哥起來拉尿。否則,表哥就“下漢口”。星期天,表哥還帶我去看過他的小床鋪。我很羨慕他能到街上讀書。表哥讀五年級下學期時,一陣“共產風”把他刮到學校的大寢室。吃上了大公共食堂。我跟著姆媽趕時,去看表哥,到過他們的大食堂看過。那蒸飯的蒸籠可以裝進去十個人。學校吃住全不要錢了。全校師生大集中,實行軍事化管理。表哥再也不為兩毛錢的米飯加工費發愁了。可惜好景不長,這樣的“共產主義”生活隻過了一個多月。“共產主義”生活散夥後,表哥照舊每星期背四升米,一小壇子炸糊椒,偶爾有兩塊幹魚。米拿到學校食堂換成飯票,交加工費兩毛。表哥常常為這兩毛錢愁得睡不著覺。星期六回家,星期天打藜蒿,摳藕稍子,摘菱角,采蓮蓬,摳鱔魚。拿到街上去賣,賣兩三毛錢去繳加工費。早餐常常舍不得吃。省下兩分錢去租書看。即使這樣節儉,表哥還是為交不起三塊錢的學費兩度失學。

我還記得,他上五年級,欠著學費一直未交。老師三番五次催繳,差不多快要放暑假了,他總推說下周回家帶錢來。其實,他不敢向二舅開口要錢。家裏根本拿不出錢來。實在拖不過去了,他才壯著膽子,向二舅要錢。二舅一聽要三塊錢,悶了好半天不回答。舅媽也搖著頭。二舅突然說:“讀了五年級也差不多了。做事吧。”父親拿著牛鞭,背著犁,下田去了。二舅留下的話餘音未了,悶雷一樣,把表哥打呆了。舅媽也歎息著說,“條條蛇都咬人呀,天底下種田人總是多數,做事去吧!別讀了。”表哥咬著牙,忍住不讓淚水流出來,他二話沒說,扔下書包,拿起一個木盆子,頂在頭上,把臉蓋著。我知道他內心在哀嚎:失學了!失學了!我再也不是學生了!“做事去吧!”這是二舅留下的話。做什麼事?隊長不會派表哥的工,表哥還是個大孩子,隻能掙三分工一天。表哥下定決心自己去掙這三塊錢。積攢起三塊錢後,我再去學校。哪怕掉一個月的課。這正是湖裏的野菱成熟的季節。村裏沒讀書的小姑娘們相約去湖裏摘菱角。表哥決定去摘菱角。菱角煮熟,提出到街上去賣,三分錢一大碗。能賣一百碗,三塊錢不就有了嗎?當然,這是件很艱難的事。每天能摘一鬥野菱角,煮熟,提到街上去,是否能賣出錢來?是毫無把握的事。大多數未成年的女孩子在幹這勾當,有時滿街擺的都是菱角,能賣出二十碗簡直是天大的幸運。眼下,這是表哥唯一能幹的事。他想自力更生。我還小,對表哥愛莫能助。

表哥頭頂著小木盆,一副見不得人的樣子。跟著堂妹們向湖裏走去。堂妹問道:“哥,你跟我們去摘菱角,不上學了?”表哥惡狠狠地說:“你舌頭發癢了到茅坑石頭上擦擦去!少給我嚼牙根子。”“好好好,有你去做伴,我們膽子就更大了。”表哥跟在一群女孩子後麵,走出村子。席嫂向表哥走過來。她一揭表哥頭頂上的木盆子:“喲!我們的大學生,不上學了?去摘菱角?”席嫂是柳家的長嫂,他公公就是柳大生,全縣紅旗模範書記。去年一口氣他就放了兩個“衛星”,縣報上也登了他的照片和事跡。他兒子柳碧清是大隊會計,公子哥兒。席嫂跟碧哥哥是幼年訂下的親事。席嫂的父母是駕大船,屬航運管。碧哥長得一表人才,簡直就是美男子。他跟村裏兩三個女孩子自由戀愛過,而且還發生過關係。我們這群小蘿卜頭在蠢麻林捉迷藏時,發現他跟小雲幹那事。他買了糖來收賣我們。他是典型的花花公子,花花事一大堆。席嫂不僅長得不好看,個子大,還是個麻臉。但為人非常好。記得結婚時,碧哥堅持要退婚。大生伯伯用木捧攆著他打。發誓不讓他兒子帶壞了鄉風。以不跟席嫂結婚就免了他的會計之職相威脅。他是模範書記,事事做榜樣。還說什麼:醜媳是無價之寶,美女是惹禍根苗。全族長輩開會聲討他,批他罵他。他舅舅是媒人,當然不肯丟麵子,毀了這門親事。眾壓之下,他才勉強同意拿了結婚證。辦了喜事。結婚後,他花心不收,變本加利。席嫂容忍了他。跟他生了個胖兒子。席嫂在村裏口碑極好。從不把自己看成幹部家屬,也不搞特殊化。照樣跟婦女們出工。碧清哥提出要離婚,已經鬧了一年多了。最終還是鬧脫了。他娶了個美女楊嫂,剛懷上孩子,他照花不誤。花到鬧出殺人放火,毀屍滅跡,把我家的房子也燒去了半間。判了死刑,後來緩期,二十年後才回來。回來五十歲了,還花,直到死。這些是題外話,就不說了。席嫂觸怒了表哥的疼處,表哥滿腔怒火無處發泄,把木盆抱在懷裏,大罵席嫂:“席麻子,你這臭X,沒人要的臭X!我日你!嫖你!捅你!搗你!”表哥跳起來罵,一腔怨怒向席嫂潑去。席嫂笑:“喲!你日我?小麻雞跳起來也日不著吧!你這小東西,不識抬舉。我告訴你們老師去!”“我不讀書了,你去告吧!”席嫂驚訝道:“不讀書了?嘿嘿嘿,不讀書,找我發什麼火哩。”“誰惹我,我就找誰發火。”“好好好,我不該惹你的。你日吧,你嫖吧!哈哈哈……”她放聲大笑起來,“不讀書可惜喲!還是上學去吧!”“我沒錢交學費,不讀了。”“哦!要多少錢?嫂借給你。”表哥惡罵了她,她居然還要借錢表哥。真是個好嫂子。“我不要你的錢!”“好人也難做呀!我跟你姆媽說去。不上學怎麼行呢?”

表哥摘了三天菱角。赤著腳,纏著褲腿,在荷葉林裏,拖著木盆,螞蝗叮得兩條腿上一道道傷痕,鮮血淋淋。摘滿一木盆菱角回來,煮熟。弟弟們搶著吃。舅媽不許他們吃,要留著賣了換學費。

席嫂悄悄地借給了我舅媽三塊錢。卻沒有把表哥痛罵她,戳她的心窩的事告訴我舅媽。還說:“賣菱角,掙學費,掙到猴年馬月去,誤了讀書是大事。二嬸,讓長生快上學去吧。”

表哥輟學十天,錢老師來了。他是打著手電筒,摸黑找到表哥家的。見了錢老師,表哥淚水忍不住流下來。錢老師要表哥明天就去學校。還說,學費的事,隻要到大隊開個證明,全免了。二舅聽了,感激涕零。沒有什麼好送錢老師的。舅媽包了一包煮熟的菱角要給錢老師,錢老師不要。他說,“把孩子送上學,比送我什麼都高興。柳長生是個好學生。失學太可惜了。”錢老師當夜趕回街上去了。第二天,二舅找碧清哥開了個申請免費的證明,給表哥帶到學校交給了錢老師。舅媽把席嫂的三塊錢悄悄地還回去了,二舅還不知道哩。這些都是舅媽跟我姆媽悄悄說的。我在一旁撿的耳根。因為我喜歡表哥,關於他的事,我記得牢牢的。

六年級上學期,表哥再次失學。家裏窮得他實在讀不下去了。

二舅決定終止的表哥的學業。他有這個權力。下麵的弟弟妹妹都在上學。他實在背不住了。表哥理解了父母的苦衷,強忍著失學的痛苦。拿起甩鞭。隊長派他去晚稻田裏趕麻雀。晚稻剛剛鱔魚黃,麻雀遮天蓋地從河對岸的蘆葦林裏飛過來。早上七點日出霧散,下午五點太陽西下,垸子裏一片“哦嗬——哦嗬——趕麻雀——”的叫喚聲。稻草人一個個用草繩子連成了串,一扯繩子,稻草人搖動著假手臂上的芭扇,一群麻雀從稻田裏飛起來,飛到另一塊田裏。“轟!”火銃冒出一股硝煙,嚇是麻雀們飛向高空。盤旋了一陣,又俯衝向另一塊稻田。一隊田裏的麻雀趕到二隊田裏,二隊的麻雀趕到三隊的田裏,三隊田裏的麻雀又被趕回一隊。趕來趕去,越趕越多。天陰時,麻雀雲塊一樣從蘆葦林那那蓋過來。表哥趕麻雀的工具是響鞭。表哥自己做的。五尺長的竹竿上係著一條一丈有餘的麻辮子,辮稍是有苧麻搓成的細繩,結實細軟。甩鞭時鞭稍上醮點水。手舞著這條長蛇,甩出去,晃三圈,猛地拉回來,辮稍如長蛇吐出的信子,“啪——”地一聲,吐出一陣霧來,比火銃還響。麻雀聞風喪膽,飛向天空。趕麻雀都是半勞力的大男孩,小姑娘,老頭子。從晚稻揚花入米到收割,要趕二十來天。表哥放棄了學業,跟麻雀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