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了任務的淮軍將士依次散去,行刑的地點是選在了淮安府城與山陽縣的交界處的一處河灘上,走上幾步就是大道,再騎馬半小時左右就能回到淮安府城之內。
張華軒借著火把的亮光與月色打量了片刻,然後向著張五常讚賞道:“這裏選的不錯,下麵的肅反也在這裏好了。”
雖然他避免說出行刑、殺人,抓捕等字眼,不過現在人已經少的多了,而剛剛那血腥的一幕好象還縈繞在各人的眼前,一想到那些鬆土下就埋著一百多鮮活的生命,這初秋夜晚的涼風好象都變的淒慘陰森了許多,而張華軒此時又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卻教各人臉上都駭然變色,有那膽子略小一些的已經跳開幾步,距離剛剛的行刑地再遠上一些。
“玄著!”
沈葆楨終於忍耐不住,上前一步,向著張華軒凜然道:“玄著,把我也殺了埋在此地吧。”
他這樣的表現,實在是不出張華軒的所料,不過這當口還是裝的一臉愕然,向著沈葆楨道:“振嶽兄,這是怎麼說?”
沈葆楨怒道:“玄著,舒城的事難道欺我不知麼,當日玄著是如何說,今日又是如何行事?殺淮軍人,叫咱們來看,豈不是有殺雞駭猴之意,誅除逃兵是軍中事,也還罷了,還要更進一步,殺官殺士紳,玄著,不曉得你原來竟是一個如此殘暴的人!”
沈葆楨也確實是氣極了,他投奔張華軒原本就是被對方強國愛民的大胸襟大抱負所打動,這才不顧自己很有可能在幾年內成為一方主官的前途,毅然投奔在淮軍帳下效力,雖然軍功敘保從優,不過在淮軍的前途,其實倒也當真不比他自己去江南做官來的更好,前一陣的舒城之變已經叫他心中很是不悅,但念及張華軒也是被迫,所以隱忍,而今日見得眼前景像,原本已經是怒極,而張華軒又提起誅殺士紳與異已者的事,甚至當著他的麵安排行刑的場所,如果他繼續隱忍,那他便也不是沈葆楨了。
看著氣的麵色焦黃的沈葆楨,張華軒卻是沉住了氣:“振嶽,這時候還做這些意氣之爭做什麼?”
看著沈葆楨臘黃著臉還要說話,張華軒又道:“這個時候沒辦法說那些寬人嚴已內聖外王以待來日的話,日久確實見人心,不過那要日久。而如今現在,朝廷圖我甚急,你當現在朝廷隻給我一個革職留任的處置便算到頭了?”
說到這裏,張華軒連連冷笑:“怕是誰都知道,朝廷現在是因為南方事情大壞,北邊又有撚子在河南搗亂,流竄到山東也未可知,近畿直隸山東關係到天下根本,一時半會兒的騰不出手來收拾我,若是等南方局麵稍定一些,北麵再把撚子剿一剿,到時候再來先將我逮問京師,然後菜市口問斬,到時候誰來為我說話?嗯?!”
沈葆楨原本想說必不至如此,不過話到嘴邊,卻是連自己也不信,待想把君君臣臣的那一套說辭搬出來勸說,卻是連自己也說不服。他心裏總覺得不服而且憤怒,卻隻是不知道如此措辭為好。
眼前的這個張華軒,擺明了就是不服王命,要為自己的性命和身家包括淮軍的命運爭上一爭,而這麼一爭,卻又是與沈葆楨等人自幼受到的教育絕然不同背道而馳,想讓他們現在說出讚同的話,也是絕無可能。
張華軒也知道現在沒有辦法說服他們,當下隻是又冷然道:“今日之情勢至此,旁話也不必說了,朝廷必不容我,而我也不會引頸就戮,而諸君何去何從,卻也不能自專自主了!”
其實從開始諸幕僚彙報工作時起,各人都想知道張華軒在舒城之後的態度,而到了此時此刻,張華軒才算正式說出,可偏生一出口,就把所有人的希望都打的粉碎。
沈葆楨憤怒中夾雜著憂慮,他的憤怒並不純粹,其實自己也說不清楚原因,而他更加憂慮求是大學堂的成敗,可以說,張華軒成功的把一根無形的枷鎖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因為求是大學堂的存在,幾乎是他不可能想辦法逃走,或是寧願被殺被下監獄也不做事,或是采取自殺的極端辦法。
而除了他之外,幾乎在場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事業寄托,如果張華軒僅用強力,這裏有不少人會選擇很多辦法來怠工,然後想辦法逃走,而到了這個時候,雖然張華軒的決斷霸氣十足,而且頗有點蠻不講理,用武力壓人的意味在,不過雖然有幾個人抗議,卻總歸是無人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