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拿得起放得下的隻有筷子(3)(3 / 3)

錢平安對姚茉莉說:“死的人兩眼一閉,沒苦沒痛的,把苦和痛都留給活著的人了。再怎麼著,你也要想開些。馬良肯定不願意看到你這樣不吃不喝的!”一句話姚茉莉本就泛濫的眼淚決了堤。道理上,姚茉莉叫著錢平安一聲表哥,表弟媳對著表哥垂淚,小小的一間花鳥魚店裏氣氛有些尷尬。錢平安扯了紙巾遞給姚茉莉,姚茉莉接過來擦,卻是越擦淚水越多。不知是紙巾盒裏的紙沒了,還是一個不小心,姚茉莉接紙巾的手握上了錢平安的手。鬼使神差,她沒鬆開,他也沒抽走。好半天,他說:“你放心,有我!”

一個快要溺亡的人抓到一根樹枝,哪怕明明知道那根樹枝不足以救她上岸,她會鬆開手嗎?自然不會。

兩個人不知在黑暗裏坐了多久。什麼都沒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手握著手,也幸好沒有不長眼的顧客這時候來買花或者買魚。

夕陽像往日一樣給人間蒙上了曖昧不明的氣息。

錢平安送姚茉莉回家。路堵得前不見頭後不見尾,兩個人如同落到了孤島上。世界都在小小的車子之外。車內的男女有同呼吸共命運的人生感悟。錢平安想說點兒什麼,手足無措之間他的手碰上了她的,他一猶豫間,她拉住了他的手。她的手指纖長微涼,他的溫熱幹燥。觸感很對味。兩個人的心都顫了顫,卻誰都沒後退。

到了姚茉莉家樓下,姚茉莉並不看錢平安,隻是低著頭輕聲說:“家裏的魚也該換水了!”

錢平安不單給姚茉莉家的魚缸換了水,還做了兩菜一湯。憑良心話說,錢平安的做飯水平跟馬良比,那簡直就是笨廚娘和米其林三星大廚的手藝差別。也難怪,在家裏,廚房是梁紅玉的領地,錢平安不會做,她也不讓他做。但那頓飯是馬良過世後,姚茉莉吃得最香的一頓飯。吃著吃著,眼淚落到鹹死人的蛋花湯裏。錢平安有些不知所措,問:“怎麼了?是不是不好吃?”

姚茉莉淒清哀怨地說了一句:“你是除了他之外唯一給我做過飯的男人!”

錢平安本是想安慰一下姚茉莉,不知怎麼就把她抱在了懷裏。

兩個人心裏暗黑的欲望也許還有痛苦結著伴伸出了手,一拍即合,欲海裏的男人和女人,彼此以為是相互安慰,卻不知是彼此索取,共赴前路未知的人生旋渦,隻是,彼時,眼前情色男女,誰顧得上呢?

男歡女愛成了最簡單最直接對抗無望人生的方式。兩個人甚至都沒有想高潮落盡後的下一秒應該如何麵對。管它呢!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馬光明和錢梅五自然不知道隻短短的一夜之間,姚茉莉完成了怎樣的蛻變。她抱著肩膀,甚至拿出一點兒局外人的架勢來看著即將變成過去時的公公、婆婆,還有那可能是將來時的公公、婆婆,情景有點兒魔幻,人生都是戲,誰能知道走到哪一步?

姚茉莉下了一個決心,那就是,她的命運不能受人擺布,她要拿到她該拿到的所有的東西,包括房子,包括男人。她要享受人生,而不隻是做個任憑命運擺布的悲情寡婦。

那頓飯快結束時,姚茉莉幽幽地說:“爸,媽,錢好,店你們可以收回去,但我不能睡街上,所以,這房子的房貸我來還,我想,如果馬良活著,他也不希望你們這麼趕盡殺絕吧?”說著,姚茉莉大眼睛裏的淚盈盈欲落,人瘦得一把骨頭,楚楚可憐。別人還沒怎麼樣,心軟的劉雅芬倒先陪著掉了眼淚。

錢好有點兒蒙,“誰要收你的房子?”錢好不喜歡姚茉莉不假,但她也還沒惦記著姚茉莉的房子。

錢好這樣一問,錢梅五有些尷尬,“沒人趕你去睡大街,房子你住著,你爸不也說了嗎,家門永遠向你開著??”

姚茉莉的嘴邊掛了一點點笑,她起身拿包走人。錢平安站起來向大家交代:“這鍾點打不著車,我送她回去,別再出了什麼事!”

兩個人先後離開,劉雅芬的眼皮跳個沒完。錢好直言直語地問桌上的兩對老人:“他們??不會出什麼事吧?”

錢梅五瞪了錢好一眼,馬光明也拉長了臉,他叫服務員來:“你問問後廚誰當班,這做的是什麼菜啊,就這菜,能往上端嗎?”

馬光明在聚福軒做總廚做了十幾年,廚師都是他的徒弟。很快有一紅頭漲臉的廚師過來賠罪。馬光明的一肚子悶氣都撒在那倒黴蛋上了。

劉雅芬的牙疼了起來。倒是錢複周沒心沒肺地把桌上的好菜一一嚐遍,末了還不滿意,路上一直抱怨馬光明不懂事,請客就請客,找不痛快弄得連飯都沒吃好。

劉雅芬歎了口氣,心說:“你心還真夠大的,除了吃,什麼都沒看出來!”她倒希望是她多心,什麼都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