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岩知道,最高的級別的撫恤金也不過六千多元,她低聲問了句:“千還是萬?” “當然是萬啦!人家女兒一條命呢!少了我怕按不下去。”李副校長擠咕著眼睛說道。 “嗯。”柳岩想到小悅那麼年輕鮮活的生命就被這五萬元錢,那麼薄薄幾紮票子就抵消了,心裏不覺一寒,也挺不是個滋味。 “柳校長,那個,”李副校長期期艾艾地說:“這事兒還是沒能完全包住,今天教委有人打電話問這事兒……” 柳岩苦笑了下道:“我已經想好了。叫你來就是為這事兒。”說著,她把桌上的辭職書朝朝他麵前推去。說:“麻煩你去替我送一下吧。”她環視了一眼這間她已經坐了近十年的辦公室,李副校長看見那眼神裏有點戀戀不舍的淚光瑩然。 他的嘴角牽動了下,剛想說點什麼,她揮了下手,決然地說:“什麼都別說了,我已經決定了。這裏的一切都交給你了。”她拍了拍那份辭職書,這動作不禁讓李副校長浮想聯翩——這是不是意味著推薦我做她的繼任者? 她猶豫了下問道:“我是不是應該去祭拜一下小悅?” 李副校長忙雙手亂搖著說:“你千萬別去。我好不容易把他們安撫下來,你可千萬別出現。他們火氣沒那麼容易散掉的。
沈浪這幾天已經挨好多次揍了。” 柳岩心裏一緊,呆呆地看著李副校長。 李副校長忙說:“他就受了點皮肉苦,倒是沒打出啥硬傷。” 柳岩歎了口氣,啥也沒說。她知道,這是他該挨的。自從聽那警察念了小悅的日記片段,她知道小悅為沈浪付出了太多愛與辛苦,甚至是命運改變的代價。她也知道,他挨的打裏,有替自己挨的。 幾天後,柳岩走了。 領導們挽留她,因為畢竟她是個難得的好校長;同事們也勸她不必如此,說時過境遷大家都會忘記;學生們一屆屆畢業,幾年以後沒人知道在她身上發生過什麼事情。她還可以當個好校長。 她看著王書記溫和圓滑的樣子,她不知道他是否真心實意要挽留自己還是做個姿態給父親看?畢竟他是父親的老部下,又是老人家“抓著頭發提著頭皮提起來的。” 不管怎樣,她還是真誠地感謝他。臨離開他辦公室時,她猶豫半天鼓起勇氣央求他:“王書記,請先別通知我父親好嗎?等我自己慢慢告訴他。
他,年齡大了,我怕......” “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文教係統,為人師表,最怕的就是男女作風問題啊!搞臭一個人很容易,培養一個好校長很難啊!”王書記痛心疾首地說著,她這時才確認他是真心想挽留自己。 在學校,當她召開了最後一次行政會議,通報了自己的辭職決定並強調上級已經批準後,她看著那些會議開始時還一臉鄙夷的同事們已經變得一臉茫然或驚訝,她釋然了。她覺得辭職的決定做對了。不辭職,她在他們眼裏就是一個道德敗壞的渣滓;辭職了,她起碼在他們眼裏是個敢作敢當的性情中人。
當大家七嘴八舌挽留她時,她用清冷的目光對這些十幾二十年的同事們做了最後的逐一審視,不管他們是真心實意還是虛情假意,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什麼都沒說,一向不苟言笑的她隻是朝大家淡淡地笑著,用微笑謝謝他們的好意。 她選了一個周三的上午,正是上第二節課的時候離開。她跟李副校長和班子裏的其他人辦完了交接手續。把未辦完的大事叮囑了又叮囑,然後獨自離開。 學校按她的意願沒有組織通常的送行活動,李副校長和同事們默默望著她離開,很多老師在這一刻停下了講課,站在窗前目送她。那些目光表達的心情很複雜,有惋惜、鄙夷、不解、疑惑,還有一絲欽佩。最多的,卻是不可思議。 走到教學樓前,她習慣地抬頭看看各教室的窗戶,很多窗戶裏有揮動的手臂。她笑了,眼裏含著熱淚。 但她依然走了,走得很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