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開始都有一個終結,所有的罪孽都需要一種救贖。既然是我的欲望帶走了一個無辜的生命,那就讓我在欲火中涅槃。從此,你們的生命中不再有我,我在記憶裏把你們鐫刻。” 三天後的早晨,柳岩緩緩從辦公桌前站起,走到窗口,看著一縷霞光從天邊的紅雲間遠遠地射出來,染在樓前的旗杆頂端,那尖尖的頂端有個不鏽鋼的圓頭,被霞光照得閃閃發亮。在那一刻,她做出了今生完全由自己做的、關乎自己命運的第一個重大決定。 她微眯著眼睛,看著那霞光愈發紅亮把兩側白色的教學樓、實驗樓映照的美豔得動人,直到太陽騰地跳了出來,天地一派通明,體訓隊早起的學生們眼睛開始集合跑步,響亮的哨子一聲聲清脆有力。 眼淚嘩嘩地流下,她熱愛的事業、熱愛的學生,傾注了她近二十年的努力和心血。今天,就要離她而去。不對,是她要離去。轉身走回辦公桌前,決然揮筆疾書。一道明媚的陽光照在那張紙上,赫然三個大字:“辭職書”。 這是她把自己關在這裏三天三夜的結果。她對自己說:“一切,都結束了。”她知道,無論如何,都已經無法在這個學校、這個係統、這個城市呆下去了。
無論從職業操守、倫理道德、社會輿論等方方麵麵,她都是個實實在在的錯者。她不認為自己有罪,但她深深知道為人師表,她已經操守有虧;她沒殺小悅,小悅卻因她而死,今生今世,她虧欠她一條性命;她也喜歡豆豆,豆豆卻因她失去了母親;她雖然不認識小悅的媽媽,但終究是她害她白發人送黑發人! 不需要學生們恥笑,不需要老師們鄙視,她已經為小悅的死恥笑和鄙視自己。 但是,她也反反複複問自己,如果我不是校長,如果我無須為人師表,如果我隻是一個拋去了所有外部定義的普普通通的正常女人,我愛一個同樣愛我的男人有多大錯? 在自我禁閉的三天,她最後終於發現,是沈浪每天夜裏給她送飯——憑借矯健的身體和窗外的護欄,他攀緣到三樓她的窗外,翻窗進來為她送飯。他沒有打擾她,甚至沒有勇氣見她,但是他依然每天夜裏把愛情放在飯盒裏送給她。他也很糾結,他對兩個女人都很內疚。他不願意在小悅亡靈未遠時接近柳岩,他也不願意把柳岩一人撇在黑暗和眾人的唾棄裏。 同樣,對於小悅的負疚感讓柳岩也遠遠躲開沈浪,隻是用心體察著他那一絲遙遠的溫暖。
這也讓她下定決心與以前的一切做個了斷,她對自己說:我要跟他走,無論貧窮、困苦,我要和他一起重新開始我們的生活。 辭職書裏有一段話後來流傳甚廣:“作為一個校長,愛上一個有婦之夫是我錯了,我辜負了組織和領導們的培養。但是,作為一個正常女人,愛一個男人沒有錯。婚姻,應該是愛情的延續而不是愛情的墳墓;既然是圍城,就應該有勇氣走進去也有勇氣走出來。沒有愛的婚姻是錯的,沒有性的婚姻更是錯的。正常的男人和女人都知道。我辭職不是因為愛錯了,而是因為錯愛了。但是,愛情沒有道理,愛情也沒有對錯!” 當她決定一切都豁出去了時,心情豁然開朗:讓過去的一切都過去吧,我要重新開始! 她艱難地抓起電話撥了李副校長的辦公室,沙啞著嗓音低低說道:“李副校長嗎?你來一下。” 她走到門口打開了房門,門口擺著一隻暖瓶,一隻她在食堂專用的飯盒放在餐盤裏。她微笑著蹲下,把餐盤和暖瓶拿進辦公室裏。心裏暖融融的。 幾分鍾後,響起了有點猶疑、又有點興奮的敲門聲。她輕輕喊了聲:“請進。
” 李副校長顛顛兒小跑著進來後,朝她臉上和周身打量了一圈然後說:“柳校長,小悅的喪事兒我幫著辦完了。她的家人我也已經安排著幫他們買了晚上車票,今晚就送他們回家了。” 柳岩感激地看著他,嗓音幹澀地說:“謝謝你。請坐。”說著示意他坐在桌前的椅子上,而不是慣常請他做的沙發上。 她沒有理會李副校長坐下時眼中掠過的一絲不滿,接著說:“是該好好地待他們。不管怎麼說,這事兒我有錯,我要承擔責任。” 李副校長欽佩地看了她一眼,他本來在這事兒上是很有點瞧不起她的,現在聽到她這麼說,反而覺得她是個敢做敢當的人,一個女人能在這事兒上認錯擔責任就了不起!但這話他也不好接,就隻好顧左右而言他地接著仔細向她彙報了小悅後事處理情況。 他說:“按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則,我盡力滿足了她家人的要求,喪事辦得雖然不招搖,但是骨灰盒選的是最好的,撫恤金也是按最高檔發的,又給了她父母一筆可觀的慰問金,”說到這裏他把頭伸向柳岩這邊,悄悄說:“給了她媽這個數,”手比劃了個五。